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過了兩天之後,張賢才找到了一個機會,跟胡從俊進行了一次坦率的談話,並主動地將偵破那樁敵特案的任務攬了下來。
這一天,國防部從美國人那裡買的兩門超級大炮運抵了金門,經過緊張的安裝與調試之後,便向對岸進行了試射,從望遠鏡裡可以看到對岸的炮兵陣地人仰馬翻,煙霧瀰漫,一片得狼籍。看到這些的時候,胡從俊自然喜不自禁,就彷彿是報了一箭之仇一般。
“有了這麼先進的大炮,我們足可以將對岸的炮擊壓制住,到時候也讓他們在開炮之前好好考慮一下會得到我們怎樣的報復!”胡從俊不由得有些得意。
張賢點着頭,還是有些擔心地道:“是呀,我們的火炮自然要比他們的威力大,而且也打得遠,但是唯一一點不足,就是他們炮多呀!”
“這不是問題!”胡從俊十分自信地道:“我們經過了這一次炮擊的教訓,也應該痛定思痛了!所以我們的炮兵陣地必須要十分隱蔽,能藏在地下就藏在地下,能藏在山裡,就藏在山裡!讓他們打不到!他們不是說單打雙不打嗎?那也好,我們也單打雙不打!”
邊上陪同着胡從俊一起視察的一位姓秦的師長卻是提醒着道:“鈞座,雖然我們的武器先進,足以壓制敵人的炮火,但是他們的間諜厲害呀!給我們搞些破壞,就讓我們受不了!”
聽到這件事,胡從俊又皺起了眉頭來,喬書強主辦的那個共諜案已然走到了死衚衕,誰也不相信那麼大的金門島上,只有兩個奸細,這些奸細一日不除,就令金門防衛司令部一日不安。他想到這裡的時候,剛剛還高興的面容立即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又鎖起了眉頭來,恨恨地道:“共黨的間諜真得是無處不在,無孔不入!當年要不是我們國防部裡有人出賣,我們也不可能敗得這麼慘!”他說着,轉頭對着張賢道:“阿賢,這裡視察完後,我們一起去情報處轉一圈,看看喬書強到底做了些什麼?”
張賢只得答應着。
試炮的過程並沒有用多久,在得到了滿意的成果之後,胡從俊和張賢這才一起離開這個觀察哨,趕往情報處。
路上,張賢看看他和胡從俊的身邊再沒有別人的時候,這才一邊走,一邊對着胡從俊道:“鈞座,其實喬書強也已經十分努力了,這個案子的確有些複雜,你也不要過於責怪他了!”
胡從俊看了看張賢,點了點頭,嘆了一口氣道:“我也知道我對他的火氣有些大,他也很努力,但這件事着實令人感到害怕呀!我們這邊離着大陸如此之近,如果這些共諜無法剷除,我是睡不着覺的,我想你也是一樣吧?說不定我們哪天一個沒留神,會象劉頂天和老趙那樣,把自己的命還會搭進去呢!”
被胡從俊這麼一說,張賢也能夠感覺得到他的戰戰兢兢,的確,他的這個金門防衛司令並不好當,這是在大陸的眼皮子底下做事,只要是雙方在政治上有一個風吹草動的,金門島就會變成他們的出氣筒,備受蹂躪。他想了一下,對着胡從俊道:“鈞座,你的擔心的確很有道理,但是抓間諜之件事,並非是我們的所長,我看不如讓保密局來查吧?”
胡從俊愣了一下,馬上搖起頭來:“俗話說家醜不可外揚,這件事是我們金門防總出的事,讓他們介入進來,你我這張老臉往哪裡放呀?”
張賢馬上明白過來,胡從俊還是非常要面子的一個人,他自然不希望別人來揭他的醜。
“再說了!”胡從俊又接着道:“如今小蔣可是實際上控制着那些特務機關,你又不是不知道,陳長官和小蔣之間矛盾重重,小蔣仗着自己是太子,又主持政工工作,手都伸到軍隊裡來了,這是陳長官十分反對的!”
張賢聽着胡從俊的話,分明聽出來他對蔣經國的不滿。
的確,陳誠作爲行政院長,在國民政府剛剛來到臺灣的時候,倒是做了幾件可以載入史冊的事,那就是在臺灣的政治和經濟問題困難重重的時候,面對着金融動盪、特價高漲和學潮澎湃,爲了穩定局面,安定人心,實行了三七五減租、幣制改革、糧食增產及實施地方自治等許多方針,其中尤其是以三七五減租政策最有成效,這個政策也是一個土地改革,卻與共產黨在大陸上所推行的那種簡單得充滿暴力、野蠻和血腥的土地改革不同,是一種比較柔性的土地革命,堪爲世界土地改革的典範。這種土地政策推行之後,很快便使農村裡農民的生活得到改善,農業生產也顯著提高,業主和佃戶之間的糾紛明顯減少,農地價格不再居高不跌,而農民的政治意識也得到增強,尤其是使佔農民中大多數的佃農,得免飢寒交迫,農村漸臻復興,已然成爲了臺灣社會的一大安定力量;農民的安定,自然也就令共黨分子無隙可鑽,從而達到內部團結、增強反共實力的目標。陳誠主持的幣制改革,則進一步穩定了臺灣的經濟和社會,爲臺灣的經濟發展打下了良好的基礎。正因爲這兩項成功的改革,被世界也認爲是戰後臺灣由貧困走向小康的起步,因此,陳誠在臺灣民衆中有着很好的口碑。
按照國民政府的憲法規定,總統任期爲六年,可以連任一次,也就是十二年;不允許第三次連任,以防獨裁。按理說,蔣介石的任期會在兩年後期滿,而此時身爲副總統,並且也是國民黨副總裁的陳誠,理所當然地應該成爲在蔣介石卸任後的接班者,但是蔣經國的存在,無疑是對陳誠副總統的一個極大挑戰。
見到張賢沉默不語,胡從俊又道:“如今我們國軍也已經不同於以前了,陳長官的力量也是有限的。呵呵,所以呀,我們自己能辦的事,儘量不要讓別人來插手,以免落人以口實!”
