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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四章 衝殺(二)

第七四章 衝殺(二)

熊三娃自告奮勇地跟在了張賢的身邊,此時對於剛剛殺出重圍的大部分人來說,沒有人再願意跟着師長重新殺回重圍。所以張賢也十分明白這一點,並沒有要求帶上多少人,但是陳大興還是放心不下,要親自帶着警衛營跟着張賢回去,卻被張賢拒絕了,他認爲這個時候人多了反而容易成爲被攻擊的目標。到最後,張賢只帶了五個身強體壯的警衛跟隨,並且把陳大興排除在外。

雪越下越大,密密麻麻地已然遮住了來時的路,雖然這個夜裡也因爲雪的飄落而略顯明亮,並非漆黑一團,卻也只能看清面前不到十米的距離,在這種情況之下,去尋找受傷昏迷的胡從俊,無疑有如大海撈針一樣,茫無頭緒。

槍炮之聲一直就不絕於耳,越往北面的雙堆集方向去,那種聲音也就越是響徹天際,也越發得令人心驚膽戰。

“哥,我們要是找不到胡長官怎麼辦?”一邊走着,熊三娃一邊擔心地問着。

“找不到也要找,哪怕是找到天亮!哪怕是……”張賢的聲音低了下來,他也想到了一個最不願意見到的情況,卻還是低聲說了出來:“哪怕是找到他的屍體!”

熊三娃沉默了起來,他可以看得出來,張賢對胡從俊懷着怎樣一種情愫,這裡面有下級對上級的尊從,有晚輩對長輩的敬重,還有更多的是對知己與伯樂的報恩。想一想自己對張賢的這種感情,也就不難理解張賢對胡從俊的感情了。如果說自己也張賢之間是情同兄弟的話,那麼張賢與胡從俊之間,其實就是情同父子!

沒有一絲得報怨,五個人緊緊地跟在張賢的身旁,時不時的總有一兩個國軍士兵們從前面奔將過來,聽着沓沓的步伐之聲由遠而近,大家都異常緊張,生怕會有敵人衝將出來。每當見到一個國軍的人跑來的時候,張賢都會向他們詢問有沒有見到胡長官,可是得到的答案卻都是否定的,令人失望透頂。但張賢還是十分明白地指引他們通往陳集方向的路。

十一師此時也已經被打散了,除了前鋒的三十一團還有幾個連與張賢的警衛營一行數百人到達第一集結點的陳集之外,三五四團與三十二團還在後面陸陸續續的趕來,所以這一路上張賢遇到的也基本是自己這兩個團的人。

當他們快要接近到三合店的時候,那邊的槍聲又激烈了起來,彷彿還有什麼戰鬥在進行着。

一個國軍士兵的身影從那個方向奔了過來,他的腿一拐一拐的,顯然是受了傷,還沒有跑近,熊三娃已經喝問着:“哪個部分的?”

這個士兵愣了一下,開始的時候還想要往邊上逃去,聽到了這一聲斷喝反而快步迎了上來,一邊拐着,一邊也大聲在問着:“是三娃哥嗎?”

“於得水?”熊三娃一眼便認了出來,其實他還是通過話語聲分辨出來的,到底是與這些兄弟日夜想處,哪怕誰張口的一聲咳嗽,大家都可以認出。

“是我!”於得水已經靠近了來。

“你的腿怎麼回事?”張賢連忙緊趕兩步,扶住了他,並讓他坐在了路邊的一個石頭之上。

“剛纔被打中了!”他指着自己的左胯,強忍着痛。張賢低頭看去,只見他的渾身溼淋淋的,也不知道傷到了哪裡,傷口處雖然已經被他簡單地包紮了,但是顯然沒有完全止住血的外滲,隨手一摸,提到鼻子前還是聞到了一股血腥。於是,連忙讓熊三娃幫他再行包紮。

