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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五章 諜影(一)

第三五章 諜影(一)

這一次日軍的空襲給常德造成的傷害是巨大的,由於人們的麻痹大意,倒至了四千多人的傷亡,民房也被炸塌了三百餘間,間接損失不計其數。

常德再不是一座寧靜的城市,她已經被抗戰的烽火推到了風口浪尖之上。

兒子的失而復得,對張賢來說是悲喜交加,對田秀秀何嘗不是如此。可是如今,已經失去了家的這對母子,不得不住進了張賢的軍營裡。雖然每天又可以看到自己的妻兒,張賢卻知道這不是長久之計,他只能好言勸着田秀秀帶着兒子先回老家田家寨去,常德已成是非之地,再在這裡呆上去,只能徒增自己的麻煩。

經過了這一次的空襲,田秀秀也知道了此地的危險,她還算是一個比較明理的人,雖然很想與張賢多呆些日子,但也知道此時不能在這裡讓他分心,只得答應先回辰州。她只是要求張賢記得常給她寫信,張賢也一口答應。

就這樣,張賢爲秀秀母子準備了一番,要親自送她去碼頭坐上去辰州的船,可是臨行之時,卻接到了羅達打來的電話,有要事讓他馬上到韓奇的軍統分部來一趟,此時他也在韓站長那裡。

張賢知道韓奇找他肯定不是小事,只得讓熊三娃去送秀秀母子,但啞巴卻自告奮勇地站了出來,拍着自己的胸脯,指着小虎,那意思是他要去送。自從小虎被啞巴救出來,啞巴就對這個孩子十分關心,喜歡得不得了,秀秀和小虎住進了團部裡,倒是有一半的時間,小虎是躺在這個啞巴的懷裡。也是奇怪,張賢抱自己兒子的時候,只要時間一長,這個小傢伙就會又哭又鬧,不願意他抱;可是當這個啞巴抱這個小傢伙的時候,小虎非常安靜,還時常對着他笑呢。這讓張賢妒忌不已,但也知道自己不可能有啞巴這麼久的時間來陪兒子,他身爲一團之長,裡裡外外,上上下下不知有多少的繁事等着自己來處理。

既然啞巴願意去送秀秀母子,張賢也就樂得順水推舟,開車帶着他們來到常德城裡,在下南門停下來,囑咐了他們一番,互道珍重之後,看着啞巴帶着秀秀母子去了碼頭,這才帶着熊三娃趕往韓奇的軍統分站。

※※※

當張賢趕到韓奇的軍統分部的時候,羅師長蘇正濤已經等在了那裡。如今,羅達是常德城的城防司令,韓奇要是有事,也會來找他。

見到張賢到來,羅達、韓奇與蘇正濤都以異樣的眼光看着他,張賢被這種眼光看得直髮麻,不解地問着:“你們這麼看着我做什麼?有什麼地方不對嗎?”

羅達與韓奇對視了一眼,羅達還是對着他道:“韓站長,我一直是張賢的上司,我相信他,現在我也相信他。他的過錯也就是我的過錯。你和他也是老朋友了,我想你也應該相信他,還是你跟他說明吧。”

聽着這兩個人的話意,張賢隱隱察覺到了什麼,難道是自己有什麼地方不對嗎?

“到底是怎麼回事?”張賢是莫名其妙。

韓奇看着他,半天才搖了搖頭,嘆了一口氣,道:“小張呀,我原來也跟你說過,你這個人什麼都好,就是善良。”

張賢點了點頭,道:“是,韓大哥,你跟我說了好幾次,難道這也有錯嗎?”

“善良沒有錯,可是錯就錯在你生在戰爭年代,是你死我活的歲月裡,這已經成了你致使的弱點!”韓奇如此冷酷的道。

張賢愣愣地看着他,又轉頭看了看羅達和旁邊的蘇正濤,有些不明所以。他只能尷尬地笑了笑,自嘲地道:“呵呵,今天你們這都是怎麼了?怎麼評論我善良不善良來了?”

蘇正濤走到了張賢的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語重心長地道:“老弟,如今屋子裡的人都是你最信得過的人,也是信得過你的人,所以我們纔會這樣與你推心置腹,絕不會害你!”

“你們怎麼越說,我越糊塗起來了。”張賢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

“好吧,我也不和你打啞謎了,今天告訴你一件事,你不要吃驚。”韓奇這樣地道。

“你快說呀!”張賢都有些等不急了。

韓奇看着他,沉聲道:“你們五十七師裡有內奸!”

張賢愣在了那裡,吃驚地看着他。

韓奇長嘆了一口氣,這才道:“這件事我調查了有一個多月,因爲我們的人在沙市截獲了敵人的一份情報,差一點這份情報就遞到了沙市日軍的前線作戰部。這份情報是我軍詳細的常德防禦圖,其中對你們五十七師的佈防尤其仔細,裡面連地堡、工事、壕溝的位置,以及守備那裡的連、排甚至於班都標識得清清楚楚。我想,這麼清晰的佈防圖只怕連七十四軍王軍長那裡也沒有吧?”

張賢此時的吃驚更是目瞪口呆,想了想,這才怯怯地道:“不會吧?”

“這是真的!”羅達在邊上肯定着:“這份情報我也看過了。”

韓奇也肯定地點了點頭。

“五十七師佈防常德的任務具體是由我、師長和蘇團長共同完成的,圖紙只有一份,在我這裡,我從未將它帶出過辦公室,它也並沒有丟呀?”張賢委屈地叫着。

“是!”韓奇道:“也就是說這張圖泄露出去只能是你們三個人中的一個。”

張賢看了看羅達,又看了看蘇正濤,這兩個人怎麼可能是日本間諜呢?

