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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5章 謝謝

第665章 謝謝

夏季已經到了尾巴,但天氣卻詭異的熱。

老人們說了,今年這個氣候,只有十多年前才發生過。一說,竟然是太上皇登基的那一年。

“太上皇登基,這天就熱的邪性,當時還有官員說這是祥瑞,說什麼……大唐國勢便如這太陽般的灼熱。”

一個老人蹲在街邊,和一羣人扯淡。

有人站在外面問道:“那後來呢?”

老人衝着地面吐了一口老痰,“呸!什麼國勢灼熱,是咱們老百姓的日子,特孃的,水深火熱!”

“可不是嗎!這十多年,咱們的日子可是越來越難過了。”

“北邊的北遼也越來越猖獗了。”

衆人一陣討伐。

黃春輝穿着便衣,在幾個護衛的簇擁下,低着頭走過。

“相公,有鏡臺的眼線。”一個護衛低聲道。

“趕走。”黃春輝壓壓斗笠,聽着那些百姓在叫罵長安,不禁嘆息。

晚些,他到了裴家。

“老夫來看看九哥。”

身材雄壯的裴儉帶着他去了祠堂。

祠堂的門打開,黃春輝身體歪斜着跨過門檻。

他點燃了三炷香,插在香爐中,伸手:“布巾。”

裴儉遞上布巾。

黃春輝拿着布巾,仔細擦拭着牌位。

他眼神不大好了,側身,藉助着外面的光,這才能看到哪裡有灰塵。

“九哥,老夫折騰了許久,赫連峰終於動心了。老夫臨走前,好歹要爲北疆再出力一次,一戰,讓北疆安穩兩三年。

兩三年後,廖勁也老了,那時候,新人要上位……新人喲!看着笑嘻嘻的,可手段啊!他狠着呢!”

黃春輝嫌棄這裡太陰暗,就坐在門檻上,靠着門框,一邊擦拭,一邊嘀咕。

“潭州赫連榮謀劃了許久,手段百出,殊不知,那年輕人早就準備了一個大坑,就等着他跳進去。

那手段啊!嘖嘖!九哥你若是在,定然會罵,特孃的!現在的小崽子都是這般兇狠嗎?”

裴儉蹲在另一邊,看着天空出神。

“把赫連峰磨下去,下面就是赫連春。那頭肥豕手段陰狠,城府了得。不過,老夫卻覺着小崽子能行。原先啊!他們就在陳州打過交道,小崽子沒吃虧。哈哈哈哈!”

他笑的歡喜,不提防又咳嗽了起來,裴儉趕緊弄了溫水來,“叔父還是少笑。”

黃春輝喝了一口溫水,愜意的道:“這人不能笑,那活着作甚?老夫寧可笑死,也不肯忍笑憋死!”

裴儉笑了笑,“叔父說的小崽子是誰?楊玄?”

黃春輝這陣子沒事兒就來裴家,捧着裴九的牌位坐在那裡嘟囔許久。

“你也知曉?”

“嗯!聽聞乃是我大唐名將。”

“不只是名將,治理手段也了得!”黃春輝放下水杯,“九哥當年執掌北疆時,最不喜歡拽文的官員,可若是那人拽文的同時,治理有方,那麼,九哥就能忍他。大郎,你以後有何志向?”

裴儉蹲在他的身邊,虎目中都是黯然,“小侄如今卻見不得人。”

“裴九的兒子,自該頂天立地!”黃春輝捧着牌位,“老廖老了,你的事,老夫怕嚇着他,沒說。不過,那個年輕人是個膽子大的。”

“哦!”裴儉問道:“如何膽子大?”

“老夫和長安翻臉,北疆官吏默默支持的不少,楊玄卻是大張旗鼓,說了不能出擊,他偏生就出擊了……”

“他只是義憤填膺,爲叔父鳴不平,還是什麼?”

“能這麼問,說明你這些年在家中並未擱下九哥的兵法。”黃春輝很是欣慰,“這是個有主見的年輕人,他對事務有自己的看法,不是老夫就能左右的。”

“那麼,就有趣了。”裴儉眯着眼,不知在想些什麼。

“大郎。”

“嗯!”

“可想過從軍?”

“叔父,我這長刀一出,您說說,軍中得炸了吧!”裴儉苦笑。

裴九的長子,從小被他精心培養,一手刀法也得了他的真傳。

真要上陣,一刀砍去……身邊的同袍估摸着就像是發現自己的夥伴是神仙般的炸毛了。

有這等本事的人,還需要從頭做起?

“老夫致仕後,北疆局勢不會太平穩。老夫估計,長安那邊會持續打壓,隨後北疆這邊會反制。”

“叔父就不擔心北疆反了?”

