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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避實(一)

第三章 避實(一)

望着一溜煙塵而去了吉普車,劉興華忽然有一點可惜。

“就這麼放他走了?”小武顯得很是不甘心的樣子,問着。

劉興華回頭看了他一眼,反問着他:“難道你還真想把他綁走嗎?”

“司令員,我知道你和這個張旅長關係非比尋常,這個張賢還是你的救命恩人,但是我也聽說他可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反動派,我們好多人都吃過他的虧!他手上沾了我們很多同志們的血!”小武忿忿地道。

“張賢是個反動派嗎?尹劍,你說呢?”劉興華問着尹劍。

尹劍尷尬了半晌,囁嚅地道:“他……他其實是一個好人,只是中蔣介石的毒太深了!”

“哼!”小武卻是不屑一顧:“我纔不管這麼多呢?如果在戰場上再讓我遇到他,我定然不會再放過他的!”

“哦?”劉興華卻笑了起來,對着尹劍道:“我們的小武可是我們縱隊出了名的神槍手,只是不知道真要是與張賢比起來,會是什麼樣的結果!”

“那當然是我勝了!”小武胸有成竹,而且當仁不讓。

尹劍卻扶了扶自己的眼鏡,上下打量着這個小武。這是一個個頭比他還要高出半頭的小夥子,壯得如同是一頭小牛,雖然模樣長得並不英俊,但是大頭大臉,四四方方,倒也周正。如果說這個人是一個打架的能手,他倒還能相信,卻如何也不會把他和冷靜的神槍手掛上勾。

“武小陽呀,人可不以自滿喲?”劉興華告誡着他:“當年張賢孤身往武漢刺殺漢奸古頂新,六百米的距離,一槍命中,呵呵,你只怕不行的!”

小武怔了怔,雖然他很是自信,但是六百米的距離他還沒有打過。卻又有些不敢相信:“你說得可是真的?”

劉興華肯定地點了點頭,同時又想起了那年與張賢一起,從武漢回來路過小李村的情景,那一天,他們兩個狙殺了鬼子整整的一箇中隊,也就是在那一次,他被這個國軍的槍王完全地折服了。

“哪天我一定要見識一下他的槍法!”小武不由得來了興趣。

“呵呵,你還是去跟張義比吧!張義是他的弟弟!”劉興華笑道。

小武不由得睜大了眼睛,他與張義的交情最好,也是最親密的朋友,有些不敢相信地道:“你說得是真的呀?我怎麼沒有聽張連長跟我提起過呢?我說怎麼看到這個張賢就覺得有些眼熟,好象見過似的!”

劉興華只是點了點頭,沒有多說。

此時的張義,不再是他的警衛員了,已經成長爲了他手下一名優秀的連長。

“這兩個兄弟嘿,怎麼會這麼不同?一個是我們的革命同志,一個卻是我們的反動敵人!”武小陽還在喃喃自語着。

劉興華只當沒有聽到,轉頭看到尹劍,見他一邊走吧,一邊低頭沉思着,彷彿有着無限的心事。

“尹劍,是不是有什麼心事?”劉興華問着。

尹劍擡起了頭來,卻是笑了笑,敷衍着道:“沒有!”

“呵呵,你我之間也算是老朋友了,有什麼事就直接說出來,不要背個包袱走路,那樣會很累的!”劉興華勸告着。

尹劍難堪地笑了一下,道:“沒……真得沒有什麼!”

劉興華想了一下,還是道:“尹劍呀,這回我把你要過來,是覺得你就是一個人才。呵呵,錢雄風那傢伙只讓你作一個文書,實在是太大材小用了!雖然我們襄河縱隊是個地方部隊,但也是共產黨領導的解放軍嘛!而且劉伯承總司令也跟我說了,中央肯定會在不久後重新整合各部,到時中原軍區下屬的各部隊也會整合進來,我們襄河縱隊遲早也是要併到野戰軍裡去的。”

尹劍的臉卻有些紅,他的確覺得劉興華的部隊是個地方部隊,但是卻從來沒有小看過劉興華。當下連忙掩示着道:“首長想多了!我沒有那個意思!”

