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時節，按理就算是出太陽，也該是有些冷。可今日的太陽卻格外的熾熱，曬的人心中空蕩蕩的，滿頭油汗。
賀尊伸手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水，覺得都是油。前方，石忠唐神色惶然，拼命打馬逃竄。
賀尊回頭看了一眼，潰兵正在慌不擇路的四處奔逃。遠方能看到追兵的影子，以及無數刀光。
沒有人回頭，賀尊看到一個文官期翼的看着石忠唐。喊一嗓子。
集結麾下。隨後沿途阻截敵軍。
可石忠唐只是低頭打馬。
石忠唐充耳不聞。
文官追上去說道。
石忠唐回頭看了他一眼，眼神蒼涼。
叛軍多是南疆異族，心中壓根就沒有什麼恩義可言。此刻誰敢阻攔他們逃竄，就算是神靈，他們也得砍幾刀。
魏明來了。
他看了石忠唐一眼，眼神頗爲複雜，
石忠唐回頭，見是魏明，握着繮繩的手緊了緊，
後面的潰兵狂呼着，混亂加劇。賀尊問道。
石忠唐的眼中突然多了神彩，
在大軍開拔之後，留守大營的民夫們就有些忐忑不安。
馬老五是關中人，此次北疆軍招募民夫······是招募，不是徵發，給的報酬不錯。馬老五家中的地早就被兼併了，一家子就靠着打短工謀生。
故而一看報酬不錯，馬老五就報名來了。
隨行的還有十五歲的陳河，這廝瘦小，本來負責篩選的軍士不想要他，可陳河卻眼眶一紅，說自己餓了三日，再尋不到活計，估摸着活不了幾日就會成爲餓殍。
軍士心一軟，就把他放了進來。
馬老五站在大車邊上翹首看着南方。
馬老五站不住了，來回轉圈。
陳河瘦小的身軀在車隊中靈活的穿行着。馬老五問道。
陳河說道：嘖！
馬老五嘬個牙花，
陳河吸吸鼻子，坐在了大車上，馬老五說道。
馬老五拍拍肚皮，
馬老五篤定的道：
陳河有些黯然，
馬老五雙手合十，
前方突然傳來了嘈雜的聲音。
陳河猛地在大車上站起來，馬老五擡頭，
陳河伸手遮在眼前，身體突然一僵，然後一蹦三尺高，
他舉手高呼，腳下一個
踉蹌，幸而馬老五眼疾手快，一把接住了他。
他們這批大車帶隊的小吏幾乎是腳不沾地的了過來，臉上紅的就像是喝多了酒，招手喊道：
馬老五隻覺得渾身都輕飄飄的，滿腦子都是勝了的這個念頭，下意識的問道：軍中有規矩，不該問的不問。
上面的安排你照做就是了，打聽詢問犯忌諱。
馬老五狂喜之下忘記了這個規矩，小吏狂喜之下也忘記了呵斥他，馬老五和陳河扛着鋤頭，趕着空車，跟着大隊前行。
當看到沙場時，馬老五的腳都軟了。
目之所及，都是人馬屍骸，有的地方堆積的頗高。走近些後，能看到地面上有紅色的痕跡，就像是雨水流淌過後的模樣。
馬老五乾嘔了一下陳河卻異常興奮，指着一具屍骸說道：
那是一具叛軍屍骸，屍骸的的右臂從肩頭那裡被齊齊斬斷，五官扭曲着，看着就像是一尊木雕塑像。
傳聞中，叛軍都是凶神惡煞的，官兵壓根就不是對手，就別提百姓了。故而叛軍北上以來，官兵潰敗後，百姓壓根就不敢反抗。
馬老五伸手去觸摸，剛碰到了屍骸的臉頰，閃電般的縮了回來。他回回神，再度摸了一下，又摸了一下。
啪！