“和擔心北疆反了相比,老夫更擔心北疆向長安低頭,隨後換個人來執掌北疆,隨後……被北遼所破。

只需想想北遼馬踏中原,老夫就夜不能寐。

老夫老了,沒辦法,唯一的法子便是讓最兇悍的人來執掌北疆。

就算是和長安不對付,可他好歹能守護北疆,守護大唐的邊疆。

至於長安,就讓那些蟲子在糞坑裡繼續蠕動糾纏吧!”

對於黃春輝把長安帝王和權貴們比作是蛆蟲,把他們爭奪的利益比作是糞坑,裴儉覺得很是貼切。

“他要來了,晚些,老夫準備爲他接風,大郎。”黃春輝起身,裴儉扶了他一把,他拍拍裴儉的手背,“你也來,也算是見個面。”

裴儉猶豫了,“叔父……”

“怕什麼?”黃春輝把牌位送進去,拱手行禮,回身道:“那小子是個狠人,更是周氏的女婿。長安的威脅他沒放在眼裡,明白嗎?”

裴儉還在猶豫,黃春輝佯怒,“老夫在,就算是不妥當,他也不敢拿你如何!”

黃春輝當衆把楊玄推出來,這便是推舉之恩,知遇之恩!

裴儉是他的子侄,更是北疆軍民深切懷念的名帥裴九之子。若是楊玄知曉後舉報,北疆軍民將會視他爲豬狗!

裴儉應了。

送走黃春輝,裴儉站在院子裡發呆良久。

“阿耶,黃叔父之意,是想讓我出仕。這也就是說,北疆與長安的關係,越發的僵硬了。我也不知這是好,還是壞。只是想着阿耶當年的冤屈,我便想殺上長安,宰殺了那對父子。”

裴儉在祠堂待了許久,出來後,拎着橫刀在院子裡練刀法。

最後一刀,他心中積鬱盡數涌現。

嗤!

尖利的刀嘯聲中,圍牆轟然倒塌。

一家子衝出來,鄰居也聞聲出來。

“周家的圍牆倒塌了!”

裴九自盡前,安排心腹把家眷送到了北疆,由黃春輝看護。裴姓太顯眼,由此,便跟着母親的姓氏,周!

這一刻,楊玄帶着浩蕩大軍進城了。

“陳州軍來了!”

桃縣百姓沸騰了。

“潭州軍就敗在了他的手中!”

“看着頗爲倨傲啊!”

“這可是擊敗潭州軍的存在,如何不驕傲!”

劉擎親自來迎,帶着楊玄去節度使府。

“相公準備了酒宴,說是爲你接風,這個面子給的可夠大了,你莫要飄飄然,謙遜些!”

“是。”楊玄很謙遜。

進了節度使府,酒宴已經準備好了。

北疆文武匯聚一堂。

黃春輝介紹了幾個楊玄不熟悉的官員和將領,然後指指一個四十歲左右的男子,說道:“這是老夫故人之子,周儉。”

能讓黃春輝這般珍重介紹,楊玄不禁生出了好奇心,拱手:“見過周郎君。”

裴儉起身行禮,“周儉,見過楊使君。”

黃春輝笑道:“周儉兵法和刀法了得,只是父親去後,就有些鬱郁,在家守孝。”

“哦!”

楊玄多看了周儉一眼。

黃春輝要致仕了,這個時候推一個子侄出來,讓楊玄想到了臨退休前瘋狂出手的故事。

老黃,難道也晚節不保?

隨後就是灌酒。

楊玄一邊被江存中等人灌酒,一邊不經意的打量着周儉。

“叔父。”

周儉舉杯,黃春輝欣然喝了一杯酒。

是夜,楊玄酩酊大醉。

“把子泰扶回去。”廖勁也喝多了,“就安排在邊上。”

老賊架着楊玄,說道:“多謝廖副使,不過已經有地方了。”

“何處?”廖勁打個酒嗝。

“自家買的宅子。”

廖勁一怔,“桃縣的宅子,不便宜啊!”

“他不差錢。”

黃春輝坐下,反手捶捶後腰。

裴儉躬身告退。

“相公,他是……”

廖勁當然不會認爲裴儉是個路人甲,故而問道。

“就是老夫當年同袍之子。”黃存輝打個哈欠,“老夫倦了。”

廖勁告退。

出了這裡,護衛頭領金正跟上,輕聲道:“副使,今夜楊使君可是喝多了,看着頗爲不羈。”

“你想說他今夜出醜了?”

“是。”

廖勁緩緩走在節度使府中,兩側的軍士拎着燈籠,見他來了,紛紛低頭。

“這一年多以來,相公不許人飲酒爛醉,更不需誰灌酒。今夜江存中和張度卻肆無忌憚的灌着楊玄。那二人不是傻大膽,是相公令他們灌醉楊玄……”

“有何用?”金正笑道:“難道相公想給他個下馬威?”

