只見初一身形一閃便撞上了驗身門門柱。
無心無晴還未聽清初一說出的最後一句話, 初一已經歪着頭順着門柱滑了下來。
無晴飛身上前,抱住正在下滑的初一。
初一此時雙眼半睜,額頭上血肉一片模糊。
無心在身側大喊着:“初一師兄!初一師兄!”
無晴一邊單掌向初一輸送真氣, 一邊吩咐無心道:“快去請師傅!”
無心轉身的片刻, 聽見初一嘴裡發出一聲悶哼。無晴輸送真氣的掌被震開。
初一竟然……自斷了心脈!
心脈已斷, 已是回天乏術。
初一嘴裡的血在“汩汩”的向外流淌, 沾溼了他的衣襟。像是大片大片的紅花在他的衣袍上綻放。
初一突然笑了, 先是小聲地冷笑,再是大笑起來,卻又突然被口中的鮮血嗆到。咳不出來, 內臟的血又瘋狂地往上涌。
無晴二指一點他胸口,希望能止住血。但是, 沒用了。初一已經自斷了心脈, 除非重塑心身。
可是重塑心身, 只有神能做到。
無心已是淚流滿面,她扶在初一身上, 大聲地喊叫:“初一師兄,初一師兄,你爲什麼……”
初一現在只有出的氣,卻無進的氣。他斜着眼睛看向無心,又看向無晴。
“謝謝你們……相信我……”
“你這是說的什麼話?”無晴沉着地說道, 此時此刻, 他沒有無心那樣失控, 彷彿在他心裡, 認爲這是初一最好的解脫。
他們都不知道元靈已在山下等待初一下山。誰能猜到別人下一步要做什麼呢?
猜不到, 就像是元靈猜不到他不會等到初一一樣。
初一的身體慢慢軟了下去,他不甘心, 他還有一肚子的話沒說,他要問問這天,問問這地,爲何如此輕薄對待於他。
千言萬語,化成最後一句:“初二,等等我……”
說完這句……不!是這句的最後一個字還沒被人聽清,就沒有了聲音。
無心的情緒接近崩潰,她不能相信,從始至終,沒有任何證據證明兇手是初一。就這麼輕易地判了他!
無心不服,初一也不服。只是初一已死,他的身體已經漸漸變涼。說什麼都失去了意義,因爲逝者已逝,初一已死。
無晴嘆口氣,他作爲千坤山的大弟子,他能說什麼?他又可以說什麼?
無心突然仇視地看着無晴,質問道:“你爲什麼不替初一師兄辯解!”
無晴低頭垂眉,開了口又閉上。他確實沒什麼可說的。
無心心中已是怒火中燒,她氣憤!她氣掌門師傅爲什麼這樣對待初一師兄!初一師兄什麼都沒做,就莫名其妙地被安了罪名。她也氣自己無能,氣自己無法替初一洗脫。
初一的眼睛已經閉上,無心懷中“唰”的一聲飛出雙蝶。雙蝶飛向初一,在初一的身前上空圍繞,嘩啦啦地掉落着金粉銀粉。
無心一把奪過雙蝶,擲在地上,大喝一聲:“你們也沒用!”
無心將無晴的呼喚聲扔在身後,便飛快地跑向了無極閣。她要找掌門師傅去問個清楚!
無晴懷中抱着已死的初一,一時竟慌亂起來。也不能扔下初一去追無心,可是如果不去阻攔她,一定會出大事的。
無心已經跑遠,地上的雙蝶打了個滾又飛起來,追趕無心。
“無晴……”
元靈在山門處出現,他在山下等不到初一,怕是出了什麼變故,不成想,一上來就看到這一幕。
“師傅,初一師弟他……”無晴說道。
元靈輕嘆口氣,這孩子怎麼這樣想不開?千坤山確實在這件事上處理得不夠妥當,但也不……
元靈低頭一看,無晴還在等着吩咐,“將他和初二埋在一起吧。他也算是修成了半仙之身,來世也定是個好輪迴。”
無晴道一聲“是”便抱着初一飛走。
這一刻,無晴的眸子泛起波瀾。自他上山以來從未懷疑過掌門師傅及各位長老說的任何一句話,做的任何一件事。他們永遠是對的,自己從未質疑過。只是,這次,初一的事……
無晴抱着初一離開,他竟突然不敢回頭看一眼師傅,他要親自埋了初一的屍體。初二也是他埋的,還有莨菪在竹林殺的人,也都是他埋的。自己埋了這麼多人,下次,不知是誰來埋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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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心一口氣跑到無極閣門口,也不通報,直接用身體撞開門便衝了進去。
無極閣內只有元嬰一人負手站在裡面,身側的銅獸還在冒着徐徐青煙。
無心張口就說道:“弟子今日特來問上一問,掌門是如何定罪於初一師兄?又是如何下的定論?”
元嬰未回過頭,他還不知道初一的死訊,他還以爲事情向着他所預想的方向進行。按這個時間,元靈應該已經接到初一了。
無心見他不說話,一跺腳便衝了上去,一腳將青銅獸踢翻,裡面的香灰撒了一地。
“敢問掌門,敢不敢給我個說法!”
