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雷鳴所嘆氣的那樣,他們現在已經沒有地方去找大部隊了。
因爲東北抗日聯軍的大部隊基本上已被有着優勢兵力的日軍給打散了。
東北抗聯非但兵力損失嚴重剩下的人也已經化整爲零了。
而化整爲零後他們那些小隊就又遭到了日僞討伐隊的分頭追殺。
日軍好不容易把東北抗聯打成現在這個樣子,自然不能給東北抗聯喘息的機會。
他們也吸取了原來“剿匪”的經驗教訓,組織了很多支挺進隊也同樣深入深山老林進行追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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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關東軍和東北抗聯前前後後已經打了六年多了。
固然東北抗日聯軍以戰養戰在重壓下求生存,而日軍卻也同樣對東北的山林有了更多的瞭解。
戰爭於敵我雙方來講本就是相互的水漲船高的過程。
更何況現在東北抗聯的叛徒也越來越多了!
而那些叛徒由於本身就是抗聯出身,抗聯的交通網、聯繫方式、密營所在地便被破壞殆盡。
而現在東北抗聯第一軍的軍長楊宇平就也正在面臨那所謂的挺進隊追殺了,並且還被那所謂的挺進隊從吉林一直追殺回了黑龍江的老游擊區。
他去吉林時帶了三百多人。
可是,武更投降了,一小半的兵力就沒了。
然後武更就帶着日軍追殺他,他帶的一百多人犧牲了幾十人,他剩下的一百來人又一半的兵力就沒了。
而剩下這幾十人在日軍的追殺下,犧牲的犧牲,失蹤的失蹤,叛變的叛變。
三天前,他身邊還剩兩個警衛員。
可前天一個警衛員帶着他們軍剩下的最後的大洋逃跑了。
而昨天另外一個警衛員則是趁自己睡着了那麼一小會的功夫便“失蹤”了。
可今天那個警衛員便出現在了後面的追兵之中。
力拔山兮氣蓋世,時不利兮騅不逝,此時的楊宇平感覺到了一種無力與悲壯。
(注:騅不逝,烏騅馬跑不起來)
可是楊宇平現在已經不想那些叛徒了,他已經餓得沒有勁了,他再也不能夠象原來那樣象只長腿大鳥那樣在山林之間奔跑了。
自己從小個子長得就高,小時候的玩伴都管自己叫傻大個。
那時候自己還小,因爲總是比別人高半頭甚至高一頭甚至還有點自卑。
可是當他接受黨的委派來到了這片白山黑水之間打鬼子後,他很高興爹孃給了自己一雙大長腿。
他不由得想起了自己昨天做的那個夢。
當時自己太餓了也太困了就睡着了,而自己的那個警衛員就是在那功夫叛逃的。
當他醒來見那個警衛員不在了,他都沒有張嘴喊,他就明白是怎麼回事了。
這樣的事經歷的太多他便已經出離憤怒甚至有點麻木了。
他不再去想任何一個叛徒,甚至曾被自己寄予厚望的武更。
他開始在那過了腳踝的雪中晃晃悠悠的走,他躲避着後面隨時會出現的那些日本侵略者那些叛徒的追殺,可是他卻在想着自己做着的那個夢。
那個夢裡,自己看到了少年時候的自己。
穿着卜勒蓋兒上都露肉由於窮沒有錢換條長的的吊腿褲子就那樣開開心心的奔跑在東三省的山野之中。
東三省好美!
那開得漫山遍野的芍藥花,那成片的金黃的婆婆丁的花,那風吹過來麥浪涌動的麥田,那一望無際全是白雪的原野。
自己在奔跑之中看到了雪野裡有一隻正在吃樹葉的小狍子。
那狍子見自己跑便也跟自己跑,可自己縱使腿長又怎麼可能跑得過那四條腿的狍子?
可是,狍子那是傻狍子嘛,更何況是隻小狍子,那就是更加呆萌。
那隻小狍子跑了一會兒卻又站在原地閃着那黑亮的眼睛看着自己。
自己想伸手摸一下它時,可那隻小狍子就飛也似的跑了,自己依舊在後面甩着大長腿追。
這隻小狍子真好玩,自己應當給它起個名字。
起什麼名字呢?