“你覺着,相公有必要弄這個?”廖勁笑了笑,“相公是故意的,所謂酒品看人品,灌醉他,讓桃縣官吏看看他的本性,這也是一種親近的法子。”

楊玄回到了住所,地方是早就買好的,經過了一番裝修,如今算是可以用了。

老賊他們把楊玄送到後院就走了。

姜鶴兒架着楊玄,一邊埋怨一邊進去。

“都說了少喝些,卻喝酒如同喝水。”

扶着楊玄進了臥室,鋪牀疊被。

然後架着楊玄過去。

“郎君,睡啦!”

噗!

楊玄撲倒在牀上。

覺得牀墊真柔和,不禁伸手按按。

牀墊柔和,而且溫熱,氣息也不錯,有些清新。

心情一鬆,整個人就徹底的放鬆了。

今夜,楊玄也故意放開了自己,大喝特喝。

他的酒德一直很好,喝醉了就睡。

好像有人在喊。

又像是有人在嘀咕,在掙扎。

“別動!”

楊玄不滿的道,然後吧嗒一下嘴,繼續睡。

這一覺直至第二日凌晨。

楊玄醒來時,腦袋有些懵。

空氣中殘留着一些氣息,楊玄沒注意。

他閉上眼睛,昨夜的情況一一浮現。

江存中和張度輪流灌酒,黃春輝等人只是含笑看着。

這更像是一次展示。

記憶回來後,頭痛也隨之而來。

楊玄捂着額頭,“水!”

吱呀!

門開,姜鶴兒拿着水壺和水杯進來。

她臉蛋兒白裡透紅,眼眸黑白分明,咬着紅脣兒,像是在發狠。

“誰欺負你了?”

楊玄接過水杯,仰頭幹了,覺着不解氣,就把水壺搶來,咕嘟咕嘟的灌。

“啊!”

一壺水下肚,楊玄覺得爽了。

“沒。”姜鶴兒接過水壺,出去。

站在門外,姜鶴兒跺腳,“哼!”

她想到了自己昨夜被郎君撲倒的事兒,還說有酒德,撲倒就撲倒吧,那雙手往哪放呢?一點都不老實。

她突然覺得胸口有些發脹,一種莫名的焦躁襲來。

是口渴了吧!

姜鶴兒給自己弄了一杯水,喝了之後,依舊如故。

閉上眼,昨夜的事兒就不斷想起。

那帶着酒氣的呼吸就撲打在臉上,沉重的身軀壓在自己的身上……

“哎!別想了!”

姜鶴兒摸摸滾燙的臉兒。

“起牀了!”

楊玄起牀了,搖搖晃晃的出了房間。

喝多了啊!

姜鶴兒去了前院。

“老賊呢?”

王老二正在修煉,不回答。

烏達說道:“天剛亮就出門了,說是轉轉。”

老賊揹着手,就像是個惜命睡不着的小老頭,在城中轉悠着。

每到一個新地方,第一件事兒不是找貴人,而是熟悉環境。看看是否有同行,是否有人盯着自己。

這是慣例,改不了了。

而要想知曉這些,最好的地方便是市場裡,以及青樓酒肆這些龍蛇混雜的地方。

越混雜的地方,消息越靈通。

每個大些的地方總是有些酒肆通宵營業,那些人或是成羣結隊,或是形單影隻的出現在酒肆裡。

這些人晝伏夜出,別人睡覺他們活躍,別人活躍他們睡覺。

和老天爺對着幹。

老賊進的一家就是,裡面坐着十餘男子。

掌櫃趴在櫃檯上打盹,夥計靠着櫃檯,身體搖搖晃晃的,看樣子也撐不住了。

十餘男子正在說話。

“那楊玄以後怕是要在桃縣安家了,他若是接手了副使之職,咱們的日子怕是不好過。”

“陳州那邊的好漢被他收拾的慘兮兮的,毒打只是尋常,動輒把人抓了……哥哥們可知曉那些被抓的人去了哪?”

一個大漢神秘兮兮的笑道。

“去了哪?”有人問。

大漢說道:“去修路!”

“草特孃的!咱們堂堂惡少遊俠兒,竟然去修路?”

大漢說道:“諸位,如今他來了,咱們怎麼辦?要不,改行做良家子?”

衆人大怒,一陣討伐,不外乎便是什麼生不怕官府,死不怕閻羅王之類的狠話。

一個大漢脫掉衣裳,擼起發黃的裡衣,露出了手臂,上面有一排刺青。

“官府,算個鳥!”大漢指指自己手臂上的刺青,正是這五個字,他猖狂的道:“已經有兄弟去了他的住所,準備給他好看。”

“楊狗的身邊有好手。”有人說道,“那兄弟去不妥吧!”

大漢放下袖子,淡淡的道:“謝兄弟擅長潛入,當年桃縣縣令想整治咱們,正是他潛入進去,在那高官的牀邊放了一把刀。”

楊玄此刻已經洗漱完畢,胃不舒服,沒吃早飯。

一個瘦削的男子跪在他的身前,諂媚的道:“小人姓謝,名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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