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找任何人,也不要向任何人告訴我的情況,包括奧蘭斯利和奧爾登!”
一走回自己的家,戰俠歌就倒在了地上。豆粒大的汗水,不停的從戰俠歌的全身涌出來,波娜卡簡直無法想象,究竟是什麼樣的痛苦,才能讓戰俠歌這樣一個堅強的男人,不時發出壓抑的呻吟。他的身體蜷曲成一團,他全身的肌肉都在不停的顫抖。
波娜卡只能解開戰俠歌身上的衣服,用沾着清水的棉布不停的在戰俠歌的身上擦拭,用她從來沒有這麼和男人的身體接近過的雙手,不停的在戰俠歌過於緊張的肌肉上笨拙的按摩。希望能夠稍稍緩解戰俠歌的疼痛。
大顆大顆的眼淚,不能自抑的從波娜卡眼睛裡奔涌出來,在她精緻得無懈可擊的臉龐上劃出兩道淚痕後,狠狠墜落到戰俠歌的身上。棉布上的涼水,與波娜卡熾熱的眼淚混合在一起,隨着波娜卡的雙手,在屬於少女的關懷與生澀的溫柔中,不斷在戰俠歌裸露在空氣中的皮膚上擴散,慢慢化成了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
不知道過了多少,痛極、累極的戰俠歌,終於睡着了,而同樣累極的波娜卡,也躺在自己的牀鋪上睡着了。
這一夜,兩個並排躺在兩張牀鋪上的人,他們的雙手是緊緊握在一起的。
這一夜,戰俠歌睡和很不安穩,他在睡夢中,不停的呻吟,不停的說着夢話,他翻來覆去,他輾轉反側,他只覺得自己的心裡,彷彿少了一塊什麼。讓他空蕩蕩得難受,卻又無法把這種難受和鬱悶發泄出來。
當這一夜終於緩緩度過,清晨的陽光再一次傾灑進戰俠歌他們的房間,戰俠歌習慣性的清醒時,他看着波娜卡緊緊抓住他的右手,和仍然捏在左手裡的棉布,他沉默了。過了好久。戰俠歌才慢慢的,用最輕柔的動作,解開了波娜卡的手指。
戰俠歌慢慢的,重新穿上了那件已經有了三四個彈洞的防彈衣,在上面又披上了一件破破爛爛的外衣,扛上了那枝aK自動步槍,抓起了一隻到農田工作時需要的鏟子,再順手從籃子裡找到一份當作早餐的大米飯糰。
戰俠歌就這樣一邊嚼着手裡的大米飯糰,一邊大踏步走出了他們的家。在即將關上用薄木板做成的房門時。戰俠歌的目光落到了爲了他勞累了一晚上,就算是睡着了,仍然緊皺着眉頭的波娜卡,他的眼睛裡緩緩揚起了一絲怪異之極的情緒,這裡面有嘆息,有欣賞,也有一絲淡淡的……喜歡。
用前所未有的輕柔動作,閉上了那扇自己親手做出來的房門,迎着冉冉升起的太陽,呼吸着清晨新鮮的微微帶着點涼意的空氣。聆聽着遠方叢林裡小鳥的啾鳴,戰俠歌又挺直了自己的胸膛。他的身體。幾乎就是鐵打的。
戰俠歌就這樣一臉平靜的走着。接受從他身邊走過的每一個人向他舉手敬禮,在所有人如釋重負的注視中,戰俠歌扛着aK自動步槍和工作用的鏟子,走過了那道小山坡。當他終於把所有人的目光都隔絕在小山坡後方的時候,戰俠歌手一軟,被他視若第二生命的步槍和他下田工作時必須的鐵鏟,都狠狠摔在厚實的大地上,發出“噗”、“噗”兩聲悶響。
壓抑很久的汗水,瘋狂的從戰俠歌額頭上滲出來,汗水多得讓戰俠歌真的擔心。再這樣下去,他遲早會因爲脫水而死亡。戰俠歌半蹲在地上,伸手死死扣住自己越來越痛的心口,他突然揚起自己的拳頭,對着自己的胸膛狠狠砸下去,“不許再痛了,聽到沒有,你不許再痛了!炮彈沒有炸死你,坦克沒有壓死你,一千多支步槍對你一起掃射沒有打死你,你有什麼理由,被個人渣一拳就打成了這個球樣!”
戰俠歌的鐵拳重重捶打在自己的胸膛上,發出一陣陣沉悶的聲響,更多的汗珠從他的額頭上滲出來,他的臉色也變得更加蒼白。那種堵在喉嚨中間,怎麼也吐不出來的鬱悶與猶如幾十根鍼芒一起在心臟上亂刺的痛苦,讓戰俠歌恨不得用軍刀直接剖開自己的胸膛,掏出自己的心臟看一看,這玩藝現在怎麼就這麼有個性,竟然會一直沒完沒了的痛個不停!
當太陽慢慢走到了天空的正中央,手錶的時針也劃到中午十二點的時候,比平時至少晚起來兩個小時的波娜卡,也端着戰俠歌的午飯,再一次來到戰俠歌工作的地方。遠遠的望着那個在水田裡工作的男人,波娜卡伸手捂住自己的嘴巴,她癡癡的望着遠方她一輩子也不會想到,更不願意見到的一幕,任由眼淚再一次奪眶而出。過了很久很久,波娜卡才哽咽的在自己心裡發出一聲悲呼:“我的天哪!”
