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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急救(一)

第十八章 急救(一)

張賢象是瘋了一樣,抱着陳大興跑下了船,直奔十一師的隨軍醫院,陳大興絕望地看着他,大聲地喘着氣,想要說些什麼,卻說不出一句話來,熊三娃也在一邊哭着,一邊大聲叫着:“大興哥,你要堅持呀,你要堅持呀!”

邁克卻是不知所措,這種千鈞一髮,生死關頭,他也曾經歷過,那也是爲了他的戰友,他當然知道張賢的悲痛以及焦急。還是常立強頭腦較爲清醒,將船栓好,帶着邁克向營裡跑去。

平時裡從小溪口到軍醫處要半個多小時的路,張賢只用了不到二十分鐘便跑到了,他也不顧此時已經是深更半夜,闖入院中,大聲叫着:“陸軍醫!陸軍醫在哪裡?”

熊三娃也跟着叫着:“陸軍醫,陸軍醫快出來!……”

平靜的醫院裡被這突然而至的喊聲驚動了,燈也亮了,陸軍醫匆匆地穿着衣服從一間土房裡出來。張賢不由分說,抱着陳大興闖了進去,將他平放在了牀上,血立刻染紅了潔白的牀被。

“他怎麼了?”陸軍醫連忙走過來問着。

“他中彈了!”張賢急急地告訴他:“在胸口!”

陸軍醫連忙過來,用剪刀剪開了陳大興胸前的衣服。這時,一個護士拿着醫藥和器械也快步進來。他們先爲陳大興止了血,清理了那個傷口,陸軍醫卻搖了搖頭,讓護士繼續爲陳大興止血,熊三娃在邊上握住陳大興的手,眼淚還在不停地留着,與張賢一樣巴巴地看着陸軍醫。

陸軍醫卻將張賢拉出了屋外,聲音有些顫抖,還是低沉地告訴他:“他不行了,張營長,你還是準備給他做後事吧!”

“他行的!”張賢幾乎要哭着懇求了:“你一定要救救他,他一定行的,他挺得住!”

陸軍醫的眼睛也有些溼潤,但還是搖着頭:“那顆子彈打中的是他的心臟,就算是他這一時還能支撐,但是那子彈取不出來,他還是會死掉的!”

“你行的!”張賢哭出了聲來,他當營長這麼久,還是第一次哭:“你一定能行的,你一定可以救他的,是嗎?”

儘管如此殷切,陸軍醫還是無奈地搖了搖頭,告訴他:“張營長,這種動心臟的手術,只怕全中國也沒有幾個醫生敢做。就算敢做,也沒有幾個人能有把握。就算有把握,你看看我們這裡的條件,如此簡陋,也不可能做得了!”

張賢看着這個陸軍醫,聽着他句句的真言,就彷彿巨錘,錘錘重重地敲在自己的心上,他不能相信,自己就這樣眼睜睜地看着陳大興這麼痛苦地死去,這要比他自己去死還要殘酷。

“要是娜娜小姐在就好了!”不知什麼,邁克也來到這裡,他肯定也是聽到了這個軍醫的話,就算聽不太懂,但看着周圍的情形,看着張賢通紅的眼睛,他也明白是怎麼回事,所以纔會這樣用夾生的漢語,發出這麼一聲嘆息。

張賢腦子猛地靈光閃現,是呀,放着那個醫學碩士,爲什麼不去找她呢?幸許她會有辦法來救活陳大興。

想到這裡,他更不答話,大聲對陸軍醫吼着:“我去找人來救他,你快把他擡到救護室去!”說着,人向旋風一樣奔出了醫院。

張賢直奔江邊的馬棚,看馬的兵已經睡了,他一腳踢開了馬棚的門,不容分說衝進去,那匹白馬顯然是聞到了他的味道,擡起頭向他嘶叫了一聲。他想也未想,解開馬的繮繩,也不顧沒有鞍轡,躍身而上,騎着裸馬飛馳出去。

噠噠的馬蹄聲在寂靜的夜裡顯得分外響亮,分外清脆。

三十里的路程,張賢用了十多鍾就到了,可是在他自己看來,還是覺得漫長。這個軍部醫院他還是第一次來,他並不知道王金娜住在哪裡,只能聲嘶力竭地大喊着:“王金娜!出來!娜娜,你快出來呀!……”

醫院裡所有的燈都亮了起來,大家都打開門來,想看看是誰在這個夜裡發了瘋,吵得人不能入睡。有人認出了馬上的他來,大聲道:“咦,那不是我們的小營長嗎?這麼晚了還找我們的娜娜小姐?這麼癡情呀!”

大家哈哈而笑。

但是張賢卻彷彿沒有聽到,還在大聲喊着:“娜娜,你快出來呀,你快出來呀!……”

王金娜披着衣服走出了自己的房間,她也看到了張賢,心頭忽地有一種說不出的喜悅,禁不住奔了過去,一邊問着:“張賢,你回來了!這麼晚還要找我呀!”

