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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一章 故伎(二)

第二一章 故伎(二)

見到熊三娃和張賢都不說話,曹爽欲言又止着,不過,也許是過於沉悶他還是忍不住地問着張賢:“阿水,國民黨十八軍當初在山東的時候,你在那個部隊嗎?”

張賢搖了搖頭,他此時就是於得水的身份,所以必須要以於得水的身份來說話。

“哦!那還好!”曹爽忍不住地道:“其實國民黨的第十一師還是很厲害的,我就跟他們交過手,還吃了一次虧呢!”

張賢自然知道曹爽指的是哪一次,但是爲了假裝感興趣,他還是順着他的話問着:“哦?你怎麼的吃得虧?”

曹爽轉頭看了一眼熊三娃,實際上,他對熊三娃的印象還是很深刻的。當下笑着對張賢道:“十一師裡,有一個詭計多端的師長,叫做張賢,當時他帶着人偷偷地摸進了我們的後方基地,要不是我們發現的及時,只怕真得被他得了手!”

“那個時候張賢還不是師長!”熊三娃糾正着曹爽的話。

曹爽怔了怔,卻又笑了笑道:“也許吧,不過他後來還是當上了師長!”他說着,又有些可惜地道:“不過,跟國民黨打了這麼多年的仗,他們都是一幫飯桶,要說讓我佩服的,還就是這個傢伙了!”

雖然曹爽說出口來的時候,滿是輕蔑,但是那種佩服卻是實實在在的,讓張賢聽着並不覺得難聽。倒是熊三娃又忍不住口來:“原來曹副團長也會佩服國民黨的官?”也不知道是在揶喻,還是在嘲諷。

曹爽卻是一本正經:“你別笑,你是十一師裡過來的,自然比我瞭解得多。呵呵,他跟咱們的王師長可是同鄉,被我抓了俘虜,要不是半路上又讓他給跑了,說不定這個時候他也會成爲我們的同志呢!”他說着,不無惋惜。

張賢只覺得自己有些受寵若驚了,想一想當初的情形,要是真得沒有從半途逃出,而是成了他們的俘虜,自己難道就會真得就會象雷霆那樣,參加解放軍嗎?也許,那個時候的選擇有很多,但是他可以肯定的是,他不可能走雷霆那樣的道路。

曹爽還在感嘆着:“後來聽說那個傢伙當了十一師的師長,在淮海戰役的時候,我差點兒就把他抓到了,但是他終究還是沒有逃出我們的包圍圈,最終被我們擊斃!哎,這也許就是頑固不化的結果吧!”

張賢低頭不語,他在想如果這個曹副團長知道此時與他走在一起的正是他那個敬佩的敵人師長,又會是怎麼樣的一種感受呢?或許會跳將起來了。

熊三娃也無語了片刻,忽然問道:“對了,曹副團長,那個雷參謀怎麼樣了?”

“雷參謀?”曹爽愣了一下,沒有明白他問的是誰。

“就是雷霆呀!”熊三娃解釋着,同時告訴着他:“他在七十四軍裡,原來是個參謀!”

“他?”曹爽應了一聲,驀然間卻又沉默了起來,一句話沒有說。

張賢不由得轉過頭來,他也很想知道雷霆的下落,想一想,這個曹爽應該是與雷霆在一處的,只是奇怪着曹爽與王大虎兩個人就像是空降兵一樣,突然就來到了七十二軍裡,而他們所在的那個部隊卻爲什麼要解散呢?這其中好象有着某種大家都不願意提起的因素。

曹爽半天沒有答一聲,但是臉色陰沉,就好象深陷在一種痛苦與悔恨之中。

“雷霆怎麼樣了?”熊三娃再一次追問着。

曹爽轉頭看了他一眼,又回過了頭來,卻是淡淡地道:“他犧牲了!”

這輕描淡寫的幾個字,就彷彿是一陣猛烈的風,一下子將張賢剛剛平靜地心吹皺了起來,他不由得從心底一顫,突然之間便有了一種欲哭無淚、欲悲無聲的仿徨,也說不清楚到底是一種什麼感覺,曾經如此痛恨的同窗同學,也曾經好得就像是一個人,真得在聽到這個不幸的消息時,那些所有的恩恩怨怨不知道爲什麼,一下子便煙消雲散了,剩下來的,只有酸楚難嚥的回憶。

顯然,熊三娃也被曹爽的回答驚了一下,他默然了半晌,終於再一次問出了口來:“他……他是怎麼犧牲的?”

