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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九章 瓦全(二)

第七九章 瓦全(二)

終於是到達了楊口,不過此時的天色也漸漸地暗了下來,眼看着又一個黑夜正在悄悄地來臨。站在小鎮入口處的高坡之上,看着疲憊不堪的二一五師各部戰士走進來,王大虎與宋明亮都覺得好象是剛剛從地獄中走了一遭,想一想剛剛過去的一天,那當真得就是如同作了一場惡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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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口城還在朝鮮人民軍的手裡面,只不過這個時候的這支友軍也正要準備撤離,對於突然而至的中國志願軍第二一五師的到來,還顯得有些措手不及,但還是十分熱情地把他們迎進了城裡,拿出本來就爲數不多的一點的食物,來招待這些從敵人重重的包圍裡衝出來的志願軍戰士們,他們都很難想象,這支斷糧幾天的部隊,是怎麼從悲回嶺衝出來的!

陸凡在朝鮮人民軍的幫助之下,終於接通了七十二軍的指揮部的聯絡,當聽說二一五師絕大部分已經突圍轉到了楊口附近時,熊卓然盡然興奮地流出了眼淚來,他們與二一五師失去聯絡已經兩天了,在所有的人看來,這個師很可能是全軍覆沒了!這種事情並非是不可能的,因爲就在不久前,熊卓然剛剛得知幾乎是與二一五師同時撤離北漢江的另一個友軍師,就是在回撤的過程中,不幸陷入了敵人的重圍,雖然幾經努力,卻還是沒有能夠衝出來,最終覆沒在了鷹峰山脈之南,衝出來的人鳳毛麟爪,屈指可數。所有的人都在擔心着二一五師有可能的相同命運,對於熊卓然來說,也許二一五師的敗亡,也將會成爲他從軍道路上的終結。

王大虎還一直擔心着二一五師的擅自突圍,會遭來熊卓然的責備,但是當聽到熊軍長不僅沒有批評他,反而十分激動的對他誇讚一番的時候,他這才恍如隔世一般地頓悟了起來。忽然明白,於得水是對的,不由得又爲當初對這個警衛營長的不信任感到慚愧。不過,在這個時候,他更加堅信自己的判斷,於得水就是張賢!就是那個讓他吃盡了苦頭,又令他佩服不已的國民黨師長!只是,這種結論也只能先暗暗的藏在他的心裡面,至於以後怎麼來處理這件事情,也要等到於得水帶着警衛營勝利迴歸再說了。

想到了警衛營,不僅是王大虎,這個時候便是宋明亮也擔心了起來:“老王,要不要再派人回去接應一下警衛營?”

王大虎點了點頭,告訴着他:“張義已經親自帶着一個營過去了!”他說着,又看了看天色,不由得有些擔心:“這個時候,他們應該是回來了!”

正說之間,卻見到張義的通訊員宋鐵蛋急急忙忙地跑了過來,一見到王大虎便上氣不接下氣地報告着:“師長……敵人……敵人的坦克從後面追來了……”

“哦?”王大虎與宋明亮都不由得一驚,王大虎連忙問着:“敵人到了哪裡?”

但是,宋鐵蛋好半天才喘過了氣來,這才告訴着他:“後來,敵人的坦克又調頭向華川湖那邊去了!”

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王大虎和宋明亮都不由得長長地出了一口氣,宋明亮苦笑地搖着頭,罵着這個小子:“鐵蛋呀,你說話別大喘氣,這個可真得把人嚇了一大跳!”

但是,王大虎卻一點兒也高興不起來,在這個時候,他的心底非常清楚,往華川湖那邊去,也就是意味着警衛營負擔的加重,他真得很難想象,只憑着於得水帶的那麼一個殘缺不全的營,又如何能夠阻擋住聯合國軍數倍的追兵呢?不過,從現在看來,於得水肯定是成功了,他們二一五師能夠安全地撤退到楊口,這完全是警衛營的功勞!

“先別急,你慢慢說!”王大虎看得出來,宋鐵蛋是有什麼話要說的,只是太急了,有些前言不搭後語,他安慰着道,又想起了張義來,問着:“你們團長呢?”

“我們團長受了傷!”宋鐵蛋通紅着臉告訴着王大虎。

“哦?”一邊的宋明亮不由得急忙問道:“他怎麼受了傷?厲害嗎?人呢?”他與張義的關係向來最好,所以在這個時候不免十分關切。

一連被宋明亮追問了許多,鐵蛋一時間不知道應該怎麼回答纔好了。停了一下,這才道:“團長傷到了腿,走不了,被大家擡回來了,就在後面,是他讓我跑過來向師長報告的!”

聽到張義沒有生命之憂,王大虎和宋明亮都不由得放下了心來,王大虎問道:“你們到底是怎麼回事?你不要着急,好好的說!”

宋鐵蛋這才點了點頭,鎮靜了半晌,纔講了出來。原來,張義帶着一個營在二一五師的最後面做斷後,順便也是爲了接應警衛營能夠順利地撤下來。可是,他們在木秋谷便遇到了十幾個從華川湖撤退下來的警衛營傷員,在這些傷員之後,還有敵人在追趕過來,張義帶着人打退了敵人的追擊,救下了這些傷員,細問之下,才知道警衛營在華川湖大橋橋東的戰鬥情況,那種慘烈並非是他們可以想象得出來的。而警衛營的傷員,也在撤下來的過程中遭遇到了敵人的裝甲部隊,大部分的人或是犧牲,或是被俘,如今被他救下來的只有這麼十幾個人。張義在權衡之後,決定帶着人去增援警衛營,可是在回程的過程中,再一次與敵人的裝甲部隊相遇,他們的這個營無法抵擋鋼鐵怪獸的襲擊,不得已只能是邊打邊退,在戰鬥中,張義也受了傷,被大家擡下了陣地。但是奇怪得很,敵人的裝甲部隊在擊退了他們之後,並沒有進行追擊,而是調轉頭奔向了華川湖。張義最終還是清醒了過來,一個從警衛營撤下來的傷員告訴他,警衛營已經快打沒了,他們就算是此刻過去,也就只能是白白地多添一些亡靈罷了。張義痛不欲聲,被衆人的強行擡到了擔架之上,在董政委的指揮之下,大家這才退了回來!

