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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三章 沂河(三)

第五三章 沂河(三)

也就在胡從俊與張賢費盡心機着想要困獸猶鬥的時候,華東野戰軍已經重新作了調整,命令六縱一個團乘夜強渡沂河,直插南麻與高莊之間,切斷十八旅與整編十一師另兩個旅的聯繫。爲了能夠一舉突破,陳毅與粟裕又從七縱就近抽出一個團來,當先着準備突破沂河。

沂河,在國軍與解放軍的較量中,已經成了雙方決定勝負的一條天塹!

※※※

雨還在狂瀉着,外面的槍炮聲沒有一點的稍停,就像這滿天的雨一下密集而又瘋狂,就在這緊張的氣氛裡,張賢與胡從俊不停地接着各個陣地打過來的電話,指導着各旅團的作戰,不知不覺之中,便到了凌晨時分。

十八旅的覃旅長的電話又一次打了進來,卻是一種前所未有的急迫。

張賢看着胡從俊放下了電話,一臉得陰雲。

“怎麼回事?”他連忙問着。

“沂河的洪水果然下來了!”這是胡從俊的第一句話。

十八旅已經派人在田莊以上設了水情觀察員,顯然這個消息就是覃旅長報告過來的。

“還好!”張賢卻是長出了一口氣,道:“我們的人已經從劉家莊的沂河沿岸撤了出來,應該不會有多大的損失!”

胡從俊點了點頭,但是同時又道:“沂河南岸撤下來的那個加強連,在南劉家莊以南移動的途中,突然遭遇了敵人的主力部隊,他們把整個村莊包圍了,雙方在南劉家莊打得十分激烈,那個連長派人向覃旅長報告,估計在這個時候,他們已經打沒了!”

整個作戰指揮室裡忽然就安靜了下來,所有的人忍不住轉過頭來,目不轉睛地盯視着自己的師長,這是開戰的第二天以來,大家所聽到的第二個全軍覆沒的加強連,馬連山那個據點應該算是第一個,在第一天裡就被敵人消滅了!

良久,還是張副師長首先開了口:“要是他們不從沿河陣地上撤出來,可能也不會被共軍吃掉!”

胡從俊與張賢同時看向他,卻又都同時搖了搖頭。

“雖說洪水並不比共軍可怕,但是在知道洪水就要到來的時候,卻還讓我們的弟兄們處於危險之中,我這個師長做不來!”胡從俊鐵青着臉,悠悠地道。

張副師長不再吭聲。

張賢勸解着:“師長,您沒有錯,要怪只能怪這些共軍太過狡猾了!他們是從什麼地方鑽出來的呢?”

胡從俊再一次走到了地圖前,鎖着眉頭,努力尋找着自己的漏洞。

張賢也來到了他的身邊,一起盯視着地圖,看着南劉家莊以南的那些羣山,他的眼睛不由得一亮,叫道:“不用去想了,敵人一定是翻過了這座險峻的燕崖山,沒有從馬頭崮與太平頂間的小路過!”

胡從俊點了點頭,不由得點着頭,嘆道:“這些共軍也當真得敢於冒險,他們從燕崖山翻過來直撲到南劉家莊來,目的何在呢?”

“是呀!”張副師長也在問着。

張賢卻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氣,他的目光卻盯在了沂河的北岸,連聲道:“師座,十八旅與我們之間只有一個營的兵力部署在公路的中間,如果這些共軍從南劉家莊渡河過來,搶佔北岸,插入到我們之間,那麼,十八旅可就危險了!”

這一句話,馬上提醒了所有的人,胡從俊也不由得出了一身地冷汗,想了一下,馬上命令着:“張賢,你親自跑一趟,去十一旅找下楊旅長,他的三十一團剛剛撤到了公路南邊佈防,不宜輕動,你帶三十二團立即趕往北劉家莊的河岸,必須嚴防敵人過河!”

“是!”張賢答應着,馬上去穿雨衣。

張副師長卻有些懷疑地道:“此時沂河的洪水正下來,共軍難道會在洪水裡過河嗎?”

“他們既然能夠在這麼大的雨裡翻越燕崖山,就有可能會在洪水中渡河!”胡從俊肯定地道。

張賢也點了點頭,胡從俊的分析不錯,在這個時候,寧可信其有,卻不可信其無,做到有備無患纔是最重要的!