此時,曹爽的雙眼卻有些發澀,他的鼻子抽噎了一下,可能是有些不適應這裡寒冷的天氣,又使勁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和鼻子,雙手作勢洗了把臉,但是張賢還是從他那通紅的眼睛下面,看到了一閃而過的淚花,只是這淚花也在他的雙手從臉上拿下來的時候,消失得了無痕跡。

“他到底是怎麼犧牲的?”熊三娃再一次追問着,根本就是爲識好歹,這也正是他這個人的性格。

曹爽再一次轉頭看了他一眼,回過頭來時,聲音卻有些沙啞了:“那是打金門,他說太倉促了,要準備兩天的,可是師長卻下了死命令,當時大家也都覺得他的擔心是多餘的,還說他是膽小鬼!……”他說到這裡的時候,話語已經有些哽咽了起來,使勁地喘了一口氣,這才接着道:“打的時候,他第一個帶着團衝上了金門島,可是……”他又停頓了一下,再一次大口地喘着氣,顯然是被心頭的那份悲憤與痛苦與折磨着。張賢以爲他不會再講下去,哪知道,他又接着道:“三個團!整整三個團近萬人……”他說到這裡的時候,又停住了,沒有再說下去。張賢卻是一肚子的狐疑,難道說這近萬人都全軍覆沒了嗎?想到這裡的時候,他渾身都發起了麻來,想一想整個解放戰爭中,向來都是國軍整團整師,甚至於整軍整兵團地被解放軍吃掉,還真得沒有過這種戰例。

“你也參加了嗎?”熊三娃還是這樣不識實務地問着。

曹爽有些尷尬,還是點了點頭,卻又告訴着他:“本來他是有生的機會的,他卻留給了我,讓我抱着塊木板遊過海峽去向上級報告,他騙我說他要指揮戰鬥……”說到這裡的時候,他的聲音已經小得聽不到了。

張賢不知道應該如何來安慰自己的這個副團長,也許這麼多日子過來了,能夠真正有人聽一聽他堵在心裡的往事,這本來就是對他的一種安慰。

※※※

一聽到曹副團長帶着第一連的人回來了,團長張義與政委董傑都經不住自己的喜悅,親自迎了出來,當看到隨隊歸來的武小陽之時,張義先是愣了一下,然後馬上欣喜若狂一般,緊緊地抱住了這個跟他在一起最久的兄弟,那股興奮,渾忘記了自己此時是一團之長,還當他是在劉興華的身邊作通訊員的時候。

第二天,王大虎親自帶着一批新兵來到了六四三團,在上一次的戰役中,六四三團的損失太大了,所以必須要補充,否則這個二一五師的主力團真得要在馬上到來的大戰之時,待業在家了,那樣的話,二一五師也成了一個瘸腿師了。

實際上,這些新兵大部分還是由第一連護衛的陳大興的車隊帶過來的,大部分人都是經過戰爭洗禮,卻又在全國解放後退役的老戰士,他們聽從了共產黨政府的號召,從全國各地又趕回了自己的老部隊,再一次成爲爲國而戰的士兵,這無論是對他們,還是對他們的家人們來說,都是無尚光榮的事。

張賢的第一連被加強了起來,張義專們把武小陽配到這個連裡來當副連長,同時張賢也不用再兼職指導員了,一個叫做竇剛的東北漢子被派來擔任這個連的指導員,這個竇指導員據說是原來四野部隊的人,參加過東北野戰軍解放東北時的很多戰鬥,後來在遼瀋戰役的時候因爲負了傷,所以沒有跟着部隊南下,他也是聽從了政府的號召,重新穿上軍裝參加志願軍的。

在張義和曹爽的陪同之下,王大虎特地地來到第一營第一連來看望張賢和他的第一連,他對這個第一連的連長十分欣賞,不知道爲什麼,就是對他有好感,想來想去,可能還是因爲這個連長可以完成別的連長無法完成的任務吧。實際上,有很大的部分還是因爲曹爽的緣故,曹爽不停地在王大虎的面前誇讚着這個於得水有勇有謀,於是在潛移默化之中,這個王師長也不知不覺地接受了。

