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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四章 重逢(二)

第三四章 重逢(二)

所有的人都把頭轉向了甲板之後,注目着身後的那兩個官階少將的人,張賢的心頭就好象是揣着了一頭小鹿一樣,撲撲得亂跳着,他猶豫了一下,還是緩緩地伸出手來,摘下了自己的帽子!

剎那之間,所有的人都噤聲了起來,愣愣地看着這個脫下帽子的人,整個甲板上一片的肅然,只聽到軍艦在斬破大海前進時浪花拍打着船體發出來的聲音,和着寒冬的海風撲面而來,刺痛着每一個人粗糙的臉,帶着一股鹹鹹而又腥腥的味道。

※※※

這不是在陸地,

沒有塵沙揚起,

卻有那麼多的人揉起了眼睛;

這是在大海上,

在四面蒼茫的碧波里,

隨着浪頭起伏着一顆顆渴望的心。

誰的眼淚飛在海風中,

飄落下來晶瑩透剔,

又灑了一地?

如夢如幻的囈語,

恍若胡言,

但又分分明明,清清晰晰!

往事不堪憶,

多少回,

金戈鐵馬中來,

槍林彈雨中去;

爲只爲——

我們這般生死與共的好兄弟!

※※※

只是悔啊!

悔的是那些無法回頭的選擇,

傷已愈,心卻冷,

也許只能等到老去的時候才知道是對還是錯!

只是恨呀!

恨的是青春的歲月已然如此得蹉跎,

雨雖停,風還在,

誰又願意這一生過得如此渾渾愕愕?

只是想

想一想終有一天可以迴轉故鄉,

終於可以閡家歡樂;

卻又怕

怕只怕到頭來這些苦是白受,

還是免不得一場空的悲歡與離合!

就隨他去吧!

管不了身外事,

也只能任憑別人去說!

且珍惜這喜相逢的時光,

愛恨交織着,

再莫把煩惱來琢磨!

※※※

“是營長!”安日昌的眼尖,終於第一個喊了起來。

“真的是營長吔!”其他人的也跟着發出了一片歡呼來。

“於營長還在!”“他還活着!”……大家的吹呼聲也是在瞬間而起的,很快就將大海的波濤聲淹沒了,紛紛涌動着,向張賢的這邊移過來。

在這一刻,淚水已然滾滾地滑出了張賢的眼眶。

“大家安靜!大家安靜!”韓奇跳到了一個較高的位置上,伸着手示意着這些甲板上的士兵們平靜下來,這裡畢竟是船隻的甲板上,而非陸地,如果人員過於集中一邊的話,很可能會影響船隻的安全;另外,這種混亂的場面,也很容易發生意外。

但是,韓奇的命令根本就不管用,他的嗓門喊破了,也沒有能夠蓋住人們喜悅的歡呼聲,還是有人不斷地向這邊挪動過來,本來是分散開來的人們,在這一刻幾乎是團成了一堆。

張賢也很快從激動中清醒過來,他把情緒整理了一下,也跳到了韓奇所站的那個高處,揮動着自己的雙手,示意着大家安靜下來,他的這個習慣性動作,馬上就對大家有了作用,韓奇也沒有聽到他喊出來的話有多大的聲音,但是混亂的人羣卻終於是安靜了下來,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約而同地投向着張賢的身上,也許在等着他說什麼話來。

“兄弟們,大家安靜一下,各自回到各自的位置上,不要亂動!這樣不安全!”張賢大聲地告訴着大家。

聽到張賢的話語聲,對於原先警衛營的官兵們來說,是那麼得熟悉,雖然這聲音還是有些沙啞,也遠沒有剛纔韓奇的嗓門喊得大,但是他們都十分自覺地聽了進去,紛紛又退回到了原來的位置處,面對着他擺出了成行成列地隊形來。

到這個時候,張賢已然激動了起來,他大聲地告訴着大家:“不錯,我就是於得水,我對不起大家了!”他說着,面對着所有的人深深地鞠了一個躬!

衆人都愣住了,不明所以的看着張賢,不知道他說得是什麼意思。

王鵬當先的鼓起了掌來,作爲與張賢有同樣經歷的人,他已然猜到了什麼,實際上可能從很早以前,他就如此得懷疑過。

所有的人也一起鼓起了掌來,他們對於張賢的這一躬有着各自的理解,或者認爲這是營長久別重逢後,因爲覺得自己沒有跟着大夥在一起受苦而感到內疚;又或者是認爲營長在爲當初沒有能夠帶着大家脫險,最終令大家都成了戰俘而感到內疚。而對於已經過去的事情,雖然有着無數的遺憾,但是過去了的那些事又非任何人可以預料得到的,大家能夠一起走到現在,並且又在這艦上重逢,這本身就是一種意外的驚喜,又有誰會去記恨營長才是帶着他們走向失敗的罪魁禍首呢?