當下,他穿好了雨衣,帶着熊三娃,走出了師指揮部。

※※※

張賢先去找了楊濤,然後在他的陪同之下,剛剛來到了三十二團,胡從俊的電話就打了過來,卻是急急的命令:“敵人正在渡河,三十二團馬上跑步過去!”

“是!”張賢與楊濤都同聲回答着。

“這些共匪真是快呀!”熊開平團長在旁邊不由得叫道。

張賢卻沒有時間和他們多說,此時的時間就是勝利,當下對着他道:“老熊呀,我先帶着姚昱的第一營趕往北劉家莊,你帶着另兩個營隨後跟上!”

“好!”熊開平點着頭。

這個時候的三十二團,其實是胡從俊預留下來的一個預備隊,就是爲了以防萬一用的,沒想到第二天就不得不用上來。

雨總算是小了一點,但還在嘩嘩地下着,就在這雨聲中,士兵們跑着的腳步聲齊刷刷地響徹了這個不平靜的夜。

從三十二團第一營的營區到北劉家莊也就只有四五里地,還沒有跑到,張賢便聽到了沿河岸邊激烈的交火之聲,那裡顯然是十一師的警戒部隊在與敵人遭遇,看這情形,共軍已經有部分渡過了河來。

張賢帶着三十二團第一營趕到的時候,正遇上從河岸邊打邊退下來的一個警戒排,這個排長一見到自己的援兵已到,馬上來了精神,很快依據着有利的地勢穩住了陣腳。而此時,河南岸的炮火也轟了過來,那邊肯定盡數被他們佔領了。

“這裡的情況怎麼樣?”張賢見到了這個姓周的排長,連忙向他打聽着情況。

“不太好!”周排長道:“我們排在河邊巡邏的時候發現敵人在偷渡,所以立即開槍示警,但是敵人很是頑強,不顧我們的子彈,還是有幾個人遊了過來,他們拉了兩條繩索,佔據了河沿,後面的人便是拉着這兩條繩子很快的過來的!要是我們剛纔有炮能打過來就好了!”

張賢點了點頭,一邊命令着姚昱立即就地組織火力掃射,一邊讓人跑步去向炮兵求援,同時又命令人先打出一顆照明彈來。

照明彈從黝黝的夜空升騰起來,將下面的情景印得雪亮,只見在一片白花花的河水中,兩條繩索彷彿是兩道長龍,解放軍的士兵們扒着這兩根繩子的兩邊,就好象是雷雨到來之前密佈在電線上的蒼蠅一樣,密密麻麻地不顧這齊腰的洪水,把槍舉過頭頂,一步步艱難而又卓有成效地渡過河來。平日裡,也只有三四百米的河面,此時已經在洪水的泛濫之下,闊展了足有千米,浪頭跟着一個浪頭劈頭打來,卻無法驅散這些牽着繩索的士兵。河岸上,已經有將近一個連的部隊,正組織着一個防禦陣地,後續到來的戰士們馬上向兩邊散開,將這個陣地也同時往兩邊延伸!

“不行!不能讓他們過河!”張賢心急如焚,就在照明彈一閃即逝的剎那,他發現了那兩道繩索是栓在近河岸處的兩棵大柳樹之上,當下馬上有了主意,對着姚昱喊道:“姚營長!”

姚昱連忙來到了張賢的身邊,答着:“到!”

“你派人用手榴彈給我把那邊的兩根繩子炸斷!”張賢指着又恢復黑暗的敵陣。

“是!”姚昱點着頭,轉身而去。

熊三娃此時趴在地上,舉着一把帶夜視鏡的自動步槍,和身邊的幾個士兵正一發發地打着,對面黑漆漆的敵陣上,時不時地傳來幾聲慘叫。而與此同時的,從敵陣裡看到火光一閃,那定然也是一顆子彈呼嘯而致,馬上便有人也痛苦地叫了一聲,倒在血泊裡。兩邊的機關槍打得如此瀑豆一樣得連成一片,其實也不會相隔着五十米的距離,卻誰也奈何不了誰。