劉興華笑着,卻又有一些不解地道:“你我之間其實認識也很久了,我認識張賢的時候就已經認識了你。你可是張賢的手下得力干將,他沒有信任你是他的失誤。呵呵,我就奇怪了,錢雄風又是怎麼想的,你本來就是一個帶兵打仗的料,爲什麼卻只讓你當了一個寫寫畫畫的文書!”

“錢旅長可能有他的想法吧!”尹劍隨口道,但是他的心裡卻非常清楚,錢雄風之所以不用他的原因。如果按照國軍裡的軍階來講,其實尹劍與錢雄風是平級的,都只當到營長;只是錢雄風是一個暗藏的共產黨員,入黨的時間還很早,這是尹劍根本就無法比擬的。在進入了晉冀魯豫野戰軍後,由於錢雄風作戰英勇,所以被從團長提拔當上了旅長,而與他同時迴歸解放軍的黃新遠卻沒有這麼好的命運。黃新遠在離開主戰團的時候,曾經把尹劍託付給了錢雄風,是希望錢雄風能夠看到尹劍的才華。但是錢雄風卻覺得尹劍是黃新遠的人,對這個戴眼鏡的傢伙也並不太瞭解。開始的時候,尹劍喜歡仗義執言,對於錢雄風的作戰風格很不適應,言語之間對錢雄風偶有冒犯,這更招致了錢旅長的不快,忌才妒能也就很是自然了。到後來,尹劍看透了這些事,想要離開錢雄風去找黃新遠的時候,錢旅長卻又不肯放行,他是擔心黃新遠這位老朋友對自己責備。而尹劍又是一個很好臉面的人,從來不主動向上級反映自己的問題,便一直這樣隨着大軍行進。不過到後來,尹劍倒是看開了,發現作一個文書也不錯,最少不用再去戰場上面對昔日的同袍。

尹劍卻不曾想到,當他隨着大軍到達大別山的時候,會在這裡遇上劉興華。

劉興華是到大別山拜會劉伯承這位他的新首長的,當知道劉興華只是一個文書時,大爲不平,所以當着劉司令員的面要來了他。

“尹劍,你到我的部隊後,還是先適應一下,我想先給你安排個營長噹噹,你看怎麼樣?”劉興華很是客氣。

營長,正是尹劍從國軍裡出來時的職務,尹劍知道,劉興華這麼做正是想考驗一下自己的本事,只有把這一個營帶好了,纔可能會得到提升。當下,他點了點頭,卻是十分平靜地道:“首長看着安排吧!”

“呵呵,你是不是擔心以後會面對你昔日的戰友?”彷彿又看透了尹劍的心思,劉興華這樣問道。

尹劍愣了一下,還是老實地點了點頭:“在沒有看到張賢的時候,我還沒有想到這麼多;但是看到了他以後,我現在的確就在想這個問題!”

“如此說來,我真不應該帶你來見張賢了!”劉興華有些後悔起來。

小武在邊上插嘴問着道:“這個問題有什麼好想的?”

尹劍只是長嘆了一口氣,沒有回答。

劉興華笑了笑,道:“其實小武說得也沒有錯,這個問題根本不用去想。所謂道不同不相與謀,既然你已經選擇了這條道路,就要堅定地走下去,朋友與敵人也不過是一念之差。呵呵,我也很想和張賢作個實實在在的朋友,但是最終還是要真刀真槍地殺一回。雖然他救過我的命,戰場上我還是不會爲此而放棄我的根本,這一點張賢也是知道的。你要想到,雖然你的面前有你往日的戰友,但是你的身後更有成千上萬的同志,如果因爲你的一念之差,而失去了這些成千上萬的同志,難道你就可以過意得去嗎?”

尹劍點了點頭,沒有答話。

※※※

同樣,在回城的吉普車上,陳大興也在詢問着張賢,以釋懷心中的疑雲。

“賢哥,他真得是馬文龍嗎?”陳大興不解地問着。

張賢坐在他的身邊,轉頭看了他一眼,隨口反問着:“你看呢?”

陳大興愣了愣,老實地道:“我初看他的時候不象,可是越到後來越看越象!”

張賢悠悠地道:“你看他是那就是,看他不是那就不是!”