聽着這齊刷刷的掌聲,張賢也是心潮澎湃着,他再一次揮了揮手,示意着大家安靜下來,然後接着道:“也許大家都覺得我已經死了!呵呵,但是我還活着,是韓主任救的我,但是這件事因爲事關重大,所以沒有告訴大家,讓大家爲我擔心了!在這裡,我真心得謝謝大家的記掛!”他說着,又向大家鞠了一個躬。

掌聲又一次的暴響了起來。

張賢再一次示意着大家靜下來,又道:“華川湖之戰,我把大家留下來打阻擊,也沒有能夠再帶着大家脫險,讓大家一起作了俘虜,這是我的過錯……”

“營長,那不是你的錯!”彭青松當先的喊出了聲來,他一直就十分得內疚,轉身對着大家道:“大家聽我說,要不是爲了救我,營長也不會受傷,他一定能夠帶着我們衝出去的!你們誰要是怪的話,就應該來怪我!是我的錯!”

聽到彭青松發自內心的感言,張賢十分感動,他擺着手對着彭青松道:“我是營長,要對你們每個人的生命負責,我救你是應該的,如果不救你纔是過錯!”

“營長,你別說了,我們現在不都還活着嗎?”安日昌十分得激靈地打斷了張賢的話,他知道如今在這種場合之下的重逢,對於營長也好,還是對於他們大家來說也好,都是一種難堪和尷尬,這種事還是不要再說的好。

“是呀!如今我們都還活着,這就是我們的勝利!”王鵬也隨之附和着。

聽到這一句話,張賢只覺得自己從心裡往外得舒暢,的確,經歷瞭如同煉獄一般的華川湖之戰,他們警衛營的大部分同志還活着,這對於他來說,就是一種勝利!

“營長,你還是說一說你離開我們之後去了哪裡了?如今你這是什麼官兒呀?”安日昌好奇地問着張賢。

對於這個問題,當真得令張賢難以回答,他轉頭看了看韓奇,韓奇也在皺着眉頭,也許也在替他犯愁着應該如何向他的戰友們解釋。他想了一下,笑了一笑,然後對着大家道:“這件事說來就話長了,如今在這種地方也不太好說,等船靠岸了,我會請大家一起喝酒,到時候再跟你們細說!”

“這有什麼不好說的?”安日昌有些失望,他以爲張賢是有什麼顧慮,當下道:“如今我們大家都是一樣,呵呵,回不了志願軍了,只怕回去也會被當成判徒,營長,你是怕我們揭發你嗎?”

聽到安日昌這麼一說,張賢也笑了起來,對着大家道:“呵呵,我當然不是怕這個!”

“那是怕什麼?”安日昌緊追着問道,他當初是於得水的通訊員,所以見到他的時候,便分外得親切,自然對他的以往過去也分外得好奇,畢竟他比別人都小,就像是一個小孩子一樣問個沒完沒了。

張賢一時之間真得不知道應該從何說起了。

王鵬站了出來,卻是十分認真地問着張賢道:“營長,我看你現在的身份,應該是一個少將,你告訴我,你是不是我原來的十八軍十一師的師長張賢?”

張賢愣了愣,依稀記得王鵬不止一次地問過他同樣的問題,他記得最清楚的一次也是在華川湖之戰的時候,當時王鵬就是如此直白地問出了口來,但是那一次他沒有回答,用別的事情把這個話岔開了。今天,再一次面對着這樣的提問,張賢只得點了點頭,如實地回答着:“不錯,我就是張賢!”

對於這個回答,王鵬原本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但是這時親耳聽到張賢的承認,他還是不由得呆了半晌,張大了嘴巴,竟然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少將?少將又是什麼樣的官呀?”安日昌不由得問着旁邊的熊三娃。

熊三娃只得向他作着解釋:“這個嘛,就相當於是個師長吧!”

“師長?跟王師長一樣大?”安日昌驚訝了起來。

熊三娃點了點頭,他知道安日昌所說的王師長,指的就是二一五師的師長王大虎。

可是,這對於安日昌來說,卻是越發得糊塗了起來,對於他來說,是如何也不能想象一個營長怎麼這麼快,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就升成了師長呢?“營長,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呀?”他越發得想要知道原因,這也是很多人想要知道的。

見到張賢的確有些爲難的樣了,王鵬挺身面出,對着他道:“小安子,你就不要問了,我知道是怎麼回事,回頭我跟你細說!”

“你怎麼會知道?”安日昌越發覺得可疑了起來。

王鵬只能是發出一聲苦笑,轉頭與張賢對視了一眼,還是告訴着他:“做人真得不容易,尤其是我們這些當兵的人,大部分的時候連選擇的機會都沒有!我知道師長的苦,那是因爲我跟他有共同的經歷;他比我還要苦,是因爲在很長的時間裡,我不用扮演誰,我只爲我自己活着就行了;而他不一樣,他還要扮演別人,爲別人活着!”

安日昌似懂非懂,但是沒有再追問下去。

張賢有些感激地看着王鵬,剛纔王鵬的那番話,真正的是說到了他的痛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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