“你怎麼落在了後面?”熊三娃一邊忙活着,一邊有些奇怪地問着。

於得水也是警衛營裡的人,是陳大興手下的一名班長,理應跟在警衛營裡。

“剛纔衝鋒的時候,受了傷,然後又摔倒昏了過去,醒來後就沒看到大家!”於得水告訴他們,顯得很是無奈。

的確,在逃跑的路上,許多的時候都是各自顧着各自,除非是生死之交,沒有人願意再去幫扶一個受了傷,還影響自己速度的人。

“那邊又是怎麼回事?怎麼這麼響的槍聲?”張賢經不住又問着。

於得水道:“好象是我們的人衝出來,又跟敵人遇到了,正在那裡交火,我也是趁着這個機會跑出來的,不然也不可能到這裡!”

“哦?”一聽到是十一師裡的人,張賢的心又緊張了起來,如今能夠在那裡交火的,如果不是韓覺的三五四團裡的人,就應該是沙長海的三十二團的人。

“你見到胡長官了嗎?”熊三娃卻是急急地問着。

於得水搖了搖頭,但是卻又馬上想起了什麼似的,道:“對了,剛纔過來的時候,在一棵樹下面,我看到有一個受傷很重的人,穿着黃色的軍官服,倒在那裡,不知道是不是!”

“哦?”張賢的心裡不由得一喜,馬上命令着:“三娃,你揹着小於,我們去找!”

“是!”熊三娃一口應承着,也早已經忘記了他與於得水之間還曾經有過芥蒂。

雖然前面的槍聲不斷,但是在於得水的指引之下,他們還是很快地找到了那棵葉子已經落光的大樹,這裡還處於三合店的南面,離着槍響之處不過咫尺之遙,靜下來都可以聽到前面交戰雙方的怒罵之聲。

可是,當張賢翻起這個穿着黃色軍官大衣的受傷人時,卻有些失望,這根本不是胡從俊的面孔,仔細看時卻也是十一師裡的,正是三五四團的團長韓覺。

“是韓團長!”藉着雪色的映照,熊三娃也認了出來。

張賢仔細地察看了一番,發現韓團長並沒有死,他的頭部被炮彈的碎片劃傷,也不知道傷到了哪裡,也許是因爲天氣過冷,流出來的血已經凝固,只是他的呼吸卻很微弱,不用想,在這種天氣之下,如果沒有人救護,他的生命是不可能捱到天亮的。

“給他包紮一下!”張賢命令着隨身的一個士兵,同時對他道:“包紮後,你揹着他趕往陳集!”說着,又看了看邊上的於得水,問道:“小於,你自己還能走不?”

“我還能走!”於長樂咬着牙道。

張賢點了點頭,同時命令着:“你也跟着他們兩個去陳集,前面太危險,你就不用跟着我們來了!”

“是!”於長樂答着,卻也如釋重負一般。

※※※

離開了這棵大樹,此時的張賢身邊只剩下了四個人,沒有時間再想了,迎着槍聲激烈的三合店走了過來。

雪霧裡,張賢囑咐着大家小心翼翼,不要發出過於大的聲響來,他知道敵人就在附近。

驀然,張賢聽到了一個他熟悉以久,卻又遺忘已久的聲音,這個聲音在大聲地喊着:“對面的國軍兄弟們,你們不要再頑抗了,不要再給蔣介石賣命了,只要你們放下武器,我們就是一家人。我們解放軍從來都是優待俘虜的,只要你們願意,你們還可以加入我們!老實跟你們說,我就是當初整編七十四師的,如今是解放軍的團長!……”

“雷霆!”熊三娃不由得低聲喊了出來。

張賢只覺得自己的心一下子跳得猛烈起來,如今他最怕見到的就是這個雷霆,雖然說在高偉替他還槍之後,也就是意味着他們兩個人之間的恩義已然一刀兩斷了,但是幾年地同窗之誼,又怎麼能說斷就斷得了的呢?

