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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八章 情殤(二)

第四八章 情殤(二)

這一夜總算是平安地渡過了,長江的洪峰也順利的下泄,並沒有給東荊縣造成更大的損失,江水的確倒灌進了東荊河,在那一時刻,東荊河的河水暴漲,造成了東荊河大堤多處的險情,最高的時候河水真得和大堤齊平了,但是在東荊縣軍民的齊心協力之下,他們還是努力地保住了大堤。黎明時分,河水纔開始漸漸地退去,水位也在緩緩地下降着,一場驚心動魄的護堤保衛戰就這樣勝利的接近了尾聲。

總算可以暫時地鬆一口氣了,但是劉興華卻一點也高興不起來,反而覺得自己是身心疲憊,真想倒在地上好好的睡上一覺。王大虎已經乘着黎明時分水位降下去的時候,抓緊時間打了一個盹,作爲當兵打仗的人,能夠在空下來的間隙休息一下,這已經成爲了他生命的本能。但是儘管有這個時間,劉興華還是無法入睡,離開部隊那麼久,他已經習慣這種毫無規律的生活。

“老軍長,你這就準備走了嗎?”看到劉興華一邊收拾着自己昨天晾在棚子內的衣服,一邊叫起了他的司機老楊,王大虎經不住地問着。

劉興華點了點頭,答道:“是,我今天必須要趕到荊州專署去,那裡還有一個會要等着我去開!”

“你一晚上還沒有休息呀?”王大虎忍不住關切地問着。

“不用了!”劉興華答道:“一會兒在車上睡一會就是了!”

王大虎沒有再說什麼,幫他提起那個簡單的旅行包,可是走到門口的時候,他又停了下來,忍不住地問着劉興華:“老軍長,你不去再見一見張義了嗎?”

劉興華愣了愣,稍作遲疑,然後搖了搖頭,果決地道:“不了!這小子早就長大了,又不需要我來操什麼心!”

劉興華說得雖然十分隨意,但是王大虎還是能夠從他的話語聲中,聽出來他那種兒大不由爺的感嘆,想一想當初的劉興華與張義,便有如父子一般的。

“可是,張義還被關着呢!”王大虎提醒着他。

劉興華頭也不回地答着:“他犯了錯誤就要付出代價,千不該萬不該,他竟然敢拿着槍去威脅自己的革命同志,上面會有處置他的方案,不用我來操這個心!”

王大虎默然了,而同時在這個指揮棚裡準備送走劉興華的李書記和姚副專員等人,也默然了起來。

天已經大亮了起來,這一天卻是出奇得好,竟然沒有一絲的雨下來,只是天還有些陰,沒有看到太陽的出現。此時的時間也就是早上七點多鐘的樣子,從東荊縣的前沿抗洪指揮部到公路處其實並不遠,也就是一百多米的距離,但是因爲頭一天剛剛下了雨,又緊靠着東荊河大堤,所以這一百多米的路被踩得泥濘不堪,幾乎是走一步就要滑一步,所以最好的辦法是踩着前面人走過去留下來的腳印來行進,大家走得都不快。

王大虎親自爲劉興華提着旅行包走在最前面,他草綠色的軍裝在清晨還帶着些薄霧的田野裡並不顯眼,但是他領上的那兩個鮮紅的領章卻異樣得刺目,雖然他的警衛員一直要求來替他拿這個並重的行李,但是卻被王大虎一口拒絕,他覺得自己爲老軍長做這一點小事情,也是理所應當的,怎麼可能假手他人呢?在王大虎的身後,跟着劉興華和抗洪指揮部的幾位領導,這一百多米的距離,他們足足走了十分鐘,從大堤上轉到了公路處,已然是一片的平地,前面的風景也一覽無遺。

驀然,走在最前面的王大虎停住了腳步,愣愣地望着下面公路上。劉興華也從大堤上翻過來,當他看到公路的時候,也不由得呆在了那裡,後面的人跟着紛紛駐足而立,就好象是被什麼震撼了一樣,呆若木雞。

在公路上,劉興華的那輛吉普車之前,不知什麼時候起,已然雲集了黑壓壓一大片的人,這些人都是當地的百姓,許多人還打着赤腳,卷着褲管,扛着鐵鍬,擔着竹筐,分明就是一直堅守在大堤之上的羣衆。

“怎麼回事?”劉興華莫名其妙地問着王大虎。

王大虎搖了搖頭,迴轉身來卻是問着東荊縣的縣委書記:“李書記,這些人聚在這裡,是怎麼回事呀?”

李書記也一頭得霧水,連連搖着頭,同時答着:“我……我也不知道!”他說着,轉頭命令着身後的秘書:“王秘書,你快去問問,他們是怎麼回事?”

“是!”王秘書答應着,正要跑下堤去,卻聽到公路上已然有人要喊了:“看哪,那就是劉省長!”話音落的時候,人羣就好象是看到了希望一樣,呼啦啦地擁了過來。

王大虎的警衛員和兩名戰士連忙衝到了最前面,擋住了擁過來的人,爲首的一位年歲較長,約摸五十多歲地老漢十分不滿地推搡着當兵的人,叫着:“別攔我們,我們要見劉省長!”後面的人也跟着吵吵嚷嚷,也不知道在說些什麼,將樹上的鳥兒也驚得飛上了天空。

劉興華趕忙緊走幾步,來到了衆人的面前,朗聲地對着大家喊着:“大家安靜一下!大家安靜一下!”

