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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七章 過年(一)

第五七章 過年(一)

人就是這樣一種十分勢利的動物,往往有一個人帶頭,許多人就會跟着趨之若鶩;而往往有一個人被打壓下去,許多人就會退縮不前。

在這個孫副師長被擊斃之後,現場中所有的人都安靜了下來,面對着兩具還未涼透的屍體,有的人恐懼,有的人驚慌,有的人憤怒,有的人無措,更多的人則是不知道應該如何是好的茫然。

槍聲顯然是驚動了在營地外面守候的那個營,在營政委左安江的帶領之下,這個營的戰士們端着槍衝進了這裡,迅即便包圍了這個場子。

“不要亂來!”張義站到了一個十分顯著的位置上,高舉着火把大喝着,就是要讓那些衝進來的解放軍戰士們看到自己,生怕再搞出什麼誤會來。

見到了自己的首長還活着,那些衝進來的解放軍戰士們也漸漸地平息,在左安江的指揮之下,紛紛舉着槍圍住了這處人羣的外圍。

剛剛開始的混亂終於漸漸地平息了下來,左安江帶着人已經來到了場地的中間,透過高舉的火把,他看到了倒在地上的兩個人,不由得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張義沒有回答,於得水告訴着他:“有一個傢伙搗亂,被我擊斃了!”

左安江便沒有再問將下去。

張義卻是緊鎖着眉頭,怒聲斥責着:“老左,你是怎麼搞的,誰讓你帶人衝進來了?”

這一聲訓問,將左安江問得莫名其妙,但是看到面前的於得水正在向他擠着眼睛,他馬上明白了過來,這應該是張義的一種策略,如今也當着這麼多的投誠國軍的面,不管自己是不是委屈,這齣戲也一定要演之下去。他只能摸着自己的頭,結巴地回答着:“我……我聽到槍響,以爲……以爲……”

“你以爲我光榮了是吧?”張義接過了他的話去,卻一語雙關地道:“呵呵,在這裡有蘇軍長在,我怎麼可能會出事呢?”

此話一出,蘇正濤的臉變得十分得難看起來,只是在這個黑燈瞎火中,沒有人注意他更讓變化。他只能連連地接答着:“是!是!是!”

張義這才命令着人將地上的兩具屍體拖走,對於這個陳科長,他還是覺得十分得可惜,但是面對着這些還說不清楚怎麼想的第九軍的高官們,他不能不把話再說得明白一些:“我想,大家既然選擇了投誠,那就是選擇了希望!人是要向前走的,如果還走回頭路,那麼永遠也看不到希望所在了!”他說着停頓了一下,以威嚴的目光直視着蘇正濤和他手下的那幾個屬下。聽着張義的這番話,張賢忽然覺得自己的弟弟比以前成熟了許多,說出來的話也真實了許多!

場面裡沒有人答話,所有的人都靜心地聆聽着張義的聲音,只聽到火把燃燒的時候偶爾發出來的噼叭聲。

“有一件事我想在這裡告訴大家!”張義把自己的聲音又加高了數倍:“我們還有兩個團已經趕了過來,離着這裡不過十幾里路了,如果你們錯誤的選擇過去,而不真正的面對現實,那麼,不用我多說,你們也可以想象得出來自己的下場!”他說着,又把聲音放得和緩了一些,接着道:“不過我還是感到欣慰,大家沒有跟着孫副師長去走不歸路,這就是一種進步!說明大家都有了要回歸人民的意願,這是非常值得肯定的!”

張義的一番話,恩威並施,果然有了一番作首長的味道,卻也令這些正不知道自己應該何去何從國軍士兵們看到了一絲的光明。

“張代表,我們聽你的!”已經有一個人當先的發出了聲音來。於是在這個人的當先呼喝聲裡,很多的人也跟着隨聲呼應着:“對!張代表,你怎麼說我們就怎麼做!”“張代表,我們跟着你走!”……

聽着如同細流匯聚的大河,這聲音一時之間已經蓋過了所有的不快,蘇正濤的心情只怕已經複雜到了極點,張賢很想看出他的表情來,但是在這個燈火還是略顯微弱的地方,他什麼也看不見。不過,他知道,這一場反水風波已然是被張義就這麼有驚無險地化解了。

※※※

就如同張義所說的那樣,樑三師長帶着七十二軍二一五師的另外兩個團在子夜時分趕到了千鐵街村,到這個時候,別說是那些投誠的國軍想要反水,便是他們沒有投誠在這個時候想要堅持都不可能了。

天亮的時候,第九軍的那些高級官長們被集合到千鐵街裡來與樑三師長見面,也就在這個時候,這些所謂的第九軍的精英們便失去了人身自由,被逐個地審查起來,雖然這遭到了許多第九軍裡許多官長的抵制,但是在這個時候,便是再笨的人也明白過來,實際上,他們已經成了板上之俎,根本只剩下了任人宰割的地步。