宋鐵蛋的敘述囉哩囉嗦,但王大虎與宋明亮還是聽明白了,他們就好象是身心都被重錘敲擊了一樣,呆若木雞,只能任由淚水慢慢的在臉上肆虐!其實從一開始的時候,他們就非常清楚,於得水帶着警衛營在橋東的阻擊,就是一個九死一生的任務,也許從一開始的時候起,於得水就已經抱定了必死的決心!

陸凡拿着熊軍長的電報快步地跑了過來,一看到王大虎便急急地向他報告着:“師長,熊軍長急電,要求我們不能在楊口多作停留,必須連夜向北回退,退往金城川以北地區!”

王大虎愣了愣,抹去了臉上的淚水,揮了揮手,道:“陸凡,你立即負責去通知各部隊,我們馬上起程!”

“可是,於得水他們還沒有歸來呀!”陸凡提醒着他。

王大虎強忍着心頭的悲憤,擡起頭儘量把目光投向蒼茫的遠方,以減緩淚水的奔流,半天之後,才哽咽着道:“不用等了,他們再也回不來了!”

驀然,陸凡就好象是被電觸到了一樣,整個人都僵在了那裡!

※※※

“熊三娃?”韓奇一眼便認出了這個衣衫破爛,滿身泥漿,形如大頭鬼一樣的志願軍談判代表,忍不住便叫出了聲來。

熊三娃點了點頭,表情遠沒有韓奇看到他那樣得驚訝,他只是淡淡地道:“不錯,是我,韓主任!”

“怎麼會是你?”韓奇忍不住地問道,在看到熊三娃的時候,他馬上想到的另一個人就是張賢。

“我一直就在這裡!”熊三娃道。

“張賢呢?”韓奇終於問出了自己最想要知道的。

熊三娃稍作沉吟,轉頭看了看後面的陣地,再一次直視着韓奇的眼睛,道:“他就在上面!”

韓奇有些不快了起來,從鼻孔中哼了一聲,揶喻着道:“他這是走投無路了吧?嘿,他都把自己的真實身份忘記了!”

熊三娃抿了抿嘴,還是告訴着他:“不,如果他還清醒着,就不會走投無路的!他快要死了,已經昏迷不醒了!”

驀然,韓奇渾身一顫,一時之間盡然不知道應該如何來自處了,呆呆地望着熊三娃,彷彿不能相信這是真的。

“韓主任,我知道你跟賢哥的關係,到了這個時候,我們所有的人放下武器,向你們投降,我沒有別的要求,只是希望你能夠把賢哥救活!”他說着說着,淚水又不知不覺地落下來,抽動了一下鼻子,又十分誠懇地道:“怎麼說,賢哥救過你也不止一回了,我想韓主任也不是忘恩負義的人,向來是言而有信的,如果賢哥能不能活下來,就要看你了!”

韓奇的腦海中就好象是過電影一樣,一直在回憶着與張賢的種種往事,想起了他們一起去武漢行刺時的情景,想起了他們在常德抗敵的情景,當然也想起了湘西那一段不愉快的經歷,可是在最後的緊要關頭,還是張賢偷偷地放了自己;而就在不久前,在漢城他不幸被朝鮮人民軍查獲,若不是張賢及時出現,或許他早就已經成了半截枯骨了!

“你如果不救他,他很快就會死去!”見到韓奇半天沒有說話,熊三娃再一次提醒着道,他真得恨不能上來給這位國民黨的特使一個巴掌,打醒他這個還有些木訥的傢伙。只是他也知道,如今這個時候,只有忍、只有好言相求,纔可能是最有效的。

韓奇猛地驚醒了過來,再也不去考慮那麼多雜七雜八的事了,擡起頭來,當即地問道:“他現在人在哪裡?你馬上帶我去!”

熊三娃點了點頭,轉身就走。

韓奇喊過了一名醫生,也不顧弗蘭克團長善意的警告,徑直地跟在熊三娃的身後,走向警衛營的陣地。弗蘭克團長愣愣地望着眼前的這些中國人,十分不解地搖着頭,也許他永遠也無法理解這些中國人到底在想些什麼,他們僅憑着三言兩語就可以相信對方,並且會跟着對方走!不過,對於他來說,奪佔這個橋東的陣地已經耗費了過多的時間,也耗損了過多的兵力,無疑,這塊陣地上的中國軍隊指揮官是非常優秀的,他還真得擔心會拿不下來。不管怎麼說,如今他可以不用犧牲一個人就取得勝利,這的確是一件求之不得的好事。原本他對保羅所提到的這個臺灣特使還不以爲然,現在當真得對他刮目相看了,的確,就如同保羅將軍所說的那樣,這就是以最小的代價換取勝利的典範。

當走過懷着異樣、甚至於是仇視目光的志願軍戰士們的身邊時,韓奇當真得還有些害怕了起來,可是,當他看到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張賢時,便將這一切都拋到了九霄雲外,不由得鼻子一酸,眼睛裡閃出了淚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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