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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兩難(三)

第十五章 兩難(三)

馬文龍將這個大隊一分爲二,一隊準備對正面的王家店進行突襲,一隊迂迴到北面側翼進行助攻,防止張賢的逃跑,並且可以阻住西北馬家河方向趕來的國民黨援軍。

這個作戰的方案馬文龍覺得很是完美,他都可以看到張賢那無助而絕望的神情,一想到這個人才出衆的小旅長,馬文龍就想着把他立擒下馬,到時好言相勸,或許可以自此得到一員猛將。

偵察員宋平跑了過回來,向他報告王家店的情況:“王家店裡果然很是空虛,只有一個特務營在把守着。”他告訴馬文龍,剛纔他抓到了一個俘虜,是從俘虜口中得知的。

馬文龍點着頭,這與自己所獲得的情報完全吻合,這說明張賢並沒有意識到自己的失誤,把兩個團都放在了外圍。也許張賢根本就想不到他能夠率領一個大隊來突襲王家店,所以也不可能會有準備。

“十里鋪那邊的情況呢?”馬文龍問着身邊的電報員。

這個電報員道:“十里鋪那邊的戰鬥依然激烈,熊政委帶着兩個大隊已經攻佔了外圍,應該很快就可以拿下那裡了!”

馬文龍點了點頭,讚道:“老熊還真有兩下子,呵呵,這樣一來,張賢一定更加窩火了!”說着又問着宋平:“馬家河那邊的情況呢?”

宋平道:“剛纔我派去那裡偵察的人已經回來了,馬家河那邊有敵人的一個團,此時正在往十里鋪的方向移動,顯然是在趕往那邊增援!”

“是這樣的話,那就太好了!”馬文龍高興地道;“這一次,張賢被我們已經牽住了鼻子,就不怕他不就範!”說着又看了看自己的懷錶,此時已經是夜裡十一點多了,離着零點時分還有半個多鐘點,想來另一隊肯定也已經繞到了王家店的北面,應該馬上就可以發起進攻了。

正在焦急等待的時候,在東北方向漆漆的夜空裡,升起了三顆紅色的信號彈,馬文龍不由得大喜,這說明自己的另一隊人馬已經就位,當下傳下令去,全隊整肅着攻向王家店。

※※※

在大家的眼裡,張賢此時就好象是穩坐釣魚臺的姜太公,在作戰室裡聽着遠處的槍炮聲,泰然地喝着茶水。其實此刻,便是不喝茶,他也不會睡着,在如此緊張的局勢之下,任誰也會忘記疲勞,不敢入睡。

看着旅長都這樣得胸有成竹,作戰室裡所有的人都靜下心來,沒有一個人慌亂,大家都各司其職,一切井井有條,就好象是平時的時候一樣。此時的張賢就是大家的主心鼓,只要旅長不急不慌,那就自然不會有太大危險。

“阿賢,你看來是勝券在握呀!”龍天涯的心裡卻是七上八下,看到張賢這般得平靜,不由得問着。

張賢擡起頭看了他一眼,笑了一下,對着他道:“老龍呀,都已經到了這個地步,是勝是敗其實在戰鬥一打響就已經註定了,如今我們就只坐在這裡等結果就是了,再着急也沒有什麼用的。”

正說之間,鎮子的西面突然響起了機槍的突突聲,作戰室裡的衆人都不由得一怔,紛紛停下了手中的工作,一齊看向張賢。

“沒什麼事!大家放心就是,該做什麼還是做什麼,敵人打不進鎮裡來的!”張賢向大家寬着心。

聽到旅長如此一說,衆人這才放下心來,又各自忙活着手中的工作。

一發迫擊炮彈轟地一聲在附近炸裂開來,震得屋頂的塵土撲籟籟地掉落下來,大家再一次停下了手中的活,望着張賢。

張賢一聲冷笑,對着大家道:“這一定是馬文龍的一支隊伍穿插到了王家店來了,呵呵,他們的行動太慢了,我原以爲他們會在前半夜打響,如今已經到了後半夜了。他們既然來了,就等於是鑽進了我的口袋裡,跑不了了!”

衆人這才恍然大悟,看來,這裡的一切早就已經在旅長的掌控之中了,於是都放下心來,不再擔心會有危險臨近。

過了一會兒,一個聯絡參謀跑進了屋裡,向着張賢大聲地報告着:“報告旅長,我們的西面和北面同時受到了共軍的攻擊,敵人有上千之衆,不過都被我們的火力壓在了鎮子的外圍。北面的共軍已經被我們擋在了齊楊崗,陷入了我們的地堡陣裡,進出不得。而西面的那股共軍,也被我們壓在了西河灣,暫時過不來。”

“好!”張賢大聲地讚道:“你先下去休息吧!”