元嬰聽到耳邊的巨響,緩慢地回過身,嘴角抽動,額頭上青筋暴露,儼然已經動怒。
“跪下!”元嬰輕聲怒喝。
無心聽到後下意識地“噗通”一聲跪下,跪下後又意識到自己的動作。轉瞬躍起,站直了身體,怒目迎上元嬰的眼睛。
“我不跪,憑什麼!”
元嬰二指一彈,兩道劍氣打入無心的膝蓋。無心登時感覺到膝蓋似灌了鉛一樣重,又重重地跪在地上。
“放肆!千坤山也由得你來胡鬧?”元嬰向前走了兩步。
無心雖跪在地上,頭卻揚起,絲毫不懼元嬰的眼神:“我胡鬧?明明是你們不分青紅皁白便安了初一師兄莫須有的罪名!”
“不該插嘴的就不要插嘴。你可明白?”
“我明白什麼?我只明白這世道不公,你們處事不公,初一師兄那樣好的人,你們竟然這樣對待他!”無心繼續喊叫着。
“你真是越來越放肆了。”元嬰搖頭,心中對無心更是厭惡。
無心掙扎着想要站起來,卻站不起來,身子亂扭卻不小心撲倒,爬起後喊叫道:“我放肆?我看是你們放肆纔對!你當我不知道嗎!處決初一師兄只是爲了平定謠言,你爲了不讓千坤山丟臉,便要犧牲初一師兄的性命!”
元嬰怒視着她,她竟然敢說出這樣大逆不道的話來!真是活得不耐煩了!
無心雙目對視着元嬰,元嬰此刻已是無法平靜,他抽動着眼角緩步走向無心。
無心見他那樣的眼神,正和上次一口咬定自己是妖時的眼神一模一樣!
“怎麼?你還要殺我滅口不成?”無心質問道。
元嬰確實想一掌劈死不知天高地厚的她,但是,他不能。
元嬰保持平靜地說:“飛鳥在天,不知地上有投影。游魚離水,方覺火中實燙身。你以爲自己知道個隻言片語就能下定論了嗎?千坤山是需要平定謠言,初一不是犧牲,他自有他的結果。”
元嬰之所以這麼說,正是因爲他還以爲事情向他所期想的方向進行。他不知道,初一的屍體已經涼透。
無心聽後更加氣憤:“什麼結果?結果便是初一師兄撞死在驗身門門柱上嗎?”
元嬰身體一顫,什麼?初一撞死了?
這時,元靈從門外進來。
看到他們二人的架勢,就知道發生了什麼。
無心見元靈前來,氣勢收了收,雖然拜師沒有幾日的光景,但是無心對元靈這個師傅還是很是尊敬的。不過,經過初一師兄這件事後,無心對他們的態度可就改觀了些。
元嬰看向元靈,眼神晃動,意思是問無心說得可是真的?
元靈點頭,告訴元嬰,她說的是真的。
元嬰神色慌張起來,初一那孩子竟然……竟然……都不給他們一個解釋的機會。
早知道,早知道就先告訴他。只是他瘋瘋癲癲,山下訛傳的謠言又迫在眉睫。這初一竟然……竟然……
元嬰元靈轉身飛走,將無心留在無極閣內,只是她還被定在地上。無極閣的大門重重關上,隨後雙蝶在空中出現。
無心站不起來,她念了幾個口訣,都解不開。
見雙蝶出現,無心像是看見了救星。招手喊道:“快快,幫我解開。”
雙蝶似是因爲剛纔無心將它們摔在地上,記下了仇。圍繞着無心轉來轉去,就是不回話,也不做法。
無心知道自己剛纔做了什麼,溫柔地說:“是我剛纔太沖動,我不應該摔你們的。”
雙蝶不爲所動,它們兩個似是在嬉笑,似是在打鬧,就是不搭理地上跪着的無心。
“好了好了,你們快讓我起來,我還要去找他們算賬!他們不說清楚我絕不會放過他們的!”無心說道。
銀蝶飛低,呼扇着翅膀,來到無心面前,說:“他們是誰?”
無心張口就要直呼掌門名號,金蝶衝過來打斷道:“他們是你的師傅,掌門。”
無心愣住,現在連雙蝶都站在他們一邊了嗎?
“你們怎麼能這樣認爲,初一師兄含恨而終,我一定要討個說法纔是!”
銀蝶又飛低一些,說道:“那小姐姐可有想過,如果千坤山的名聲毀之一旦,是犧牲一個人還是犧牲千坤山?”
無心現在一根筋,哪裡聽得進去,不過她卻聽出了雙蝶對這件事的態度,它們竟然認爲掌門做的對!
“你們……你們……”無心顫抖着指着雙蝶連連說道。
銀蝶“咯咯”地笑起來:
“小姐姐可有想過,如果六界毀之一旦,天下生靈塗炭,是犧牲你一個人還是犧牲這六界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