雖然這也是一個算做投誠的國民黨部隊,但是畢竟有人又經歷了反水,而作爲軍長的蘇正濤卻沒有能夠制止,相反,他還參與其中,這就說明了他的態度十分得不端正,還存在着一種僥倖的心理。

樑師長還算是顧及了蘇正濤的臉面,並沒有對這個投誠過來的軍長大動干戈,但是反水的事情卻又不能不查,對於他來說,革命隊伍裡是堅決不能容忍一絲一毫的虛假的。可是,在對幾個當日支持第九軍反水的骨幹審問之中,這些人卻無一例外的把幕後的指使全部推到了蘇正濤的身上,於是這場鬧劇最終成了成了蘇正濤,敗也蘇正濤的結局。

蘇正濤似乎也察覺到了什麼,對於第九軍投誠以後所發生的反水的事實,必須要有一個人來頂罪,雖然那個敢作敢爲的孫副師長已經斃命,但是作爲第九軍頭目的他首當其衝的要負有責任的,看着手下的人一個個地被拉出去進行甄別,對於他來說,就是一種如芒在背的感覺,最終還是忍之不住地站將出來,把所有的過錯都攬於自己的一身。

看到蘇正濤又開始逞能,想要充當好漢的時候,張賢不由得頭皮發起了麻來,畢竟在共產黨的隊伍裡呆得時間長了,他知道一旦自承有罪之後的後果,這個時候並不是什麼講究哥們意氣的時候,實際上是真正的到了生死的關頭。可是,他再想旁敲側擊地來警告這位原來同在七十四軍裡的老朋友的時候,已經是來不及了。

爲了以正視聽,同時也爲了打擊那些還準備三心二意的投誠者,蘇正濤最終被逮捕了起來,罪名是鼓動投誠的國軍官兵進行叛亂。

在這個時候,面對衆口爍金的證詞,便是蘇正濤再有十張嘴也無法爭辯了。

張賢卻知道,一旦這個罪名成立,那麼等待蘇正濤的命運將是非常殘酷的被槍斃!想一想,他最大的罪過也不過是沒有及時的阻攔第九軍那些不滿官兵的反水而已。可是,面對蘇正濤的這種結局,對於張賢來說,作爲他這個還無法掌握自己命運的人來說,又能有什麼幫助呢?只能是望而興嘆而已。

※※※

張義倒是成了七十二軍的戰鬥英雄,一下子便被第二野戰軍的首腦們所熟知,這對於他來說,簡直就是一件脫胎換骨的事,這其實也就意味着他將來仕途的平步青雲。不過,對於張賢來說,張義所得到的這點榮譽也是理所當然的,這個弟弟還是有些可造之處,最其馬在他的地位攀高之下,那麼自己的處境就應該好過了許多。

滇南戰役已經結束,二一五師被調往昆明休整,而同爲七十二軍的另外兩人個師則擔負起了當地剿匪和維持治安的任務。

在春節之前,關山帶着六四三團從鎮沅縣翻過哀牢山,迴轉了昆明,張賢也隨着這個團來到了昆明城,在進入昆明城的時候,他忽然有了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仔細算一算,此時已經是第三次來到昆明瞭,第一次是路過,隨着郭教官由越南而來,那個時候成就了他人生的一個重大轉折點;第二次來到昆明,是在他當了國軍營長之後,到這裡來培訓的,而昆明也成了他與妻子王金娜初次相識的地方,那也是一個他人生的轉折點。這一次再進昆明,已然是第三次了,真得不知道還會對他產生什麼樣的影響。

只是,這一回進入昆明的時候,也正是春節即將到來的時刻,一九四九年、民國三十八年發生了太多的事,對於中華民族來說,就是一個翻天覆地的變化,按公曆來說,一九五零年早就已經過了,只是農曆新年纔剛剛到來,不知道過完了這一年,又會有什麼特別的變化呢?

張賢走在被昆明市民們夾道歡迎的隊伍裡,心裡頭總有一絲說不出來的不安,雖然劉興華軍長親自迎着這支光榮歸來的隊伍進城,但是對於張賢來說,卻好象是做了什麼虧心事一樣,因爲自己的身份有所隱瞞,就是一個心懷鬼胎的異類,在這支朝氣蓬勃的隊伍裡,總覺得少了些什麼,想一想,他還是一個半面人,還是一個沒有真實自我、活一天算一天的投機分子!

這一次看來戰爭是真得結束了!張賢想着,頂多還有一年半載維護治安或者去剿匪的時期,不過現在對於他來說,那些事情可以不用考慮了,他想,這一次回到昆明,應該就是他從軍的結束,全國解放了,他也應該和大部分的人一樣該卸甲歸田了,此時打復員報告應該是最合適的,也是最容易得到批准的。

張賢一邊走着,一邊想着自己的心事,渾沒有注意到路邊歡迎和那些看熱鬧的人羣,只是在不經意的時候擡起頭向兩邊的人羣裡掃視了一下,驀然他的目光便定在了一個穿着青布長衫的人身上,渾身不由得一怔,分明認出來,那正是自己被軍事法庭判決入獄,又失去音訊已久老同學——王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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