張賢並不搭腔,縱馬而過,一腑身,已經將她整個地抱了起來,提到了馬前,摟在懷裡,撥轉馬頭,雙腿一夾馬肚,“駕”地大喝着,那馬又衝了出去,很快就消失在了人們的視野之外。

※※※

王金娜緊緊地摟住了張賢的脖子,耳聽着風在呼呼地從身邊刮過,這馬如飛起了一般,雖然讓她害怕,但是同時也讓她感到從未有過的幸福。這是一個十分強壯的男人,她可以如此清晰地聽到他粗粗的呼吸,甚至於是他劇烈的心跳;她可以如此近距離地聞到他身上所散發出來的男人特有的味道,這種味道是一種汗液與狐腋的混合,但是在張賢身上,還慘雜着有一種血的濃腥。她擡起頭,張賢並沒有看她,一雙眼睛緊緊盯着前方的路,但他用一隻強而有力的手臂將她緊緊地抱在懷裡,生怕她會跳下馬去。她有些感動,忍不住在他的汗淋淋的下巴上吻了一口。而張賢卻恍若無覺,反而將她摟得更緊了。

她有些懊惱,經不住問着:“你這是怎麼了,這麼晚了,還要來找我!”

“娜娜,我要你去幫我救一個人!”張賢快速地告訴她:“我們今晚回來的時候,陳大興被鬼子打中了心臟,陸大夫救不了他,你一定可以!”

王金娜有些失望,她原本充滿了幻想,甚至以爲這是張賢的浪漫,卻原來,這個傢伙根本不是個浪漫的人。

白馬奔進了十一師的隨軍醫院中,張賢也顧不得多說,先跳下馬,再將王金娜抱下了馬來,拉着她一路小跑,跑進了救護室。

陳大興已經被擡到了這裡,王金娜來到他的身邊,一邊仔細地檢查着他的傷口,一邊告訴邊上的陸軍醫:“先驗下他的血!”

“驗過了,是O型!”陸軍醫告訴她。

“好,準備血漿,我來爲他做手術!”王金娜此時顯得異常冷靜。

陸軍醫猶豫了一下,問道:“行嗎?”

王金娜微微一笑,道:“子彈並沒有擊中他的心臟,要是打中心臟的話,他流的血根本就止不住,也不可能活到現在。”

陸軍醫點着頭,同時又道:“我也這麼想,只是就算沒擊中心臟,只怕離心臟也很近的。”

“你說得不錯。”王金娜告訴他:“看這位置,他應該被打中了胸腔裡的心臟邊緣,很可能是在心包上!”

“那地方也不好動吧?”陸軍醫擔心地道。

王金娜看了他一眼,淡淡地道:“那就看這個陳大興的造化了!”

※※※

手術總算進行了,王金娜卻將張賢和熊三娃都趕了出去,只留下陸軍醫和一個護士做她的助手,她告訴張賢,有他在身邊她的心就靜不下來,就做不好手術。

張賢和熊三娃都靠着門口的牆邊,昏昏而睡,一覺驚醒,卻發現天已經亮了。但救護室依然緊閉着門,半天才有一個護士從裡面出來,張賢連忙問着:“怎麼樣了?”

這個護士搖了搖頭,卻問着他道:“血漿不夠了,陸醫生讓你去找幾個O型血的人過來抽點血!”

“我就是O型!抽我的!”張賢告訴她。

這護士愣了愣,點了點頭,告訴他:“好,你跟我來,只是不知道你一個人的血夠不,最好你多找幾個人來!”

“熊三娃!”張賢大聲喊道。

“到!”熊三娃從夢中驚醒,飛快地站起了身來。

“你快步跑回營去,叫副營長集合全營士兵,把血型是O型的全部帶來!”

“是!”熊三娃答應着,飛快地跑了出去。

常立強與邁克也被驚醒了過來,原來他們也靠在另一面的牆邊睡了過去。這幾日的生死與共,已然將大家在不知不覺中擰在了一起。

“我也是O型!”邁克用半生不熟的中國話告訴護士。

張賢與邁克被這個護士帶到了抽血室,每個人都抽了四百毫升左右的血,足足兩大瓶,那護士讓兩人在此休息,拿着血又回了救護室。

張賢與邁克互相對望着,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門外響起了一片喧譁與嘈雜,張賢皺起眉來,拖着疲倦的身體走了出來,他看到的是他全營的士兵。獨立營所有的士兵都來到了這裡,這些兵們並不知道自己的血型是什麼,可是,他們都願意來到這裡,讓護士檢查挑選。

張賢被大家感動了,他忽然覺得,他所有的兵纔是最可愛的,纔是最值得自己與之同舟共濟、同生共死的兄弟!他沒有理由帶着他們衝向死亡,他只有理由帶着他們衝向勝利!

那個護士用鐵盤捧着一個帶血的子彈頭走了出來,雖然帶着口罩,但大家從她的眼神上可以看出她的喜悅,她來到了張賢的面前,舉着這顆子彈,告訴他:“張營長,子彈取出來了,王醫師正在爲他縫合傷口!”

“陳大興得救了?”張賢有此激動地問道。

護士點着頭,告訴他:“要是傷口不被感染,應該是這樣!”

彷彿是一座大山忽然間崩塌了下來,張賢只覺得緊張的心一下子放鬆了,卻是一種頭暈目眩的感覺,他的眼前忽然一黑,一頭栽倒在地!

“營長!”大家都圍了上來。

張賢太累了,他是睡着了!他確實需要好好的睡上一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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