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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九章 阻援(一)

第四九章 阻援(一)

美國人的攻擊不再凌厲,他們在漸行漸退着,便是連他們剛纔還衝鋒在前的坦克也在緩緩地倒退着退往山下。張賢知道,這說明敵人的第一波的攻擊被打退了,這個時候如果兵力跟得上來的話,那麼適時的發動一次反衝鋒,就有可能一鼓作氣地打進砥平裡。可是他也知道,兵力是一個原因,更主要的一個原因還是能不能突破敵人強大的封鎖。

張賢想到的問題,顯然錢雄風也已經想到了,在張賢還覺得有些猶豫是不是應該追擊的時候,錢雄風已經命令着司號手吹響了衝鋒號,他也認爲這個時候就是衝下山一舉收穫的時候。

淒厲的衝鋒號聲在夜晚已然黯淡的星光之下,穿透了隆隆作響的整個戰場,象羅蘭的號角一樣激勵着每一名志願軍戰士們,令人血脈賁張着,在連長、排長以及班長們的帶領之下,他們吶喊着衝出了戰壕,追着敵人退去的腳步,奮勇地衝殺着、衝鋒着。

聽到衝鋒號聲,就好象是聽到了命令,熊革命毫不猶豫地一躍而起,帶着他的連隊也衝下了山去。張賢卻有些躊躇,他知道衝下山去是相當危險的事,那些敵人撤退的時候並非一窩蜂一樣轉身就跑,他們是呈着梯隊的陣形,按着批次地退下去,前面的人會在一定距離內轉身向後射擊,以掩護他們後面的人退下來;更主要的是在剛纔照明彈的映照之下,張賢已經觀察到了砥平裡那個方向上的地形,那邊有一條從東南往西北方向斜貫過去的鐵軌,此時也成了一個明顯得分界線,如今那條鐵軌也被拆除了,以高出地面的鐵路路基作爲屏障,美國人顯然在那裡也修建了工事與堡壘,能夠衝過那道鐵路,纔可能進入砥平裡。他不由得想起了當初自己在張鳳集的部署,突破外圍陣地實際上只是戰鬥真正的開始,而真正的戰鬥卻是在進入巷戰的時候。他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氣,想來,砥平裡的這位敵人指揮官,正是借鑑了自己當初的佈置,更或者說是兩者的部防之間有着異取同工之妙。

“我們也衝吧!”熊三娃問着張賢,已然作勢着要躍出壕溝。

“好!”張賢只得點着頭,眼見着熊革命帶着他的連衝到了前面去了,他們作爲二一四師的部隊,也不能落後,那麼就顯得太貪生怕死了一些。

“衝啊!”熊三娃興奮得如同一頭下山的猛虎,一馬當先地衝到了他們這個連的最前面。

可是,果然如張賢所擔心的一樣,那些剛剛衝下山來的志願軍戰士們,還沒有到達鐵路的邊緣,便受到了鐵路對面敵人的阻擊,美國人強大的火力在這個時候再一次發揮着決定性的作用。照明彈象是過年的煙花,在天空中飄懸着,如同是一個個明亮地燈籠,將下面的戰場照得亮如白晝;衝在後面的戰士們,眼見着前面的戰士向前撲倒在地,還來不及躲避的時候,敵人的子彈便象是一堵牆一樣得撲面而來,根本無處可躲。一批接着一批的戰士倒下去,衝鋒號的嘹亮卻沒有半點得減弱,後面的戰士們還在不斷地衝鋒着,便是踩着前面戰友的屍體,也沒有絲毫的退縮。所有的人都打紅了眼,進入了一種瘋狂之中,這裡面有中國人,也有美國人!已經有志願軍戰士衝上了那個高出半截的鐵路路基之上,衝進了敵人最後的陣地,眼見着美國人的防線岌岌可危了起來。

※※※

保羅帶着一個排的兵力趕到了南面的鐵路路軌邊,便看到了如同是潮水一樣蜂涌而至的敵人衝殺過來,他馬上命令着增援的這個排飛快地進入到防禦陣地之中,同時大聲在喊着第二營營長傑裡姆的名字,有一名中士指着不遠處的一個人告訴着他,傑裡姆營長中彈了。他順着這個中士的手指向那邊看去,在明亮的照明彈的光線之下,正看到一名戴着鋼盔的士兵拖着傑裡姆營長正從鐵路的路基上艱難地爬下來,而這名士兵盡然也是一名傷員,他的一條胳膊被打爛了,一塊皮膚就掛在斷裂的傷口上,連紗布都沒有纏,只是在上面用布扎住止血;這名士兵的另一隻手就這麼拉着傑裡姆少校,就如同是拖着一條死狗一樣,想來一定是用盡了全力。

“你去幫他一下!”保羅大聲地命令着這個中士。這個中士如同是得到了特赦一樣答應着,飛快地奔過去抱起已然昏迷不醒的傑裡姆營長,向二十三團的醫院奔去。對於這名中士來說,遠離這個戰場正是他所巴不得的事。

此時的第二營,實際上是在一名上尉連長的指揮下作着堅強的阻擊,只是面對着敵人衝上路基,有些人已經害怕了,一名班長帶頭掉轉頭往砥平裡中心退去,他可不想跟這些如同是瘋了一樣的中國人拼刺刀;在這名班長的帶頭之下,馬上就有幾個士兵也掉轉了頭,卻正撞在了趕過來的保羅的槍口。