張賢只得點着頭,心下里卻是一片得沮喪,看來,就算是國民黨敗逃到了臺灣,派系之間爭權奪利的鬥爭依然不能夠避免,這也許就是黨國的悲哀吧!中國人的苦難,歸根到底其實就是統治者內部的勾心鬥角,各自爲了自己的利益而不顧百姓的死活,甚至於出賣了民族和國家的利益。
“鈞座,既然你這麼想,我想不如把這件事還是交給我來全權處理吧!”張賢忽然毛遂自薦地對胡從俊道,他是想要替自己的長官分些憂愁。
胡從俊怔了怔,眼睛馬上放亮了起來,卻又有些擔心地道:“這件事一直由我自己親自主抓,不是我不放心別人,的確是因爲此事事關重大呀!阿賢,把這事交給你,我當然十分放心,但是就怕你忙不過來呀,你看,你的傷還沒有好利落,走路都有些費勁,還是不要管了!”
胡從俊說得倒也是實情,雖然張賢早已經出院,而且也休息了這麼長的時間,但是那隻受傷的腳真得走不了遠道,也走不快,走一會就會生痛,只能坐下來休息半天,這種骨傷,是不能大意的,否則就會留下殘疾來。
“鈞座,你放心吧,我還不至於那麼沒用!”張賢自嘲地道:“我也就是走得慢一點,但是還能走。俗話說不怕慢,只怕站!呵呵,只要是還能走,就總有走到終點的時候!”
看到張賢如此堅決,胡從俊想了一下,最終還是點了點頭,答應道:“那好,這件事就交給你來辦吧!一會兒到了情報處,我會通知一下他們,讓他們向你彙報!”
張賢點了點頭,已然有些跟不上胡從俊的腳步了,胡從俊十分體諒地停下了腳步,同時指了指路邊的石頭,兩個人一起坐下來休息。
直到這個時候,胡從俊才嘆了一口氣,告訴着張賢:“阿賢呀,有件事我想還是跟你說一聲吧!”
“哦?什麼事?”張賢連忙問道。
胡從俊這才道:“再過一個月,我就要調離這裡了!”
張賢不由得一驚,以爲是自己聽錯了,連忙問道:“鈞座,你在這裡好好的,又要調到哪裡去呀?”
胡從俊看了他一眼,道:“調回臺灣,任陸軍的副總司令!”
“這是好事呀!”張賢不由得道。
胡從俊苦笑了一下,沒有開口。
張賢也沉默了,陸軍的副總司令自然要比金門防衛總司令,從職務上要高了一級,但是畢竟還不是正的,多是些有名無實的職位,遠沒有金門防衛總司令一職有實權。
“爲什麼要調你走呢?”終於,張賢打破了這個沉悶,問道。
胡從俊轉過頭來盯視着他,笑了一下,道:“我怎麼會知道,也許老頭子有他的想法吧,我們這些當兵的,哪裡能夠猜得出來呢?”
看着胡從俊閃爍的面孔,很顯然他是知道其中的原因,既然他不願意講出來,張賢也只好不再去追問。
“那麼,在你走後,誰會來接任這個金門的總司令呢?”張賢問道。
“劉安!”胡從俊告訴着他。
“劉安?”張賢忍不住又問着:“是不是第二兵團的總司令?”
“就是他!”胡從俊點着頭,同時也告訴着他:“他曾當過青年軍的軍長,呵呵,是小蔣的親信!”
驀然,張賢便明白了過來,看來,蔣經國與陳誠之間的矛盾,到底還是波及到了他們土木系的軍隊裡來了!
“阿賢,所以我很着急!”胡從俊如實地告訴着張賢:“我希望我在離任之前,把這裡所有的事情都處理完,我不想留給別人什麼口舌,你應該明白!”
“我明白了!”張賢默默地點了點頭,這實際上是胡從俊爲他下了一道限令破案的時間。這也是胡從俊的無奈,在國軍裡,他向來是以治軍嚴謹而著稱的,如果真得在他的部隊裡發現有大量的共諜存在,對於他名聲固然會有影響,更主要是爲蔣經國一直強調、而陳誠卻一直反對的加強軍隊裡的政工心戰工作,以政治來督導軍事的目的提供了有力的可乘之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