在沒有人能夠看到的地方,在那片混合着泥漿的水田裡,心口痛得根本直不起腰的戰俠歌,竟然是用爬的動作,在水田裡工作。他的身上早已經被泥漿徹底浸透,他看起來狼狽不堪,但是在他的身後,那一行行水稻的秧苗,卻依然驕傲的挺立,整齊的就猶如國慶典禮上,從*噬骨感覺的吻。
“我喜歡你晚上叫我的名字。”
丟下這句話,波娜卡捂着脹得發紅,紅得發燙的臉,飛也似的跑了。
戰俠歌就象是一個初嘗情之滋味的傻小子般,呆呆站在那裡好久,才輕撫着自己臉龐走出了他們這個家。
這一天的早晨,雖然天陰沉沉的彷彿要下雨。沒有溫柔的陽光拂慰,但是戰俠歌的心情仍然非常的好。好得在他工作了幾個小時,天空中終於再次電蛇連閃,豆粒大的雨珠就象是格林特林關炮發射的子彈般,狠狠傾泄下來的時候,戰俠歌也只是伸手指着飛雨如箭的天空,笑罵了一句:“拷,想給老子降降溫啊?”
扛起自己的武器和勞動工具,戰俠歌就在雨中踏歌而行,帶着雨中漫步的瀟遙,重新回到了自己的家。
“波娜卡現在正在做什麼呢?”遙遙望着在飛雨連天的環境中,更顯得浪漫的小茅屋,戰俠歌在心中想道:“下雨了,她應該早回到家裡了吧?在這個時候,她會不會正在爲我準備一份熱氣騰騰,可以驅走雨水和寒冷的野菜湯呢?”
推開了自己的家門,但是讓戰俠歌略略失望的,波娜卡並不在房間裡。
“大哥!”
一名已經和戰俠歌混熟了的僱傭兵,遠遠的向站在門前的戰俠歌打招呼:“嫂子不是給你送飯去了嗎?怎麼沒有見嫂子和你一起回來呢?”
自從波娜卡和戰俠歌的感情飛躍式的飈升後,他們之間微妙的變化,又如何能躲得過這些僱傭兵色狼們的雙眼,早在半個月前,絕大部分人就開始以“嫂子”這個名份,來對待波娜卡。
戰俠歌輕挑着眉毛問道:“送飯?”
要知道在戰俠歌的要求下,波娜卡已經整整一個月沒有給戰俠歌送過午餐了。
“是啊,我剛纔還看到嫂子拎着那個‘愛心牌’小竹籃,向大哥你工作的地方走過去了呢。當時我還問了她一聲,是她親口告訴我,要給老大你送飯呢。”那個僱傭兵一臉詭異的望着戰俠歌道:“大哥你不會是把嫂子就地解決,讓她沒有力氣自己走回來了吧?辦完事後把嫂子一個人丟在那裡,自己獨自跑回來避雨,嘖嘖嘖……這怎麼看,也不是一個紳士應該做的事情噢!”
戰俠歌迅速往牆上看了一眼,果然那個掛在牆壁上,波娜卡專門用來給戰俠歌送飯用的小竹筐已經不見了。
這沒有道理啊,從家裡到他工作的地方,只有一條戰俠歌走得時間長了,走出來的小路,如果波娜卡真的給他送飯的話,他們兩個人應該在路上相遇纔對,或者說波娜卡貪玩,又找到了一條更便捷的小徑?
戰俠歌擡頭看看越來越密集的雨絲,回到家裡抓起一件用茅草和寬大樹葉與及少量防雨油布編織成的蓑衣,在那個僱傭兵一臉詭異的微笑中,返身衝進了一片飛雨的世界裡。
戰俠歌披着自己親手製作的蓑衣,衝上了那道他每次工作必然經過的小山坡,頂着如箭一般飛飈過來的雨點,向前飛奔,就在他踢起無數泥點,匆匆跑過一片灌木,穿過一片樹叢的時候,戰俠歌的身體,突然狠狠的一僵。
戰俠歌疑惑的轉過了頭,他用一個專業狙擊手的眼光,仔細打量着那片在正常人眼裡看來,沒有任何異狀也沒有任何危險的灌木叢和小樹林。當戰俠歌走過去,小心翼翼的撥開那片掛着一根線絲的灌木叢時,在那片不可能隱藏敵人,戰俠歌平時也不會投入太多精力觀注的小樹林柔軟的土地上,戰俠歌看到了一個淺淺的,已經盛滿積水的腳印。
是波娜卡?
戰俠歌疑惑的看着這個腳印指的方向,可是這個方向根本不可能走到他工作的地方啊?戰俠歌跨過那片灌木叢,嘗試着沿着那個腳印的方向向前走,在走出五十多步後,在一片同樣柔軟的土地上,戰俠歌又找到了第二枚新鮮的腳印。
戰俠歌就這樣疑惑的走着,漸漸的,他越走越遠;漸漸的,因爲下雨土地鬆軟,波娜卡在地面上留下的腳印越來越清晰。戰俠歌蹲下身體,他用一張樹葉做成的圓銼形容器,小心的把一個腳印裡的積水清走。當戰俠歌把自己的手掌比上去,在心中計算出這個腳印的尺碼,和這個腳印的主人,大概的體重時,戰俠歌真的呆了。
這一連串的腳印,的確是波娜卡留下來的。
可是,看着這一串和他們那個小漁村越來越遠,仍然堅持着向更遠方向延伸的腳印,波娜卡到底想到哪裡去?
戰俠歌就這樣順着腳印呆呆的走着,如箭雨珠狠狠飛墜到他的身上,狠狠敲打在他的臉上。不知道什麼時候,雨水已經浸透了戰俠歌身上的那件蓑衣,不知道什麼時候,天與地之間,只剩下一個獨自前行,再也沒有同伴,再也沒有並肩戰鬥夥伴的戰俠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