“回去!都給我回去!”保羅大聲地斷喝着,可是有些無計於事,活命的渴望已經遠遠而本能地超越了對上司命令的執行,那名班長還是不顧一切地從保羅的身邊跑過去,保羅怒火中燒着,憤怒異常地用手槍瞄準了這名逃兵便開了一槍,那個班長應聲倒在了地上,痛苦地呻吟起來。這一槍在這個紛亂的戰場之上並不起眼,甚至於那聲音都淹沒在了喊殺與槍炮之聲中,但是對於這些想要當逃兵的美國士兵們來說,卻是異樣得震撼,那些見勢不好的士兵們又轉回了身去,重新端起了槍架在了路基之側。

“反正是要死,與其死在後面,倒不如死在前面!”保羅幾乎是在狂吼着。

那個正焦頭爛額一般指揮着反擊的連長驚訝地望着保羅,可能從來也沒有想到過,這個看着溫文爾雅象個紳士一樣的上校,打起仗來原來也是這般得瘋狂。

保羅已經身先士卒地來到了鐵路路基的陣地之上,他知道這個時候就是最關鍵的時候,如果他可以頂住這輪中國人的攻擊,那麼就可以安然無恙地再渡過一個晚上,因爲天很快就要亮了起來,他相信這些中國人不會在大白天裡冒着更大的傷亡再來攻擊的。而在這個時候,作爲這支部隊的首腦,就必須要有鐵打的決心,要有與這座小城共存亡的誓言,纔可能頂得住四面的圍攻。此時,他實際上已經是走到了絕境裡,別無退路。

在保羅親自的督促之下,剛纔幾乎是一觸即潰的防線終於穩定了下來,這些美國士兵們重新轉入了混戰之中,用他們本來就佔着優勢的強大火力,再一次地佔據了戰場的主動,畢竟能夠衝到路基陣地來的中國士兵還是少數,而大部分的中國士兵還被阻擊在路基之前的田地裡。面對着絲毫不見動搖的美國人的陣地,這些中國士兵還是被慘烈的景象所畏懼着,不由自主地便往後面的山上跑去,那裡就是望美山的陣地,他們都在想着,只有跳進那裡的壕溝纔可能獲得足夠的安全。

※※※

前面的人已經在退了,張賢知道這一次的衝鋒已然失敗,爲了減少更大的損失,他對着自己手下的人大呼着:“撤呀!”可是看着熊三娃還在向前衝着,他又不由自主地跟着衝了上去,一顆榴彈就在他的前面炸開來,熊三娃敏捷地躲到了地上的一個彈坑裡,他也一起滾了進去。

“三娃,快撤!”這個時候,張賢求生的本能已然指使着他拉着熊三娃就要轉身。

哪知道熊三娃卻一把甩開了他的手,指着前面十幾米遠的一個人影,對着張賢道:“他還在那裡!”

張賢愣了一下,在閃耀的照明彈的亮光之下,他馬上認出來,那正是熊革命,此時他也是趴在一個彈坑中,因爲離着路基比較近,正被敵人的火力掃射着,根本擡不起頭來,而他的身前身後,竟然堆滿了屍體,那些都是志願軍戰士們的屍體,血水流滿了整片田地,在寒冷的天氣裡很快便凝固成了黑紫色。

“是革命,他沒事吧?”張賢經不住地叫了一聲,看着熊革命一動不動的樣子,他生怕熊革命也跟其他的戰友們一樣,成了具屍體。

熊三娃卻是一聲得冷哼:“他沒事,經活着呢!”

張賢怔了怔,想來熊三娃已經觀察他很久了,既然如此說,那麼熊革命應該就是沒事的。只是在這種情況之下,卻無法脫身,的確是一個很令人頭痛的問題,眼見着天色就要亮了起來,如果在天亮之前不能退回望美山的陣地,就算是他們不被美國人打死,也很有可能會成爲敵人的俘虜。

“哥呀,你還有手榴彈嗎?”熊三娃轉臉問着張賢。

張賢點着頭,從自己的身後摸出了三枚手榴彈來,遞給了他。

熊三娃接過一枚手榴彈,一邊擰開着蓋子,一邊告訴着他:“我的手榴彈全打完了!”說着,已然打開了那個引信,手榴彈冒起了煙來,他心裡數着數字,猛地擡起胳膊,將這枚手榴彈甩了出去。

張賢知道,熊三娃的臂力還是很大的,在六四三團裡,他的投彈一直是位列前茅的,這一投已然是六十米的距離,隨着這枚手榴彈的爆炸聲響起來,那挺還在路基邊緣突突冒火的機槍終於是停頓了下來,便是利用這難得的一個喘息,熊革命就好象是一隻迅捷無比的貓,驟然地從彈坑中一躍而起,已然跳到了後面的另一個彈坑裡,出離了那挺機槍的打擊範圍。

戰場上,最危險的武器並不是炮彈,而是機槍!

可是,也就在熊革命以快要脫離危險的時候,張賢暼眼之間正看到對面的一個熟悉的人影,正舉着槍瞄準了返身往回跑着的熊革命。“是保羅!”張賢幾乎要把這個名字喊出來,他知道保羅的槍法很準,而熊革命卻如同一個並不知曉自身已經成爲獵物的羔羊,還在爲着能夠剛剛脫離險境而興奮着呢!

張賢也不及細想,舉起自己的槍便向着保羅打了一梭子彈,他用的是湯姆遜衝鋒槍,以這個距離去打保羅顯然有些遠了,實際上他這也是一種本能的反應,不過是要警告一下對手。可是,在他的一梭子彈打出去的時候,分明看到保羅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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