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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八章 榮辱(三)

第二八章 榮辱(三)

第一波的攻擊就這樣被對手打退,這讓張賢很是氣惱,卻也知道此時的對手已經是孤注一擲,背水一戰了。

而在剛纔的反攻中,在另一面,陳大興帶領的特務連卻有了進展,他們攻入了一座院落,把一百多人堵在了兩間相連的民房內,雙方還在互相對射着,互擲着手榴彈,儘管特務連火力兇猛,一時之間卻也無法奈何對手,於是僵持在了那裡。

陳大興派康樂過來尋求張賢的支援,希望能夠拉過一門戰防炮去。當下張賢命令王江守住這個缺口,不能讓院中的人突將出來,和熊三娃一起,親自帶着一門戰防炮轉向了陳大興所攻擊的那一面。

“小樂子,大興哥真得堵了那麼多的共匪呀?”熊三娃還有些不相信地問着康樂。

“那當然!”康樂很是驕傲地告訴他:“我們連長直接帶着人從轟倒的院牆裡插入進去,那個院子裡有好多的共匪,連長當先着抱着挺輕機槍,一陣突突,打得那些共匪到處亂躥,他們也有一挺輕機槍,不過好象是沒有子彈了,還沒有來得及撤下去,就被我們搶了過來。”康樂說着眉飛色舞,很是興奮。

“大興哥既然這麼能打,爲什麼這麼半天也沒有把那些人給解決掉呢?”熊三娃還有些不相信地問着。

康樂道:“那些敵人也很狡猾,都躲進了屋子裡。所有的屋子裡是通的,我們從這邊打,他們就從那邊出來繞到我們的後面來打,我們又回過身來打,他們又從另一邊出來,他們的人多,到處放冷槍,我們好幾個弟兄被打死了,連長只好帶着人撤到了屋子外面,架上了機槍掃射,把手榴彈捆在一起,丟了三捆,才炸塌了其中的一間屋子,這才把他們堵在裡面。”

“那爲什麼不衝進去打呢?”熊三娃問道。

康樂道:“那些敵人也打瘋了,拼着命的往外丟手榴彈,他們丟得很準,也特別遠,要不是許多手榴彈都是啞彈,我們的傷亡肯定很大。所以連長覺得不能再這麼打了,這才叫我來求炮火援助!”

“你們連長做得對!”張賢在邊上接着話道:“我們的人數沒有他們的人多,所以必須要保存自己的有生力量,不能跟他們一樣用士兵們的生命來堆砌這場勝利,這麼亂拼,我們是拼不過他們的。我們的長處是在裝備和火力上,所以要以自己的長處來打擊敵人,以最大可能地減少我們自己的人員損失!”

說話間,一行人已經來到了特務連與共軍對峙的大院裡,這一家顯然是個富戶,院子很大,前面是一排兩間的青磚房,兩邊還有廂房,只是這個時候,院牆已經被剛纔的迫擊炮轟出了一個很大的缺口,陳大興就是帶着特務連從這個缺口衝進這個院落的。只是此時,兩邊的廂房已經倒塌成了一片,那片瓦礫處的斷牆後就是陳大興架設的兩挺重機槍,兩邊各有兩處,將正房兩邊看得緊緊。而兩間正房左邊還有一個院落,只是此時那個相接的地方已經倒塌成了一片,無法過人。張賢走過來的時候,院子裡還在乒乒乓乓地打着槍。

見到張賢親自過來,陳大興連忙從斷牆後一翻,跳了出來,向他彙報着這裡的情況。張賢一邊點着頭,一邊命人在牆外架上戰防炮,對準了那兩間已然傷痕累累的民房。戰防炮,其實是一種小型火炮,威力並不大,本來是用來打擊裝甲車、坦克用的,目標一般在兩公里以內,所以也稱作爲反坦克炮,此刻被張賢用來當作穿甲炮來用,只是爲了擊穿厚厚的磚牆。

第一發炮彈打下去後,隨着轟然的巨響,塵土飛揚之間,一堵牆倒了下去,這間房子已然塌了一個角,裡面的機槍射擊也嘎然而止。緊接着又是兩發炮彈打了出來,整個房子已經搖搖欲墜了,成了一片的廢墟。那個炮兵班長還在問着張賢,要不要再打,張賢擺了擺手,眼見着坍塌的建築下,除了揚起了沙塵之外,彷彿已經沒有了生命,難道這一百多號人就這麼葬身在了炮火中了嗎?

