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亓玥順着宋姝寧從自家院子裡開的後門,溜進了宋府,看着矇矇亮的天,不由得一聲嘆息。
本以爲自己終於擺脫了城外邑點那隻叫得撕心裂肺的公雞,可以睡到一年以來第一個好覺,結果...還真是令人興奮呢。
她竟然經歷了“天明擊鼓催人起,入夜鳴鐘催人息。”的生活!所謂的“晨鼓暮鍾”!
邑點是沒有鐘鼓樓的,自己卻也是現下才知道。剛剛阿嵐遞給自己牙刷的時候,還真的以爲自己回去了。
趁着早起的空,亓玥也沒想着早早打擾宋姝寧,自己在別人家裡,“人在屋下住,哪能不低頭。”
她瞧着廚房裡面的人進進出出,想着要搭把手,一個小丫頭怕是昨天並未見過亓玥,急着拉了她的手,遞給她一盤茶水。
“快着送到琢郎君處。”
“琢郎君?”郎君???亓玥正一頭霧水呢,被丫頭推了出去。
“前面右轉便是,新來也得該是識路的呀。”丫頭嗔怪地看了她一眼。
郎君?宋朝?可這也不是啊?亓玥思量着,端着茶水來到了昨日未曾到過的琢玉小院。
“今日可是來遲了,郎君等得緊呢。”守在門口的侍童接過亓玥的茶水,推門進去了。
亓玥這纔有空看這處小院子,倒是比自己現在的住處還靜呢,正是適合學習的好地方,栽着的歲寒三友顯着院子更有氣韻了。
聽着裡面若隱若現的讀書聲,亓玥點了點頭,誰還不是個上過晨讀的人。
可是,古代不都是重農抑商的麼,這宋家也是皇商,不是不準入試麼?
亓玥沒來得及多想,被路過琢玉小院的阿黛拉了出去。
“玥玥,你怎麼去了那?”阿黛手上是宋姝寧早上用過的牙刷。
“琢小郎是老爺最看重的兒子了,將來是要考取功名的,就別去打擾他了。”
亓玥應聲點了點頭,跟在阿黛後面。
“玥玥!”阿嵐從一旁飛過來撲了上去,“開飯啦,快去吧,寧小娘子等了很久啦!”
聽到要吃飯,亓玥沒有再說什麼,跟着阿嵐去正房用餐,還是沒忍住,走着走着回頭又看了阿黛一眼。
“玥玥快來。”宋姝寧在家裡早就扔了那副淑女架子,急着拍了拍身旁的圓凳。
“來啦。”亓玥笑盈盈地進來,對着宋父宋母作揖,“麻煩伯父伯母了。”
“快來讓我瞧瞧,昨個沒瞧仔細。”宋母笑着牽過亓玥的手,帶着亓玥坐在了宋姝寧旁邊。
“母親。”很清脆的少年音,亓玥好奇地探頭看着門口剛進來的人。來者身穿白袍,頭髮披在肩上,並未紮起。
“琢兒來啦。”宋夫人看了一眼兒子,“昨夜沒睡好嗎?”
“兒昨日喜得一副新帖,不由得多練了會,歇晚了。”說着宋琢坐下。
哇,學習使人快樂還真是不假呢,亓玥看向宋琢的眼神帶着一絲敬意。
宋琢也注意到了這道目光,回看了一眼:“這位是?”
“這是一年前救了寧寧的亓玥亓姑娘。”宋父看着宋琢疑惑,連忙補充,“昨日剛回來。”
“亓姑娘幸會。”宋琢起身作揖。
“幸會幸會。”亓玥忙起身也作揖。
“好啦,還吃不吃了。”宋姝寧巴巴看了眼宋父,宋父心裡好笑,只好先起筷子夾菜,早飯這纔開始了。
吃罷早飯,宋父叫住了準備離開的亓玥:“昨日亓姑娘說着要找活兒,我這店面上倒是有,只是不知亓姑娘有什麼專長的,便我手下人更好安排。”
“我識得字,會一些畫畫,不過都是些不入流的,上不了打場子。”亓玥想着自己的卡通漫畫,實在是說不出口。
“那今日不妨就隨我去店裡看看,看了再定奪也無妨。”宋父想着,請了亓玥同宋姝寧一起出去。
“幸好爹爹今天在呢,不然我們兩個又要頂着着沖天的頭髮出門了。”宋姝寧悄悄給亓玥說。
“是啊,真的費功夫,還很重。”亓玥想起了宋姝寧的重山髻。
“你呀和我好好待着不好嗎?非要出來賺錢。”宋姝寧無奈地瞪了眼亓玥。
“我閒不住啊,先前在邑點也是天天都去白先生處搗亂的。”亓玥想起了小老頭,“我還真有些想他。”
“這才兩天呀。”宋姝寧搖了搖亓玥,“我也好捨不得你的。”
“現下咱們不是擡頭不見低頭見嘛,爲什麼這麼說?”亓玥一頭霧水。
“我已經定親了,只要過了笄禮,我就該出嫁了。”宋姝寧害羞紅了臉。
“定親?”亓玥震驚地看着宋姝寧,不過十四歲呀,“你什麼時候定的?”
“娃娃親呀。”宋姝寧捂了臉,“趙小郎可俊了,不輸我哥哥的。”
“喔?”
