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時末，宴會結束，衆臣撤，楚遼北召見楚顥景、封晫、楚霈珩及季徽、季旐祾五人，似有要事相商。
因楚遼北事先安排，雲巖洛暫且要在宮中小住兩日，考慮到他長途跋涉，便隨太監下去稍作休整。
槿櫻殿內金碧輝煌，雲白光潔的大殿倒映着淚水般清澈的水晶珠光，水晶珠簾逶迤傾瀉，空靈虛幻，美景如花隔雲端，讓人分辨不清何處是實景何處爲倒影。
季練緲向楚遼北請了旨，帶季嫿姌、季媤嬟、季婠婠三人來槿櫻殿一聚。
“你們都下去吧！”一入殿，季練緲便摒退了一衆宮人，偌大的寢殿只餘下她們姐妹四人。
凝視三位妹妹白玉凝脂般的臉蛋，練緲盈盈淺笑，忍不住誇讚道：“小不點兒總算長大了，如今出落得越發標緻了。”
兩三年未見，面前的人兒眉似遠黛，眼若星辰，天生麗質的容顏不着絲毫修飾，自有一種清貴氣質。
許是有些不好意思，季婠婠螓首微垂，柔聲道：“我們怎及得上姐姐半分。”
“你呀！嘴還是這麼甜。”季練緲微微一笑，笑靨如花，燦若晨星，“今日難得一聚，姐姐有太多話想與你們說。”
“不急，姐姐慢慢講便是。”聞言，季媤嬟溫言淺笑，神態嫺靜自如。
“原以爲得了省親令就可以多爭取些機會，好與你們多聚一聚，可這一轉眼，你們也成了親，宮中大小之事太多，姐姐一時也找不到合適的時間邀你們進宮，只得一拖再拖。”
皇后雖爲後宮之主，管轄着後宮瑣事，而她身爲貴妃，卻也並非養尊處優，總想着替皇上排憂解難。偌大的皇宮，瑣屑之事繁多，她亦是忙得不可開交，極少得空養精蓄銳。
見季練緲面露自責，季嫿姌看在眼裡疼在心裡：“我們明白，只是姐姐也要注意身體，切勿過於操勞疲乏。”
“姐姐知道，你們呢？近日可好？怎麼看着比以前還瘦呢？”細細一打量，這身子骨未免太過纖弱，仿若弱不禁風的小花，一折就斷。
寒暄之言令季媤嬟心間略略波動，稍稍壓下異樣感，嘴角綻放一絲嬌美笑容：“姐姐放心，我們很好。”
聽她們保證道，季練緲才漸漸放寬心。她們三個自幼體弱多病，她這個做姐姐的難免會擔心。
“時不同往日，你們現在已爲人妻，只有把身子骨養好，才更容易懷上孩子。”
孩子……
自出嫁之日起，這一話題就伴她們而生，似乎永無終結。
季嫿姌三人嬌軀微顫，面色逐漸凝凍，瞬時沒了方纔的神采，死灰般沉寂。
見狀，季練緲擔心極了：“怎麼了？是不是哪裡不舒服？”適才不還好好的，怎的突然臉色這般差？
須臾片刻，怔忡的三人才斂了眉目，搖了搖頭，支支吾吾道：“沒……沒什麼。”螓首低垂，叫人辨不清思緒，卻不難聽出語氣中的慌亂無措。
聰穎如季練緲，立馬察覺出她們的異樣，不安地握着季媤嬟微顫的小手：“你們三個實話告訴姐姐，景王、封將軍、太子殿下待你們可好？”
聞言，季嫿姌三人依舊不敢擡頭，怕泄露了內心的秘密，只輕輕點頭，做着違心之舉。
然，季練緲同爲女子，心思細膩，怎會看不出其中的端倪。
“他們可有……可有寵幸過你們？”
試圖多問一句，三人卻緘默不語。