可是,當陳大興帶着人剛剛起身,準備過去清理戰場的時候,對面的槍聲又響了起來,幾個國軍士兵們反應慢了一下,馬上便倒在了血泊之中。

張賢不由得大怒,命令着炮兵班長又打了兩炮,可是此時,面對着的不過是一片廢墟,根本就沒有了炮擊的目標,而對手還是躲在斷垣殘壁之間,好象並沒有多少的損傷,依然在頑強地抵抗着。

“這要是有個火焰噴射槍就好了!”熊三娃在張賢的旁邊經不住地道:“只要一噴火,肯定能把這些躲在裡面的敵人全部燒死!”當初在七十四軍的時候,他就曾經用過那種武器。

張賢點了點頭,熊三娃說得不錯,只可惜那種武器三十二團里根本沒有配製。

但是,對手的陣營裡,終還是有怕死之人,在又發了幾炮之後,已經有人舉出了白旗,說是白旗,其實是一件白色破爛的褂子。陳大興大聲地向他們喊話,要他們放下武器走出來,可是,當一個共軍的士兵畏畏縮縮地走出來的時候,卻被他身後的人開了一槍,這個人沒有死在敵方的槍下,而是死在了自己戰友的手裡。

陳大興不由得大怒起來,猛地甩出了一顆手榴彈,在爆炸聲中抱着衝鋒槍一躍而上,其後跟着十幾個國軍士兵,已然跳進了那片廢墟之中,突突地亂掃起來。

戰鬥直到中午的時候才結束,這個大院中應該是對方近一個營的兵力,除了幾個人在那間相鄰屋舍未塌之前,跑進了相鄰的院落裡,另外還有十個傷員被抓了俘虜,其他人盡數陣亡。看着這滿院子的屍體,張賢忽然在懷疑自己是不是太過於殘忍了?但是,他隨即便打消了這種念頭,他清楚地知道,戰場上如果他稍有一點婦人之仁,那麼,倒在地上的將是他和他的士兵!

※※※

中午過後,張賢親自督促着三十二團一營,發動了第二次的攻擊,這一次比第一次還要犀利,還要猛烈。

此時,在接連的幾個院落裡,到處都是屍體,到處都是傷員,屋子裡也擠得滿滿當當,呻吟聲、哭喊聲幾乎連成了一片,而前面的幾重院落裡,槍炮聲還是那麼密集,隨時都傳來震耳欲聾的爆炸聲,有各種大炮的,有手榴彈的,還有炸藥包的。

黃新遠的五十九團衝進來的兩個營,此時只剩下了不到一個營,傷亡已經大半;他們負責的是右邊的防禦,陳大興消滅的那部分兵力就屬於他們。

而另兩個團的人傷亡更大,五十八團在錢雄風團長的親率下,還在左邊頑強地阻擊着敵人的突入,他那一個營的兵也只剩下了一個連左右;而六十二團的那個營更是慘不忍睹,許營長戰死,兩個連長也一死一傷,此時只有不到一個連的兵力,與錢雄風的五十八團並肩抵抗着。

黃新遠與自己的政委劉青再次碰了一個頭,面對眼前的困境,兩個人說不出來的擔心,在這個時候,是真得害怕被張賢消滅掉。

“老黃呀!我看我們還是想辦法突圍吧!”劉青對着黃新遠建議着。

黃新遠怔了一下,他不是沒有想過這個問題,而是因爲他相信外面的友軍會很快攻打進來,他必須要象釘子一相釘在這裡,爲後繼的部隊找到一個支撐點。其實,在他的私心來說,他太需要一場英勇的戰鬥來表現自己的不凡了,畢竟初回到自己的隊伍裡,上面的領導還對他還不太熟悉,他要的是鋒芒畢露。只是這頭一仗,他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會對上張賢這個老冤家,自己已經使出了渾身的解數,卻又被張賢一一破解,如果就這麼突圍而出,他真得有一些不甘心,這也就意味着他向張賢認輸了。

“老劉,我們還是要以大局爲重!”想了片刻之後,黃新遠這樣地對劉青道:“必須要佔據這個據點,只要堅持到晚上,我相信我們的部隊一定會全力以赴地奪下張鳳集,把這個張賢擊潰的!”