聽到張賢如此的回答,令陳大興有些不知所云,想起了什麼來,問着:“賢哥,馬文龍不是已經被他槍決了嗎?難道當年你沒有打死他?”

張賢又看了他一眼,卻沒有回答,而是告訴他:“馬文龍已經死了,這個人是劉興華,共產黨豫鄂軍區襄河縱隊的司令,報紙上有!”

聽到張賢如此一說,陳大興便不再追問下去。

又是一陣沉默,陳大興覺得很是抱歉,終於忍不住地道:“賢哥,這一次都是因爲我,要不是我非讓你去見那個該死的尹劍,我們也不會被他們暗算!”

張賢卻搖了搖頭,嘆了一聲,道:“不要多想了,大興,以後注意就是了,這件事也就你我兩人知道就行了,別再透露給第三個人,否則我們兩個誰也好不了!”

“嗯!”陳大興點了點頭:“我知道!”

“唉!”張賢又是一聲嘆息:“該來的總是會來的,該還的總還是要還的,這些你想躲也躲不掉!看來,當初我真得是錯怪了尹劍!”

陳大興也點了點頭,卻同時安慰着他:“賢哥,當初其實你也沒有做錯,換誰在當時也會這麼想這麼做的!”

張賢卻搖了搖頭,有些感慨:“如果我能夠一如既往地相信尹劍,而不是將他撤換下來,張鳳集那一仗我們也不會打得那麼悽慘!可憐了我們那些死去的兄弟!”

陳大興也沉默了,他沒有想到,這麼長時間過去了,張賢還在爲那一次戰役沒有打好的損失自責着。

以後的行程又是沉默,誰也沒有再說些什麼。

張賢的腦子裡卻混亂得很,這一次與劉興華的遭遇,讓他有些意外,但是也可以看出來,雖然他很不情願,卻也必須要面對這種結果,他與劉興華之間的戰鬥已然拉開了。

可是,對於這個劉興華,他們之間還是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繫,他的三弟張義此時就在劉興華的下手任連長,以張義如此年青就能當上連長,在他看來完全是因爲劉興華的提拔。而更主要的是在劉興華和他分手的時候,又和他講了一件事。

當張賢問起劉興華個人的問題時,那一刻他的眼神有些黯然,已經沒有了剛纔的意氣風發,神傷之後告訴他:“玉蘭已經死了!”

“哦”當時,張賢便是一驚,連忙問道:“她是怎麼死的?”

“難產!”劉興華告訴他。原來,爲了營救他,馮玉蘭最終還是動了胎氣,在張賢離開武漢不久,便早產了,但是那一次她卻沒有如此幸運,產下了一個女兒後,最終大出血而死。

“孩子呢?是不是由她爺爺看着呢?”張賢問着他。

劉興華卻搖了搖頭,眼睛裡已經有些淚光,卻有些無奈地道:“那一次他給我輸的血可能過多了,就一直沒有緩過來,後來又得了一場重病,然後就再也沒有起來。”

在這一刻,雖然張賢最終也沒有聽到劉興華管劉之傑叫一聲父親,但是卻可以看出他內心裡無限的愧疚。他沒有再往下追問。但是劉興華卻主動講了出來:“阿賢呀,雖然你我之間此時是敵人,但是說實在的話,我欠你的太多了。你可能還不知道,我的女兒此時就在你家裡養着呢!”

張賢愣住了。

劉興華向他解釋着:“我本想着把女兒帶在身邊,可是這又怎麼可能呢?還是娜娜主動提出來,她要收我女兒做乾女兒,她說她已經失去了你們的一個孩子,所以想再得到一個。當時我也沒有其他辦法,自然樂不得地同意了!呵呵,沒有經過你,你不會怪她吧?”

“怎麼會?”張賢也有些心酸,如果不是當初自己非要王金娜來救劉興華,他們的那個孩子也不應該失去。當下笑了笑,道:“你賠我一個女兒,這買賣我也沒有虧什麼!”

劉興華當然知道他在說得什麼,但是同時提醒着他:“那個女兒可還是我的,阿賢,我可跟你說好了,他將來是要跟我姓劉的,不是跟你姓張的!”

張賢卻並不以爲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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