這個參謀答應着,退了下去。

張賢立刻接通了三十三團的電話,徐海波告訴他,三十三團已經運動到位,將這股鑽入的共軍進行了包圍,只等着張賢的命令就發起攻擊。

確定了三十三團的位置,張賢放下了一大半的心,又命人接通了趕過來的第十八旅張慕禮的電話,知道他也已經攜一個團在王家店東面就位了,於是請求他派一個營繞到王家店的北面,從背後會同當面的一一八旅的一個營,猛擊北面被困於地堡陣的那股共軍,務必將其全殲。同時要求張慕禮把另外的兵力在平漢線上鋪開,防備共軍殘部越過平漢線,逃入大悟山區。張慕禮十分配合地應允着,馬上開始調兵遣將。

在將張慕禮帶來的十八旅的那個團安排妥當之後,張賢這纔對徐海波下令,立即從背後向那股突進到王家店西面、被國軍壓制在西河灣的共軍發起進攻。

張賢的命令也就剛剛下達下去,王家店的西面當先響起了密集的槍炮聲,很顯然是劉海波已經發動了攻擊。

龍天涯有些莫名其妙,還是有些擔心地低聲問道:“阿賢呀,我們王家店除了一個特務營,哪還有其他的兵力可以調配呀?怎麼可能將來犯的共軍壓制住呢?”

張賢笑了笑,這才告訴他:“你忘記了?我曾讓王江從李現法的那個團裡抽出了一個營出來的呀?”

“可是僅憑王江帶的一個營,只怕兵力上還是不夠的吧?”龍天涯依然很不放心。

張賢道:“是呀,所以我從特務營裡又抽出了兩個連,由王江支配,他等於有五個連守備,佔據有利的地勢與工事,對付這些偷入的新四軍,肯定沒有問題的!”

“啊?”龍天涯不由得叫了起來:“那也就是說我們旅部裡如今只有一個連的兵力?這是不是太過於冒險了?”

張賢看了他一眼,問着他:“怎麼,你怕了?呵呵,別說這個時候馬文龍鑽不進來,就算是他能夠鑽進王家店,到時候,我這個當旅長的定然會親自去衝鋒陷陣了,你完全可以在後面爲我觀戰了!”

他如此一說,倒是讓龍天涯有些難堪了,反而顯得他有些膽小怕事了,當下正色地道:“阿賢,你說得是哪裡的話,大家共同出生入死了這麼多年,便是要衝鋒,也是我這個參謀長去,絕對不會讓你這個主官去的!”

張賢也笑了起來,對他道:“好了,如今我們還是想辦法先把當面的敵人打敗,再來說別的吧。王江手上的兵力雖然不多,卻也應該不會出問題的,爲了防備共軍的偷襲,所以我一直把他這一個營留在這裡!”

經他這麼一說,龍天涯這才恍然大悟:“難怪你沒有把兵力去支援十里鋪,原來你早就想到了共軍會偷襲這裡!”

張賢點着頭,道:“是呀,我在防禦圖上給他們留下了一個通道,可以讓他們穿插過來攻擊王家店,就是要以此爲誘餌,吸引他們來主動進攻。其實我早就派人在沿途進行了監視,馬文龍的這部兵力一出動,我就已經知道了,他們果然是按照我爲他們設計好的路線穿插過來。呵呵,肖參謀告訴我,他看到馬文龍親自帶着隊走過去的。然後我又在十里鋪激戰正酣之際,假意調動陳家河的三十三團向十里鋪方向移動,使他們確信王家店裡是空虛的,誘其鑽進我們早就爲他們準備好的陷阱裡,使其前進不得,又退不出去,然後再從四面包圍起來打。如果不出我的所料,天亮的時候,這股敵軍定然會被我們全數消滅掉的!”

“原來是這樣!”龍天涯這才明白了過來,同時又有些不甘地道:“我們也只能消滅他們的一部分兵力,他們的主力卻還在十里鋪方向呢,要是能把那部份兵力也吃掉,該有多好呀!”

張賢看了他一眼,取笑道:“你呀,是人心不足蛇吞象!你想把我們撐死呀!”