“可是這個樣子,我們還能堅持到天黑嗎?”劉青反問着他。

黃新遠看着滿院子的屍首與滿屋的傷員,知道劉青說得不錯,張賢頭一次的進攻,就給他帶來了一半以上的傷亡,這第二次進攻正在進行之中,五十九團負責右翼,此時那邊已經在激烈的交火之中,自己的人被張賢的人壓制在狹小的民房中,連伸個頭都很難,還要經受敵人無盡的炮火轟擊,他已經丟失了一個院落,這第二個院落只怕也守不住,別說到天黑,便是能再堅持兩個小時就已經很不錯了。可是,就算是突圍,以自己的這點殘兵,能夠突得出去嗎?

“我們必須要堅持!”黃新遠這樣地告訴自己的政委:“因爲,如果我們不堅持,就只有死路一條,你認爲以我們團如今的戰力,還能夠突圍得出去嗎?”

劉青愣住了。是呀,便是突圍,又談何容易呢?

正說之間,一個士兵跑過來向他報告着,二營的教導員已經犧牲了,三營的營長也犧牲了,孟營長也受了傷,還在英勇地指揮着戰鬥。

黃新遠看了劉青一眼,沒有再多說什麼,背起自己的槍,向着戰鬥的前沿跑去,去親自指揮作戰。

※※※

第二次的攻防足足持續了三個小時,國軍被再一次打退了,但是這個時候,院落中所有的臨時工事都被對方的炮火摧毀,傷亡進一步加大,四個營一千多人,此時活着的也只剩下了六七百,其中倒是有一半的帶着傷。

黃新遠派人去左邊五十八團和六十二團的陣地詢問情況,錢雄風告訴他,左翼沒有缺失,他與王江進行了卓絕的拉鋸戰,主動放棄部分房舍,以誘敵進入,然後行近身搏殺,雖然在武器裝備上處於劣勢,但是因爲與敵在互絞之中,這樣令敵人的炮火不敢相加,便有效地避免了更大的傷亡。儘管如此,五十八團和六十二團此時還是損失很大,兩個團加起來所剩也不到三百人。

聽到錢雄風的回話,黃新遠不由得對這個與自己同道而來的戰友大爲佩服,對着劉青道:“看來,我們也應該向老錢學習一下,把敵人引進來,與之互絞,這樣就可以避免敵人的炮擊了!”

劉青卻皺着眉頭,反問着他:“老黃呀,我們還有多少的戰士呢?能絞幾回?”

黃新遠怔了一下,劉青的問題也對,此時五十八團裡真正能戰鬥的也不過三百人,先不說在與敵互絞之中,自己佔不了一分的便宜,便是佔了便宜,也就這三百號人,再來一次衝殺,能剩幾個?

當下,黃新遠問道:“那照你的意思呢?”

劉青嘆了口氣,對他道:“我們衝進來的時候有兩個營八百多人,敵人第一次攻擊,我們只剩下了五百號人;敵人第二次攻擊,我們只剩下了三百號人;如果敵人再來一次攻擊,只怕又一半沒了,等第四次的時候,也就是我們全軍覆沒的時候了。”

黃新遠愣愣地看着他,已然明白他要說的是什麼。

“你還是想我們去突圍?”他問着。

劉青點了點頭,告訴他道:“是呀,我是這麼想的。我並不是怕死,你看看,我們的戰士是多麼的英勇無畏,難道我們就這麼忍心看着他們一個個死在這裡嗎?”

黃新遠沉默了良久,再一次擡起頭來,看着一臉污垢的劉青,問道:“便是如你所說,只是我們又怎麼能夠衝出重圍呢?敵人一定會緊咬着我們,到時只怕我們兩面受夾,死得更慘!”

劉青眼光閃爍着,猶豫了半晌,才放低了聲音,對着他道:“其實我們五十八團可以先行突圍,這樣敵人就應該不會咬着我們了!”

黃新遠猛然一震,不由得道:“老劉,你這是要我背信棄義,把五十八團和六十二團丟下來不管,其實是要他們作掩護,來實行自己的突圍,這樣做太自私了!”

“可是如果不這樣的話,我們三個團全部都要完蛋!”劉青卻是振振有詞。

黃新遠沉默了。

人的一生就是這樣,不知要經過幾回的生死決擇,榮與辱也往往只在一念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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