河南岸的炮火雖然稀疏,但是打過來卻很有威力,全然落到了北面公路的附近,不得不令增援過來的國軍部隊行動緩慢了下來。

隨着敵陣那邊轟的一聲手榴彈爆響,張賢知道國軍的投彈手已經到了位置,正在向那兩棵拴繩子的柳樹投着彈,在一片突起的火光中,張賢看到有幾個身影飛了出來,一棵大柳樹的枝杈喀地斷裂下來,但是那兩根繩索卻見有絲毫的損傷。

而投彈手的威脅馬上令解放軍陣地裡作出了反映,他們的投彈手也投出了手榴彈來,卻是比國軍的還要準,還要遠,但是手榴彈雖然密集地投到了國軍的陣地上,也不知道是因爲下雨的緣故,還是因爲質量的毛病,真正爆炸開的形成威力的並不多。儘管如此,也着實令陣地上的國軍士兵們嚇了一大跳。

隨着又一聲爆響,卻是國軍的那兩個投彈手被對方的手榴彈炸中,受了傷。

“擲彈筒!”張賢大喊着。

姚昱馬上明白了過來,將營裡所有的擲彈筒都排部到了前沿,在這個距離裡,擲彈筒比迫擊炮更有威力!

所有的榴彈都對準了那兩根粗大的過河繩索,轟隆隆的聲音不絕於耳。終於在一片火光之中,張賢看到了有一根繩索被榴彈擊中,立即折斷開來,他同時聽到了一片的呼叫之聲。

當照明彈再次升上天空的時候,已經預示着國軍的炮火就要開啓了。在閃亮的光輝之下,所有的人被沂河上的洪水而驚歎着,那根斷掉的繩索上,不知道串着了幾百的人,就在山洪怒吼聲中,全數掉進了洶涌的波濤之中,洪水彷彿千軍萬馬,轉眼間便將這上百的人捲走,無影無蹤!

十一師的炮火終於打了過來,在照明彈的指引之下,這些炮彈幾無虛發,近的落在對面解放軍的河沿陣地上,立時將對面的火力壓制了下去;中距離的打在了沂河之中,掀起了沖天了水柱,同時也帶走了許多正在水中掙扎着的士兵的性命;遠的打到了沂河的南岸,那邊正是解放區集結過河的灘塗,一時間,傷亡馬上大增了起來。

還有一根繩索,此時成了一根救命的稻草,但是那些無懼的解放軍戰士們,還在不斷的牽着這最後一根繩子過河,只要是有希望,他們便不放棄勝利。

“所有的擲彈筒都對準那根繩子!”張賢大聲地命令着。

在濃烈的硫磺味道中,幾十個擲彈筒對準了那唯一的一根過河繩索,其結果也就可想而知了。隨着隆隆的爆炸聲中,河面上傳來的呼喊聲更是刺人耳膜。

借住着照明彈的光芒,張賢看到那唯一的一根繩索已經不再崩直,卻是呈個彎弧跨在沂河之上,而在這個彎弧之上,自然還有許多的共軍渡河士兵,可是在這北岸,卻令他不由得驚在了那裡,只見數十個解放軍戰士一齊拉着那根已然被榴彈炸斷的麻繩,根本不顧頭頂上隨時可能落地的炮彈,以及對面射來的子彈,就如同拔河一樣,正使勁全力地拉着這根繩子往回走着,想要挽救那些還處在沂河之中的戰友。

這些國軍的士兵們也不由得呆在了那裡,他們被這個驚心的場面所震憾着,竟然忘記了自己是對方的敵人,忘記了要向他們開槍開炮,甚至還在爲他們捏着一把汗。

“別發呆,給我打!”姚昱的一聲斷喝,將所有的人驚醒了過來,張賢也不由得一個愣神,就在剛纔,他怎麼也忘記了自己的責任?

榴彈再一次從天而降,在那羣抱着繩索的解放軍戰士們中間爆炸,隨着一聲聲起伏的慘叫聲,便是看不到對面的情形,所有的人也可以想象得到是什麼樣的結果。

當照明彈又一次升起來的時候,白花花的沂河河面上已經沒有了那道繩索,只是偶爾看到幾個掙扎其間的人,剩下的還是濤濤不息的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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