而就在他思索着這一刻的時候,突然夢中的槍聲響了,那隻小狍子便倒了下去。
這時,他的腦子裡電光石火般就是一閃,他覺得那隻小狍子的名字應當叫——中國!
他實在是想不明白,自己在做夢的時候,怎麼就會從那隻遠逝的小狍子身上想到了中國。
一想到中國,他便醒了。
然後,他忍受着困頓與飢餓發了一個誓,自己再也追不上那隻小狍子了,可是自己只能死在那追逐希望的路上也絕不投降!
前方有踩雪地的“吱嘎”聲起,在這一瞬間,楊宇平忘了飢餓把自己的長苗匣子的槍機頭掰開。
而這時他便看到前方樹隙之中有四個人閃身出來了。
“籲——”楊宇平吁了一口氣,那是四個老百姓,手中拿的是斧頭和繩子,看樣是到山上打柴的。
而這時那四個老百姓也看到了他,雙方便怔怔的靜默了一會兒。
這裡可是老游擊區,雙方一打眼就能確定出對方的身份來。
楊宇平一眼能看出對面那四個成年男子是老百姓,而那四個男子又何嘗看不出楊宇平是被日軍追殺的抗聯?
甚至,一九多的大個子,手中拿着盒子炮,穿着破皮襖,那麼,楊宇平的身份已經呼之欲出了!
“老鄉。”楊宇平先說話了,“你們能不能給我整點吃的。”
那四個老百姓先是看着楊宇平的大個子,目光又驚慌的滑過了楊宇平手中的槍,然後才互相看了看。
老百姓嘛,見到槍終究還是心裡發慌的。
“要不,我說,內個楊——,要不你投降得了。你們的人投降的都那麼多了。”一個歲數大的人終是小聲說道。
敢情,人家門清,卻是差點把“楊司令”都叫出來了!
“投降啊——”楊宇平喃喃的叨咕了一句,然後終是說道,“都投降了,那還有中國了嗎?”
楊宇平這話讓那四個老百姓又面面相覷了起來。
中國?中國是什麼?
他們的長輩那都是闖關東過來的,他們到這東三省,哦,對了,現在叫滿洲國。
他們到東三省時還小,以前這裡也叫大清國吧,據說大清國的祖脈還在這兒。
然後就是張大帥,一個大土匪領了一幫小土匪,至於又變成什麼民國了和他們有什麼關係?
滿人、高大的帶着羊羶味的老毛子、矮小的卻兇得厲害的日本人、還有喝點酒就想跳舞的朝鮮棒子。
中國,這個名稱倒是知道,可是中國給他們什麼了嗎?沒有吧,自家不還得過自家的日子?!
“嗐,我們這就回去,看看吧。”那個歲數大的男子終是應了一聲。
於是,四個看着都是那麼老實巴交的老百姓也不砍柴了都轉身而回。
楊宇平無聲的嘆息了一聲,他也不知道自己這回能不能找到吃的。
武更對自己太熟悉了,他知道自己所有密營的位置。
就是自己憑藉着自己的大長腿暫時甩開了日僞討伐隊的追殺,可是當自己氣喘吁吁的跑到想去的地方時,日僞軍卻已經在那裡等着了。
所以,他很餓,自己的敵人不只是那些日本人那些叛徒,還有自己的飢餓。
……
四個老百姓回家了,這柴也不能砍了,那楊宇平在山上說不定日本人很快就會追到山上,那是要開槍那是要死人的!
所以,四個老百姓沒有一個人想着去給楊宇平送吃的。
而就在這四個人回家之後,又有一個人偷偷跑了出去,他卻是去找滿洲國軍了。
他和楊宇平也絕沒有什麼私人恩怨,他也不圖意日本人的懸賞。
他就怕自己知道了楊宇平在哪裡卻沒有報告反而受了牽連。
……
天近黃昏的時候,在那山上有凌亂的槍聲響起,半個小時候,楊宇平靠坐在一棵大松樹下,他身上血跡不只一處,也就是說他中的不只是一槍,而他那隻長苗匣子依舊在手中攥着。
而圍着楊宇平的敵人有日本人,更多的卻是抗聯的叛徒,而這隻叛徒卻有了一個名稱,叫作“武更挺進隊”。
……
十天後,伊藤敏的那把軍刀剖開了楊宇平的胃,那裡是還沒有消化也根本不可能消化的棉花、樹皮、草根。
一代將星,隕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