他抽了屍骸一巴掌，興奮的道：當恐懼消失後，剩下的就是自信。
馬老五對陳河說道。
民夫中此起彼伏的在喊。
曹穎在長安招兵時，應徵者寥寥，最終靠着爲奴隸脫籍才弄來了數萬丁壯。
而此刻，隨軍的數萬民夫像是搶奪什麼寶貝般的，爭先恐後的去向那些小吏和軍士報名。
寧雅韻和郭雲海並肩站在遠處，看到這一幕，郭雲海微笑道：寧雅韻簡潔的道。
寧雅韻看着他，
郭雲海滿面紅光，
他看着寧雅韻，老帥鍋微笑着。
包冬在後面險些笑出鼻涕來。
寧雅韻的面色也有些紅潤。
郭雲海微笑着給了寧雅韻一刺。
寧雅韻指着被文武官員簇擁着走來的秦王，
民夫們用熱烈的目光看着秦王。秦王問道。
一個將領上前稟告，
秦王一怔，不禁感慨萬千，微微搖頭那些民夫遺憾萬分。
他們扛着鋤頭，杵着鏟子，都在等着秦王吩咐。整個沙場都安靜了下來。
黃州城就在距離此處不到六裡地的地方。小跑一陣子就能看到黃州城。
秦王微微低頭，等了一瞬後，繼續說道：
他看着衆人，
能讓你的鄰居肆無忌憚的欺凌你，唯一一個理由就是：鄰居覺着你家永遠都站不起來了。
秦王指着那些屍骸，「一味對異族懷柔，只會令他們輕視大唐，只會讓他們覺着大唐軟弱可欺。大唐該如何對待異族？
朋友來了有美酒賊人來了有刀槍。
今日，孤令你等在此築京觀。大唐不滅，這座京觀不倒！
孤要用這座京觀來警示那些心懷叵測的異族人，報復興許會遲到，但，永不缺席！」
馬老五聽的熱血賁張，情不自禁的跟着衆人振臂高呼。京觀在不斷升高。
屍骸還在源源不斷的運來。
是夜，周圍點着火把，民夫們輪班勞作。秦王卻早早就安歇了。
這一戰他看似平靜，可卻費勁了心力。此刻一倒下，他便睡的人事不省。
不知過了多久，他又夢到了孝敬皇帝。
大殿上高坐着一男一女，孝敬皇帝在
男子嘆息，
女子說道：孝敬皇帝愕然，
男子擺擺手，
畫面一轉，孝敬皇帝出現在了李玄的身前。
李玄孺慕的看着他。
李玄用力點頭。
孝敬皇帝微笑道：
李玄眼前閃過無數畫面，有和睦，有紛爭，有不見血的廝殺，有爾虔我詐，有無恥，有悲痛他突然覺得心痛，彷彿有人用刀子插入了自己的心口，還用力攪動了幾下。
這便是痛徹心扉嗎？
孝敬皇帝再次說道。李玄用力點頭。
孝敬皇帝伸出手，準備撫摸他的臉頰。
外面一陣歡呼，李玄猛地睜開眼睛。
他茫然伸手摸摸臉頰，彷彿還殘留着父親大手的溫暖。李玄問道。
他猛地搖頭，才發現外面竟然多了些光亮。天色要亮了嗎？
這一覺睡的好香。
姜鶴兒鑽了進來，一手壓着頭髮，一手掀開簾子。見李玄醒來了，就說道：
李玄起身，夢境在漸漸模糊。記住。
記住什麼？
還有那一對男女，多半便是自己的祖父和祖母，也就是宣德帝和武皇。他走出了大帳。
一出來就能看到大營外矗立着一個龐大的東西。
無數屍骸堆積而成的京觀，周圍用土封着，看着就像是一座巨大的土山。文武官員們來了。
韓紀說道。李玄洗漱後，隨即到了京觀前。
大！碩大無比！
李玄仰頭看了一眼京觀。衆人：姜鶴兒遞上毛筆。
秦王接過，略一思忖，落筆如飛。
-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