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氣氛有些尷尬,小藍還是很快恢復了她爽朗的本性,知道張義這三個人是來看望田春妮的,並沒有因爲剛纔自己的誤解而在意,只是笑了笑,自告奮勇地領着他們趕到了田春妮治傷的老鄉的家裡。
春妮這一次是從鬼門關外轉了一圈,一顆子彈擊中了她的後心,若是稍微正上一點,或者搶救得稍微晚上那麼一點,她都可能再也醒轉不了。
張義帶着鐵蛋與夏陽走進這家並不寬敞的屋子裡,政工隊的王芹隊長也正在這裡,正在與春妮說着話,見到張義等人到來,連忙起身相迎。
“王隊長好!”張義與夏陽、鐵蛋一齊叫了一聲,畢竟王芹是第一旅旅長樑三的妻子,也算是他們的首長了。
“呵呵,張義呀,我跟春妮剛剛還提到你呢!”王芹笑着從裡屋走出來,要把他們讓進了屋裡去。
小藍也叫了一聲,看看沒有自己什麼事了,便告辭而出,在出門口的時候,她又特意地回頭叮囑了張義一聲:“義哥,一會兒到我那去一下!”
張義的臉有些發紅,她當然明白小藍指得是什麼,小藍是要他去看望一下徐小曼。當下只是含糊地點了點頭,邊上的夏陽也聽到了,心裡卻是一股說不出來酸溜溜的滋味。
走進裡屋,春妮躺在一張並不太寬的木牀之上,這張牀雖然殘破得有些歪斜,還用麻繩綁着牀架,卻是這家房東唯一的一張牀,房東一家卻是在另一邊的屋子裡搭着簡易的木板來作牀。
春妮躺在牀上,一臉得慘白,顯然是流了許多的血,連嘴脣都失去了血色,但她看到張義的到來,馬上興奮了起來,掙扎着想要坐起身來。
“別亂動!”張義連忙走過去,按住了她將起的身子。
鐵蛋也跑到了近前來,連聲道:“春妮姐,你可千萬莫動,俺們看看你就走!”小孩子說話向來就是這麼直來直去,讓人倍覺唐突。
“這麼快就走呀?”春妮有些愕然,有氣無力地問着,笑容已經收攏了起來。
張義只得答道:“我們旅也是剛剛到達鄭村附近,馬上就要開拔,我們也是趁着中午這麼一會兒的工夫過來看一看你,看到你醒過來了,我們也就放心多了!”
“是呀!”夏陽也道:“春妮,你踏踏實實地先養傷吧,等傷養好了,看我們怎麼打十八軍!”
“哦!”春妮微微點了點頭,此時的她不再是原來的鄉下的丫頭了,畢竟跟着部隊過了這麼久,走了這麼遠的路,還分得出來輕重緩急來。只是聽到張義說馬上要走,卻又有些悵然若失。
“呵呵,好呀,我就等着你們能夠把這個十八軍拿下來呢!”王芹跟進來,笑着說着:“這個十八軍呀,遲早會被我們幹掉的!”果然與樑旅長是夫妻,她的話豪爽得彷彿是個漢子說出口來的。
春妮的臉上又露出了笑容來,從被子裡伸出手來,輕輕地握住了張義的手,覺得自己很是幸福。
張義感覺到了什麼,只覺得自己的臉發起熱來,想要抽回手來,卻又不好拂了春妮的心思。
武小陽、石頭和何大栓從外面跑了進來,何大栓人還沒有進屋,已經在喊着了:“春妮,春妮!”
春妮與張義都急忙收回了手去,這卻沒有逃過王芹隊長那雙敏銳的目光。
看到這滿屋子的人,尤其是看到了王芹也在這裡的時候,武小陽與何大栓都拘束了起來,何大栓連忙陪着笑,告訴王隊長,他是來看望自己表妹的。
對於這一羣年青人,王芹倒也十分體諒,只是責怪何大栓的嗓門太大了,並沒有批評他們的橫衝直撞。
在這個時候,張義一顆高懸的心已然放了下來,春妮並沒有生命的危險,這對他來說是最值得高興的事,否則,他可能會遺恨終身。
小小的屋子裡擠不開這麼多的人,於是大家分別安慰了春妮一番,很快又告別離去。武小陽是最後一個離開的,他走到了院子口處,見到大家都出了門,又跑了回來,卻是從懷裡掏出了一個美國的肉罐頭,放在了春妮的牀頭,這讓春妮驚詫不已,王芹正從外面送大家轉身來,見狀不由得笑着罵道:“好你個小武,是不是從劉司令那裡偷來的?”
武小陽卻一臉正經地道:“嫂子怎麼亂說,這是上次打鄭州的時候繳獲的,我們警衛員一人分了一個,我一直沒捨得吃!”
王芹愣了愣,不由得笑道:“打鄭州?那可是上個月的事了,一個罐頭也值得你留了這麼久!”
武小陽回頭看了春妮一眼,道:“我又不是沒吃過,只是春妮說她沒有吃過,所以我專門給她留的,只是一直沒機會給她!”
“呵呵,是這樣呀!”王芹又笑了起來,笑聲中卻有種好象把什麼都看透的神秘。
看着王芹的笑,武小陽卻是心裡發毛,馬上便有些心慌起來,嘟囔着:“這有什麼好笑的!”卻又怕她多問,連忙轉身逃也似的跑出了門去。
雖然有小藍的提示,張義卻沒有按照她的要求再回轉管理處,而是徑直地向鄭村之外走去。
夏陽有些忍不住了,問道:“營長,你不去見一下徐小曼嗎?”