她們的一舉一動已然明瞭，季練緲神色突地黯淡，泄了氣般輕嘆口氣。
她們的性子，她再瞭解不過。原本楚遼北生了賜婚的想法時，她便爲此憂心忡忡。
“今日大殿上皇上一再追問，這瞞得了一時，瞞不了一世啊！更何況，景王、封將軍至今未納妾，太子殿下雖有一房妾室，兩年來卻一直沒見好消息傳出。你們既已嫁人，自是明曉爭寵何其可怖，女人的大好光陰不過幾年罷了，有了孩子才能站穩腳跟啊！”
她入宮三年，肚子一直沒動靜，御醫也來瞧過，並未查出有何不妥。她雖得寵，可後宮佳麗三千，待她人老珠黃時，又拿什麼保證楚遼北會待她如初呢？
可……
“姐姐，萬物皆有規律可循，順其自然吧！”歸寧時，孃親也問過同樣的話，可誰都不明白她們三人心裡的苦痛。
多少人豔羨名門生活，卻不知，高牆圍住的是多少渴望自由的孤寂靈魂，是多少身不由己的軀殼。
蒼穹下，似有若無的一聲嘆息飄蕩在風中……
“你們還小，出嫁前被保護得太好，或許還理解不了姐姐今日所言。”許是過於瞭解她們偏執的性格，季練緲也不再繼續追問，只善意提醒幾句，隨後便提議道：“在屋裡坐了這麼久，我們去外面透透氣。”
她們有自己的想法，她這個做姐姐的再怎麼說也無濟於事。正如季嫿姌所言，世間萬物皆有規律可循，達觀知命，又何必糾結！
轉念一想，季練緲心裡舒坦多了。
御花園，季嫿姌等人一來，便碰上欲乘興歸去的楚妺薴與楚妺禧兩姐妹。
“妺薴（妺禧）見過季妃娘娘、皇嬸、皇嫂、將軍夫人。”
“不必多禮。”季練緲輕點頷首，“五公主與九公主這是要回去了嗎？”平日裡雖與幾位皇子、公主接觸不多，但季練緲待人向來溫婉，倒也不會徒添生疏。
“妺禧與五皇姐相約來御花園，本想賞完金雀便回去，現下有幸遇到季妃娘娘和三位神仙姐姐。五皇姐，我們再多待會好不好？”楚妺禧奶聲奶氣地撒着嬌。
“妺禧，多待會可以，但不可對皇嬸、皇嫂、將軍夫人如此無禮。”貴爲公主，知書達理是第一位，楚妺禧總是“神仙姐姐”的叫，實在不合禮數。
“不妨事。”童言無忌，季嫿姌三姐妹素來通情達理，又豈會和一個孩子斤斤計較。
聞言，楚妺禧高興得拍了拍手，黑葡萄似的眼珠子忽閃忽閃的，憨態可掬：“妺禧從未見過像神仙姐姐這般好看的女子，妺禧長大了也要像神仙姐姐一樣好看！”
楚妺禧一聲接着一聲“神仙姐姐”，古靈精怪的模樣逗笑了衆人。
“九公主本就是個美人胚子，長大了定然是個大美人兒。”季練緲笑顏如花綻，燕語鶯聲，沁人心扉，讓人倍感舒適。
“季妃娘娘再嬌慣着妺禧，她可就要上天了。”楚妺薴忍不住打趣道。
話音剛落，就遭到楚妺禧一記白眼，只見她嘟着小嘴兒，巴巴地說道：“妺禧帶季妃娘娘和神仙姐姐去賞一賞那金雀花吧，雖比不上神仙姐姐的美貌，卻別有一番風味。”
果然是小孩子心性，一提及玩，似是什麼煩惱都可以拋諸腦後。
“好！那便勞煩九公主帶我等前去一睹金雀的真容。”金雀初綻光芒，季練緲興致勃勃。
語畢，一衆人蓮花移步，跟隨楚妺禧一道去瞧瞧她口中的金雀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