“我當然是這麼想的呀!”龍天涯卻理所當然地說道。

張賢搖了搖頭,告訴他:“我也想過的,只是以我們這一個旅的兵來說,要想吃掉敵人上萬的人,基本是不太可能的。而整三師我又不敢輕易去求援,只好電告南面的整編七十九師,要柳師長能夠迅速地從南面合圍上來,如果柳師長真得能夠聽從我的建議的話,新四軍的這一大股部隊定然會被我們盡數殲滅的!呵呵,雖然我想得好,但是我想那個柳師長定然不會按照我的建議用兵的,他到如今還在暗恨我當初沒有助他夾攻呢!”

龍天涯道:“既然你有如此好的妙計,爲什麼不向行營長官部反映呢?讓郭參謀長來命令柳師長,這樣定然可以一舉成功!”

張賢看了他一眼,悠悠地道:“老龍呀,有的時候,人是不能夠趕盡殺絕的,大家畢竟都在一起打過鬼子,將來真得到了閻王爺的面前,卻又不好見面了。再說了,便是按照我的意見,也不見得能夠將這股共軍一網打盡,耗子急了還會跳起來咬人的,何況是人呢?我只怕到時真得將他們逼得急了,這個馬文龍定然會和我拼個魚死網破,到時還真不好說我們能夠勝得輕鬆!”

龍天涯點了點頭,他已經明白了張賢的言外之意。

※※※

馬文龍已經焦頭爛額了,剛纔還意氣風發的他,轉眼間便成了狼狽不堪的模樣。

本來以爲王家店是一個空虛的鎮子,十分得好打,打起來才知道這裡根本就是一個暗藏殺機的地獄。剛剛淌過鎮子西邊的這條小河,馬文龍的部隊就被河邊國軍發現,原來黑森的一座建築裡當先得掃過了一排機槍子彈,槍在前面的人成排地倒了下來,那座噴火的建築只是一個開始,緊接着在鎮子口處的橋頭上出現了堡壘,這個橋頭堡成了一個核心的陣地,四面都可以打出機槍,把所有過河的新四軍都籠罩在了死亡的陰影之下。

天空霍然明亮了起來,這是照明彈在飄移着,將大地照得雪亮,便是匍匐於地的人也可以看得清清楚楚。而緊接下來的卻是炮擊之聲,隨着“轟”的一聲響,炮彈在人羣中炸開來,立即有十數人失去了影蹤,代之的是紛紛落下的血雨和殘肢,炮聲過後,是陣陣痛苦的呻吟及失聲的痛哭!大家紛紛爬上岸來,向着一處高崗之下的陰影裡跑去,以期避開這四射的子彈以及無情的炮火。

直到這個時候,馬文龍才發現,自己的隊伍已經陷入了一處三面環水,一面是高崗的絕地。可是高崗之上,依然有敵軍修築的兩座互爲依靠的子母堡,他們根本就無法靠近。

此時再想返回河對岸去,卻也不能夠了,在河對面已經出現了成羣的火把,密密麻麻的守住了河邊的淺灘,不用想,那定然是國軍埋伏的隊伍,只等着他們返身回去呢!

“媽的!我們上了當了!”馬文龍這時才明白了過來,不由得破口大罵。

“支隊長,我們被敵人包圍了,這個時候該怎麼辦呢?”他身邊的一個連長有些不知所措地問着他。

馬文龍想了想,一時之間也沒有太好的主意,只得道:“大家各自找到一處敵人打不到的所在,會集一下,看看還有多少人,先把傷員集中起來,然後我們再組織一個突擊隊,必須要在天亮之前,想辦法衝出去!”

“是!”這個連長答應着,向各營、連、排傳下令去。

王家店北面的槍炮聲也異常得激烈起來,馬文龍的心已經冷到了冰點,不用想,他這裡這種情況,北面的那支隊伍情況也不可能好到哪裡去。

正想之間,卻見自己的通訊員架着一個人走了過來,到了他的面前,把這個人放倒在了地上,藉着微弱的月光和星光,馬文龍這才認出來此人正是自己的偵察員宋平,剛纔他派這個偵察員去了北面,期望與那邊的部隊取得聯絡。

“他傷得不輕!”通訊員告訴馬文龍。

馬文龍抓起了宋平的手,卻是一手的血,連忙命令衛生員過來包紮。

半天之後,宋平才悠悠地醒來,一見到馬文龍便大哭了起來,這哭聲已然將馬文龍的心攪碎。

“支隊長,北面的同志們都被敵人包圍了,已經死傷了一多半人!”宋平哭着告訴他。

馬文龍只覺得自己渾身冰涼,忽地只覺得咽喉有些發鹹,從心底涌出一股熱火直衝喉嚨,他強自咬住了牙關,硬是將之嚥了下去,卻還是有一股絲絲地流出了他的嘴角,那是血,只是在這個黑暗裡,卻沒有人能夠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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