聽到劉省長的話聲,人羣漸漸地平靜了下來,沒有人再發出一聲嘈雜的聲響來。

“我是劉興華,省裡來的副省長,你們有什麼事情可以找我直接說!”他說着,又笑了笑,道:“象你們現在這個樣子,那麼多張嘴,可惜我只有兩隻耳朵,聽也聽不過來呀!”

所有的人都被劉興華開玩笑的話逗樂了起來,鬨堂大笑着,氣氛在轉瞬之間便變得輕鬆活潑了許多。

那個走在最前面的老漢當先地對劉興華道:“劉省長呀,我們今天找你來,不爲別的,其實都只爲了一件事。”

“哦?是什麼事呀?”劉興華連忙問着。

老漢道:“我們聽說你把我們的張縣長抓了起來,這是真的嗎?”

當下,劉興華和王大虎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時之間竟然不知道應該如何答起了。

李書記連忙走到了劉興華的身邊,對着大家道:“大家不要聽信謠言,張縣長只是犯了點錯誤,正在接受上級的調查!……”

“張縣長犯什麼錯誤了?爲什麼要抓他?”不等李書記的話講完,羣衆又開始羣情激奮了起來。“是呀!你們爲什麼要抓張縣長?”“張縣長可是一個清官呀?他會有什麼問題?”“我們要見張縣長!”“我們要見張縣長……”“讓張縣長出來……”立時,剛剛平靜的人們又開始憤怒了起來,一個個的人呼喝着,都想要充當抱打不平的李逵一般。

“大家安靜一下!聽我說!聽我說!”劉興華只得如此扯破了嗓子高喊着,一直喊了十數聲,人羣才漸漸地安靜了下來,等着聽他的解釋。

“大家關心張縣長的心情我也十分理解,其實張縣長如今就在這裡,並沒有被抓走!”劉興華知道,面對這種突然出來的狀況,必須要先把民情穩定住,如果處理不好,就很容易出現問題。解鈴還須繫鈴人,看來如今這個場面,只能讓張義親自出面來控制了。劉興華想着,轉身對着王大虎道:“大虎,你現在就去把張義給我叫過來!”

王大虎愣了一下,馬上明白了他的用意,連忙點着頭,飛快地跑開了。

“大家稍等一下,張縣長馬上就會過來!”劉興華向人們作着保證。

聽到張義並沒有被押送走,剛纔還有些激奮的人羣也逐漸緩和了下來,便是剛纔還有些不滿的情緒,在這個時候也都暗自收斂了。

在張義還沒有到來之時,劉興華和藹地和這些老鄉們拉着家長,說着閒話,他有些不明白,張義怎麼會在東荊縣的這些老鄉中,有如此高的威望,忍不住地問着這位站在前面的老漢:“張縣長在你們東荊縣做了些什麼,你們大家看來都這麼得擁擠他呀?”

這位老漢充滿了感激之情地告訴着他:“劉省長呀,你可不知道,張縣長是我們東荊縣裡的大救星呀,去年我家過年的時候,我還在外面要飯討米,今天過年的時候,我不僅吃到了米,而且還能救濟給別的縣過來討米的人一把米!你看,這條大堤,也是他帶着我們一起修起來的,今年這麼大的水,我家裡的田也沒有被淹着,都是他的功勞呀!”

“是呀!”另一個人也跟着道:“從張縣長一到我們縣裡來,他就親自挨鄉挨村地瞭解情況,因地制宜地帶領我們一起搞生產,前年那麼大的水把我們的地全部推平了,泥漿沒膝深,那裡根本就什麼都種不了,但是他卻沒有放棄,說服大家,同時也帶着大家一起清泥造田,沒幾天就把我們的田給整了出來……”

“還有,別的縣裡連雞都不讓養,但是張縣長卻鼓勵我們搞小副業,養雞養鴨養豬,過年的時候,我們也有肉吃了……”

許多人七嘴八舌地稱讚着張義的功德,就彷彿是整個東荊縣的成績都是他一個人幹出來的一樣,直讓站在一旁的李書記等人羞愧難當,這些老百姓沒有一個人提到過他的名字。

終於,張義在王大虎的陪同之下,出現在衆人的面前,立時,人羣中發出了歡聲雷動的歡呼聲,就好象是看到了他們的英雄迴歸一樣。

張義再一次見到劉興華的時候,卻不知道要說些什麼纔好,但是面對着如此衆多的羣衆,他也只能先將這裡的事情解決掉,當下站在一個高處,勸導着各位鄉民散去,各忙各自的事去。在張義的勸導之下,聚集在一起的人們終於漸漸地散開來,一會兒功夫,便走完了。

到這個時候,張義纔想到了劉興華,再回轉身來尋找自己的老首長時,卻沒有看到他的身影。

“是不是在找劉首長?”王大虎看出了張義的表情,同時告訴着他:“老軍長剛纔已經悄悄地走了!”

“他走了?”張義有些不能相信一樣,同時也倍覺委屈地問着:“他走的時候沒有說什麼嗎?”

王大虎搖了搖頭,如實地告訴着他:“他說你長大了,再也不需要他來操心了!”

驀地,張義只覺得自己好象是被趕出家門的孩子,有一種被拋棄的感覺。

※※※

張義還是受到了處分,被撤銷了縣長之職,並調離了東荊縣,同時也被安排到省幹校裡學習,直到一年後,才被組織上重新安排工作。這一次,他被安排到了更加偏遠與貧困的大別山區的黃城縣,只是這一次有所不同,他擔任的是縣委書記一職,真正地成了全縣的第一把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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