張義轉過臉來,早已經紅成一片,略一遲疑,搖了搖頭,邁開大步當先地走了。
夏陽卻覺得這顆心被堵住了,急走兩步追上來拉住了他,恨恨地道:“張義,你真得要辜負人家嗎?”
張義一雙炯炯的眼睛盯着面前這個有些另類的連長,卻從他通紅的眼睛裡看出了一種火辣辣的光,他真搞不明白,這什麼夏陽對他與徐小曼之間的事這麼認真,難道就僅僅因爲他是徐小曼的同學嗎?
他撥開了夏陽抓住自己胳膊的手,卻是心懷着一種無比的酸楚,告訴夏陽,同時也是在告訴自己:“夏陽,如今這個時候,不是我們可以談情說愛的時候,戰場上子彈是不長眼睛的,說不定什麼時候我們就會去見馬克思了,你難道真得忍心讓她爲了你去傷心一輩子嗎?”
夏陽愣住了,張義說得是一個十分切實的問題,自己雖然也曾經想過,卻又從來不敢往深處裡去想,因爲總也捨不得拋棄自己的美好幻想,那是一種令人可以忍受任何打擊的希望。不知道是自己過於得樂觀了?還是張義過於得悲觀了?但是仔細想一想他的話,還是很有道理,與張義比起來,他卻覺得自己要自私了許多!
鐵蛋從後面追了上來,剛纔在出門的時候,見到武小陽又跑回去,他覺得奇怪,所以也跟着去看,到這個時候才趕上來,臉上還帶着笑意。
“咦?夏連長,你跟營長在相面呢?”他看到張義與夏陽兩個人互相瞪視着對方,一動不動的樣子,覺得十分奇怪。
張義與夏陽這才如夢方醒一樣回過神來,兩個人都沒有回答鐵蛋的問話,一前一後地走出了村口。
※※※
十八軍以最快的速度向前推進着,越過插花集後,在馬店附近渡過西淝河,襄河縱隊在西淝河東岸的利辛集附近稍作抵抗後,旋及撤走,十八軍直抵蒙城城下。
蒙城,位於淮北平原的中部,渦河南岸,是一座千年的古城與淮北重要的水陸碼頭,向來爲兵家必爭之地,也是先秦諸子中莊子的故鄉。
十一師作爲十八軍的先頭部隊,到達蒙城的時候,已然是十一月十五日了,也就在這一天,中原野戰軍的主力部隊進圍宿縣,劉汝明的第八兵團蒼惶南逃到固鎮與蚌埠地區,丟下了一師被劉伯承大軍吃掉。
第八兵團的告急求援電拍到了徐州,但是此時的徐州剿總,還在爲東面黃伯韜第七兵團被華東野戰軍圍困搞得焦頭爛額,主力的第二兵團,以及外圍的十三兵團、十六兵團齊齊向徐州以東的碾莊地區攻擊前進,妄想東西夾擊,在解救出第七兵團的同時,將華東野戰軍的主力擊潰。
對於徐州南面的宿縣,國共雙方的指揮官都知道這座城市的重要,宿縣正位於津浦鐵路線上的沱河南岸,正處於徐州與蚌埠之間,就是徐州的南大門。宿縣一旦丟失,也就是意味着徐州的被孤立。
無奈之中,徐州剿總先是嚴令劉汝明的第八兵團必須死守宿縣,另一方面又急電十二兵團加快速度向北挺進,務必要保住宿縣命脈。
催促電報很快由十二兵團指揮部下達到了十八軍,又由十八軍傳達到了下面的兩個師。十一師在抵達蒙城之後,立即對渦河南岸地區展開了偵察,渦河南岸地區地形十分平坦,並且地勢開闊,並不適合部隊的隱藏與防禦,所以十一師也並未在這一地區發現有解放軍的蹤跡。
當張賢只是站在渦河的南岸,舉着望遠鏡看到渦河的北岸,卻見到那邊的岸堤之上,卻是連片的堡壘與溝壑,首尾相接,竟然沒有些許的空隙。張賢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氣,很顯然,河對岸的解放軍已然是嚴陣以待,早就構築了防禦工事,就是爲了阻止十二兵團渡河。
蒙城縣城隔着渦河對面是一座叫漆園鎮,這是一個十分古老的鎮子,據說就是當年莊子莊周作漆園吏的地方。在縣城與漆園鎮之間,沒有橋樑,只有一個擺渡的渡口。爲了試探河對面解放軍防禦陣地的火力大小,張賢用少數水性極好的士兵,組成一個突擊小隊,試探着從蒙城渡口強渡渦河,但是結果卻令人十分驚訝,河對岸解放軍火力之強,已然遠非當初的洪河、甚至於剛剛渡過的潁河防線可比,在蒙城對岸的渦河防線,戰防炮、迫擊炮與山炮和野炮都成爲了火力中的主導,光是輕重機槍打出來的聲音,就已經連成了一片,竟然沒有一絲的間空。
“河對面絕對不是劉興華的襄河縱隊!他們沒有那麼強大的火力。”張賢十分肯定地向過來視察的楊濤軍長作着報告。
楊濤不由得皺起了眉頭來,卻又有些不解地問着:“如果不是劉興華的襄河縱隊,又會是共軍的什麼部隊呢?”
“這一次應該是劉伯承的主力作戰部隊了!”張賢悠悠地道。
“嗯!”楊濤想了想,也肯定地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