在兩個人互相打趣的時間,到了宋家的一處店面。
“劉掌櫃,昨個管家交代你的都做好了嗎?”宋齊川在人前是絕對走的“霸總”路線,據說是爲了震懾競爭對手。
(亓玥:-_-||)
“回老爺,可以進來談嘛?我看着娘子們曬着怪累的,您也要珍惜自己身體的。”劉掌櫃扶着宋齊川進了店裡的二樓。
亓玥看着店裡“樸實無華”的裝潢,咧了咧嘴角,還真是錢財不外露,要不是門口的招牌,誰能看出來這是家金店?!
“不知小娘子自覺可以勝任什麼職位?”劉掌櫃笑眯眯地打量着亓玥,雖說是和善的眼光,但是亓玥還是沒能適應“小娘子”的稱呼,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不知此處有何職位空餘,亓玥先看看。”亓玥不動聲色地摸摸自己的胳膊。
“櫃檯、主事倒是都缺。”劉掌櫃也不避諱了,“只是些需計算的事情,怕小娘子做不來。”
“亓姑娘想好便是,沒什麼做的了做不了的。”宋齊川看了眼劉掌櫃,“找上幾個幫手,不就好了。”
得,亓玥算是聽明白了,管自己到底會不會,宋家大老爺都能給自己塞個職位出來。
“亓玥冒昧,想看看店裡的首飾。”亓玥聽懂了宋齊川的話,自然也就不客氣了,想着自己僅有的技能,深深後悔自己的寒暑假爲什麼都用來補課了。
“這邊請。”劉掌櫃摸清了自家老爺的態度,敢情是要給自己塞個吃白食的,心裡面想着,還是不能表露出來,面上也得是恭恭敬敬的。
“託玥玥的福,我也能參觀參觀。”宋姝寧小步走到亓玥身邊,小聲說。
“這就是了。”劉掌櫃領着三人進了間大房子,看着一盤一盤精心放置的頭面,亓玥似乎又回到了以前師父帶着自己進過的博物館的倉庫。
“不知小娘子來此有何用意?”劉掌櫃看着眼睛發直的亓玥,覺得可笑,鄉下女子不都是這樣麼。
亓玥將飾品輕輕拿起看過,驚歎於飾品製作精美的同時又很惋惜,明明可以做得更好,形制過於簡單了些。
“這就是所有的樣式了?”亓玥瀏覽完一排架子。
“這是最時興的樣子了。”劉掌櫃回答,“舊的樣式一部分在東市擺攤售賣,一部分熔了重鑄。”
“敢問伯父,伯父作爲皇商,一年進貢的飾品如何?”
“如何?不過就是這些時興樣子,多點貴重寶石裝點罷了,宮裡娘娘很少出來,都是不曾見過的。”
宋齊川也很迷,其實他也不懂自家這麼多莊子裡,爲什麼就飾品供了宮裡,他明明主推的瓷器啊。
“那這些式樣從何而來呢?”亓玥轉頭看向劉掌櫃。
“都是那些匠人自己摸索出來的,打的時候就打成那樣,我們家之所以受歡迎,大概也是因爲重樣的少吧。”
劉掌櫃摸不透亓玥到底想幹嘛,只看見亓玥特別開心地一笑,轉向宋齊川:“伯父,我知道我可以幹什麼了。”
在亓玥的解釋下,衆人才理解設計師是一個什麼樣的工作。
宋齊川聽後襬了擺手:“隨你便。”
亓玥的工作就安定了下來,閒來沒事就畫畫稿子,交由劉掌櫃處,再由劉掌櫃交給那些匠人們製作。
亓玥無比感謝呂晉的教導,都是師父讓自己學的國畫和線描,說是爲了以後文物修復時有用,沒想到倒在此處用上了。
亓玥想到這裡頓了頓,自己來到這裡一年的光景,見着這裡的人文風土,自己竟也迷糊了。說是宋制,卻衣着唐風,說是唐制,律法卻更偏向宋。
正在亓玥發愣的空子,劉掌櫃敲門進來,喜滋滋地把懷裡的匣子放在了亓玥桌上。
“剛打好的瓔珞,亓小娘子看看。”說着打開匣子推到了亓玥身邊。
亓玥慢慢將瓔珞拿起來,一手託着下面的墜子,驚歎不已。
“《妙法蓮華經》記載用“金、銀、琉璃、硨磲(chē qú)、瑪瑙、真珠、玫瑰七寶合成衆華瓔珞,這就是嗎?”
“小娘子懂得真多,我當值這麼多年,這樣子的瓔珞還是第一次見,我這就將這排放在店裡,瞧上它的小娘子肯定不少。”
劉掌櫃又從袖子裡取出一隻小盒子:“這是小娘子畫的戒指,我帶過來給你看看,明個就上架。”
“劉掌櫃,亓玥敢問這些匠人們做了多少個?”
“聽小娘子的每個樣子只做了百個。”劉掌櫃現在看向亓玥的眼裡滿是崇拜。
“自從店裡上了小娘子的設計,來的客人比之前多了好多,只是爲什麼不多做些出來?”
“劉掌櫃,女孩子家家的,愛美是天性,誰願意戴着滿大街都有的首飾出門。”亓玥眨了眨眼。
“我們要搞就搞最特別的,劉掌櫃不也明白嗎?”
亓玥將戒指裝回盒子裡:“畢竟物以稀爲貴嘛。”
劉掌櫃收了亓玥幾張稿紙,笑呵呵地出去了。
亓玥看着桌上的紙,起筆勾勒出一個男子的形象。
“喂,我搬家了,也不知道你現在怎麼樣了。”亓玥心想着,又覺得好笑,將紙揉了,一身男裝便出了店。
。
。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