第一連裡,張賢正組織着幾個排長和連裡的骨幹開會,無非是先讓大家熟悉一下新來的竇指導員和副連長武小陽,實際上,武小陽就是從第一連裡出去的,大家當然相當得了解。只是對於這位竇指導員,卻陌生得很。這是一個高大魁梧的東北漢子,個頭比張賢還高出了半個頭,但是臉卻黝黑得發亮,一張方正的國字臉,配着一雙立起來的劍眉,沉穩地臉讓人一見就覺得很是難忘。他的年歲其實只有二十五,但是看上去卻彷彿三十多歲,覺得這一定是一個十分踏實的人。

張賢首先說了一些歡迎的話,然後讓這位新來的指導員講話,這個新指導員倒也大方,並沒有一絲得扭捏,跟大家介紹着自己,其實就是在講他的革命歷史,從參軍到解放,其間參加的大大小小的戰鬥,少說也有上百場,也可謂是身經百戰的老兵了,聽他的介紹,如果不是因爲身負了傷,他一定也會跟着第四野戰軍南下廣東了,怎麼也可以當上營長。

正在介紹的時候,王大虎出現在了會場之外,衆人都不由得站起身來相迎着。

張義、曹爽、董傑和第一營的營長夏陽、葛波等人也跟在後面。

“呵呵,我可是專門過來看望你這個連和你這個連長的!”王大虎一邊握住了張賢的手,並不隱晦自己的目的,反而十分明瞭地說出了口來。

雖然有一種受龐若驚的感覺,但是張賢還是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經不住地問着:“師長,你專門來看我們第一連,我們都感到非常光榮;但是我又何德何能?要您專們來看?”

“第一連沒有你這個連長,哪能有這麼好的戰績?”王大虎卻是理所當然地道,他說着又道:“上一次的戰鬥,在全師裡,就數你們連打得最好,呵呵,我可以親自點名派你這個連去押解俘虜,押運物資,沒想到你們也能夠完成得這麼好。”他說着,表示着滿意,同時轉頭看了眼曹爽,道:“我都聽曹副團長說了,你們這一路上兇險萬分,不僅絲毫無損地保護了我們軍的車隊順利到達,而且還粉碎了敵人的陰謀,破獲了一個特務組織,我已經向軍長申請爲你們連嘉獎了,今天特意過來探望大家的!”

王大虎說得有條有理,面面俱到,這令張賢有些感動,連忙豪邁地回答着:“多謝師長的關心,我們第一連一定會再立新功,爲全團,不!全師爭光!”

王大虎滿意地點了點頭,拍了拍張賢的肩膀,沒有再說什麼,準備着轉身離去,這個時候,武小陽經不住在後面叫道:“師長,是不是又要打大仗了?”

王大虎愣了一下,轉過身來看着他,卻並不認識這個人。

曹爽連忙向他介紹着武小陽的情況,他一邊聽着,一邊點着頭,笑着道:“是呀,我們是要馬上打大仗了,你是不是都等不及了?”

武小陽也點着頭,卻是咬着牙,切着齒,那是一種恨不能將美國佬趕盡殺絕的仇恨。

“大家不要着急!”王大虎揮了揮手,對着衆人道:“敵人已經漸漸地進入我們的預定戰場,雖然他們的兵力衆多,武器先進,但是沒有什麼好怕的,我們有更先進的毛主席的思想作爲武器,就沒有打不敗的敵人!呵呵,當年的國民黨反動派的整編七十四師厲不厲害呀?呵呵,再厲害又有什麼了不起,不還是被我們消滅了嗎?”

“對!”“是呀!”衆人紛紛附和着,但是張賢卻皺起了眉頭來,無論在什麼時候,打仗就是打仗,講的主要還是雙方的策略戰術、排兵佈陣,戰場衝殺,跟什麼思想根本就是風馬牛不相及的事,看來,這位王師長,也是一個喜歡滿嘴呼口號,左一個思想,右一個主義的領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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