“你還沒有想到嗎?”韓奇提醒着他。

張賢驀然明瞭,他本是一個聰明人,可是想到這一層,不由得自己不寒而慄:“你是說……難道是……”

韓奇點了點頭,肯定地道:“我相信你們三個人都是我們國家的棟樑之材,也都十分愛國,我不相信你們會去做漢奸,我只能懷疑你們身邊的人,肯定有人在給鬼子辦事,而且這個人肯定是你們最信任、最不防範的!”

張賢看看羅達,羅達點了點頭,他又看看蘇正濤,蘇正濤也點了點頭。

韓奇接着道:“那份圖在你那裡,所以你手下的人嫌疑最大,他們可以用相機拍下那張圖,神不知鬼不覺地送出去。”

張賢怔了怔,只覺得渾身發冷,虛汗淋漓。

他想了想,這才道:“要說能接觸到那張圖的只有我,連我的副官也不清楚,我手下的那幾個營長也一樣,他們只負責自己的一部份,並不知道其它團、其它營的事。我實在想不起來,會有誰可以偷看到這張圖,還不被我發現!”

“你的親兵呢?”韓奇提醒着他。

“我一直帶在身邊的親兵只有熊三娃和啞巴,只是他們也不知道呀!每次開會也好,策劃也好,他們只能在外面,根本不知道我在屋裡做什麼,沒有我叫,是不會進屋的。”張賢道。

“你再仔細想一想!”

張賢絞盡腦汁,一邊想一邊道:“那張圖放在我的辦公室裡,外面有衛兵守着,要是有誰進去衛兵肯定知道。”他忽然想起了田秀秀,眼睛一亮,不由得叫了出來:“那天秀秀抱着孩子進去過,是我的副官放他進去的,可是那天她只動了我的那把戰刀,事後我把副官訓了一通,又回屋檢查了一下重要文件,並沒有人動過的跡象。因爲每一次我都會在上面做記號的,如果有人動了我一眼就能看出來。”

“你當時檢查的時候,有人在屋裡嗎?”

張賢又是一愣,他馬上想起了啞巴,不錯,那天啞巴並沒有離去,因爲啞巴也對那把戰刀很感興趣。他不由得叫了起來:“難道是啞巴?”

韓奇與羅達、蘇正濤互相看了一眼,心領神會。

“我查過你身邊最近的幾個人,包括你的那三個營長和你身邊的兩個親隨,只有這個啞巴是最沒有來歷的!”韓奇肯定地道。

張賢傻了一樣地望着韓奇。

“他是怎麼到你這裡來的呢?”韓奇問道。

張賢有些悔之無及,只得道:“是我的錯。當時我是在十八軍野戰醫院裡遇上的他,這個啞巴的身手很不錯,當時還受着傷,拼刺的時候還把熊三娃擊敗了,所以我就……”

“所以你就起了愛才之心!”韓奇接過了他的話,不由得有些又氣又恨,反問着他:“你難道就沒有去了解他的背景,怎麼也要知道他是哪裡來的呀?”

“我問了!”張賢象個犯了錯的孩子,囁嚅着道:“娜娜告訴我,他是被老鄉送到醫院裡去的,當時他穿的是我們的衣服,還是一個上等兵,昏迷不醒,是娜娜救活了他。我查了他的登記表,只知道他姓王。”

“你難道就沒有調查清楚他是哪個支部隊的?原先是做什麼的?又是在哪裡受的傷?”

“我……我當時也想調查來着,只是又怕到時他那個部隊要他回去,不給我了。這小子雖說是一個啞巴,但是很能幹,比那個木訥的熊三娃聰明多了。而且他的拼刺能力很強,我一直讓他作團裡的拼刺教練,也就是因爲這一點,所以我把他留在了身邊。”張賢向他們解釋着。

韓奇點了點頭,道:“我們曾經發現過,鬼子敗退後,有留下來的傷兵沒跑了。這些日本兵並不都有武士道精神敢於自殺的,總有那麼幾個膽小怕死的,換上我們士兵的衣服逃命。呵呵,戰場上,兩軍士兵的屍體交錯在一起,換件衣服是很好辦到的事。”

蘇正濤也道:“那次慶功會前我發現的定時炸彈,如今我再細細想來,應該啞巴當時是在裝,而不是在拆。如果是拆的話,他應該剪斷那根線,可是我現在記起來,他當時好象是在接那根線。熊三娃是個草包,他肯定也被這個啞巴騙了。”

韓奇望着張賢,他對這個小兄弟也太過於信任了,所以當時也沒有察覺出這些來,今天被蘇正濤這麼一說,所有的疑點都落在了啞巴的身上。“這個啞巴肯定有問題!”他這樣判定着。

張賢只覺得如坐鍼氈。

“你呀!……”羅達走了過來,埋怨了張賢一句,後面的話卻一句也說不出來。

蘇正濤走了過來,勸解地道:“其實,你的本意也是好的,只是我們都被騙了而已。”

張賢一臉的木然,他還不能接受自己的身邊竟然會有日本人的特務這種事,他愣愣地看着對面的三個人,一臉得茫然。

“你這麼聰明的人,怎麼還會做出這麼愚蠢的事!”這是韓奇唯一的責怪。

張賢忽然想到,自己的妻兒此時正與那個被大家懷疑成日本特務的人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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