“別出聲!從旁邊過去!”張賢強自鎮定下來,連忙叮囑着大家。

雖然在一開始的時候,張賢曾經詛咒過這該死的大雪天,可是此時他卻又分外地感謝這麼一個大雪天,正因爲雪霧迷漫,漫天飛舞,他纔可以如此輕鬆地擦着雷霆這支部隊的邊上,悄悄地過去。

隨着雷霆的大聲宣傳,被他阻住的對面國軍陣地上的槍聲也停息了下來,一個高亢的聲音在回答着:“你先容我們商量一下!”

“是龍大哥!”熊三娃的耳朵分外得靈,一聽到這個人回答,便猜了出來。

張賢不由得一怔,如果不是熊三娃提醒,他可能都想不到,只是他有些不明白,龍天涯是一一八師的副師長,他應該跟着楊濤軍長與王元靈師長往雙堆集的西北面突圍,便是他們跑得再快,也不應該在這個地方出現。只是在這個時候,也容不得他再爲這件事來費思量了。

“好,我給你們十分鐘的時間來考慮,十分鐘後,我希望我們可以化干戈爲玉帛,而不是象現在這樣非要拼一個魚死網破!”雷霆在這個時候,顯得十分大度,如此地答着。

“好!”那邊,龍天涯也在回答着。

“哼,這個雷霆倒還很仁義的!”熊三娃不由得輕聲嘆息了一聲,顯然上一次雷霆讓他在交火區尋覓食物,已經讓他有了一點的好感。

張賢轉頭看了他一眼,卻沒有回答。

※※※

幾個人深一腳,淺一腳,淌着邊上的河水,已然繞過了雷霆的陣地,斜插着趕到了剛纔與襄河縱隊交火的區域裡,只是此時,雖然別處槍聲從未停歇,但是這裡卻是一片得死寂,滿地的屍體正在被紛紛而落的大雪掩埋。

四個人一個屍體一個屍體地翻看着,希望能夠在其中找到胡從俊,哪怕是找到一點的線索。

而就在找尋的過程中,他們都發覺很多躺在地上的屍體其實還是活人,還留着一口氣,還沒有死去,如果能夠救治及時的話,這些人應該還有很大的存活機率。只是,此時此地,對於自己都是在逃命之中的張賢來說,便是有這個心,也無這個力了。

“救救我!”當張賢翻動着這個人的時候,這個士兵微弱地發出了聲音,卻是如此渴望着能夠活下來。

一時之間,張賢無言以對,作爲師長,他沒有把大家帶出火坑,卻帶進了地獄!而此時面對着這些站在地獄門口的他的士兵們,他卻不能拉他們一把,將之從死神那裡帶回來,卻還要眼睜睜地面對他們求生的乞求,顯得如此得無能爲力!他的淚水不由得掛滿了兩腮,只能仰面閉着眼睛不讓淚水滾落塵埃,久久佇立之中,心碎如雨。

紛亂的腳步聲又傳進了他們的耳朵裡,熊三娃第一個警覺起來:“有人來了!”他低聲喊着,立即招呼着張賢與另外三個人躲到邊上的一道壕溝裡。可是,他跳下來,剛剛要移動一下的時候,腳下不知道什麼東西忽然一絆,把他摔了一個狗啃屎。“媽的,這裡還有一個死人!”他不由得罵了一句,原來剛纔絆倒他的,正是那個屍體。

張賢移動着身子,來到了這個屍體的面前,雪花已經蓋住了他的半個身體,他將之抱將起來,忽然發覺這個人穿着的是一件和自己一樣的將官服,他的心不由得一陣狂跳,連忙在這個狹小的空間裡,費力地將這個人翻轉過身來,藉着微弱的亮光映照,他不由得叫出了聲來:“胡長官!”

一聽到這話,熊三娃一躥便到了跟前,一邊摸着胡從俊的胸口,一邊把自己的耳朵貼到了他的臉上,只過了一會兒,便驚喜地道:“他還活着,哥,他還活着!”

驀然之間,張賢只覺得天開地闊了起來,自己剛纔所經歷的種種危險在此時也都覺得不算什麼了。可是,他還來不及高興,便聽到了那羣過來的人已經到達了這裡,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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