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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4章 監獄風雲

第394章 監獄風雲

丑時,後半夜。

阜城南,戰俘營地,萬籟俱寂.

許是源於對危險的感知,睡夢中翰達魯沒來由一陣心悸,緩緩睜開了眼睛。

掛在營房外的照夜燈籠,在初春夜風中微微搖晃,映進營房內的光線亦變得恍恍惚惚.

但睜眼後的翰達魯,卻猛地頭皮一麻。

只見,與他緊鄰的另一張榻邊,竟影影重重站了十餘人,再細看卻是一名女真金兵被牢牢摁住手腳,捂住嘴巴,頸間被一根麻繩緊緊套緊。

那女真兵好大力氣,竟在被十餘人壓制的情況下,反抗出些許動靜。

翰達魯大概就是被這動靜鬧醒的。

立於牀頭那兩人各拽麻繩一端,一人往左、一人往右死命絞拽。

直至營房內響起‘咔啪’喉管破碎的聲音,那金人才徹底安靜下來.

即便剛剛睡醒,翰達魯也馬上搞明白髮生了,“副帥,漢人反叛,快”

翰達魯示警的怒吼尚未喊完,已有數人朝他猛撲過來,帶頭那人正是田慶餘。

眼見已有人醒來,田慶餘再顧不上其他,從後方勒住翰達魯脖子,便低吼一聲,“兄弟們,都動手!”

他們這一邊足有幾十人,按原本計劃,悄無聲息的一個一個勒死最好。

前期計劃執行的也蠻順利,已有四名金人在睡夢中丟了性命。

卻被警覺的翰達魯察覺,既然如此,偷襲變強攻!

今夜參與此事的漢軍都知曉,丙貳捌但凡留下一個金人活口,日後自己、連同自己留在金國的家眷都要遭殃。

自是一門心思的要弄死兩名金人以及那副帥完顏斜寶

身爲精銳親衛,翰達魯不缺勇武,奈何對方有數十倍的人數優勢,僅僅抵抗幾息,便被一衆漢人死死壓在了地上。

愈發熟練的田慶餘,已將麻繩套在了他的脖子上。

但他這番示警、反抗並非全無作用,至少完顏斜保、以及沒有參與行動的韓嘗和其親衛都驚醒過來。

營房內雖光線昏暗,但也能看出今晚起事之人佔了戰俘的七八成,有巨大人數優勢。

韓嘗不敢輕舉妄動,同幾名親衛緊緊守在一角,靜觀其變。

親兵李登峰大約看清了局勢後,壓抑着興奮低聲道:“大人,咱要不要上去幫手!”

躲在陰影裡的韓嘗全力戒備,不悅的回了一句,“幫手?你想幫誰?”

“.”

這個問題,才讓李登峰真正意識到田慶餘他們正在幹啥這可不是一場爲了反抗金人欺壓的軍中毆鬥!

看田慶餘等人的模樣,是要下死手啊,完全沒有讓金人留命的打算。

這.已是反叛、謀逆,事後是要誅九族的!

拋開情感上的傾向,家大業大的韓嘗該幫完顏斜保纔對。

可韓嘗卻不敢輕舉妄動暴起漢軍有着明顯人數優勢,他若敢胡亂插手,必被反噬。

至少目前那田慶餘等人似乎沒將己方當做敵人,既然如此,何苦趟這渾水。

而那邊,已被驚醒的完顏斜保反應頗快,一個敏捷翻身便衝到了營房門旁。

‘嘩啦啦~’

用力拉扯門扇,房門並未如想象中那般打開,反而響起一陣金屬鎖鏈的聲音。

營房門.不知何時,已被人從外頭用鐵索鎖上了。

“來人!來人,漢軍謀逆,要行刺本官!”

完顏斜保隔着房門柵窗,邊瘋狂晃動房門邊竭力大喊。

寂靜營地內,這雜糅了恐懼和憤怒的吼聲,和鐵索磕碰的嘩嘩聲,分外響亮。

田慶餘忙指示田實倉帶人將完顏斜保控制住,可後者深陷絕境,背靠房門爆發出了悍勇戰力。

七八人竟一時拿他不下.

完顏斜寶時不時的大喊,雙方打鬥的嘶吼,人被擊飛後撞倒桌椅的響動,迅速驚醒了丙貳捌所在的戰俘營地丙區其他戰俘。

隔壁丙貳柒、丙貳玖,甚至更遠處的其他營房內都出現了微微騷動。

衆多戰俘扒着門窗、貼着牆洞,想要一窺究竟,丙貳捌內到底發生了什麼。

輕微騷亂的情況下,往常巡邏嚴密、今晚卻半天不見人的淮北軍,這才緩緩來遲

“各營聽令,速速就寢,不得窺視、不得隨意走動、不得生事,否則殺無赦!”

負責營地守衛的第十二團團長秦大川,率領一連將士邁着整齊鏗鏘步伐小跑進入丙區,他一聲高喝後,丙區當即安靜下來。

丙貳捌營房內,自然將秦大川的粗豪聲音聽的一清二楚,不由同時停下了圍攻完顏斜保的動作,面面相覷.

雖說田慶餘說過‘咱們都是漢人,他們向着咱們哩’的話,但戰俘營內殺人.又被逮了個現行,淮北軍態度到底如何,可不好說。

而完顏斜保聽見外頭喊聲,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晃門的動作更大、‘漢軍謀逆’的喊聲更響了.

一時間,整個丙區營地內,只剩了門鎖聲和完顏斜保的叫聲。

十餘息後,秦大川出現在了丙貳捌營房門外,那完顏斜保死死抓着門上柵窗的田字格,見一名軍官出現,當即激動道:“漢軍謀逆,要行刺本官!速速報與陳速速報與楚王!”

“大半夜的,嗷嗷叫個鳥!”

不料,卻換來秦大川一句呵斥。

“.”

此時,完顏斜保自然顧不上計較這漢將的態度,反而是以爲自己的漢話有口音,導致對方沒聽明白,不由放慢了語速,儘量以標準漢話解釋道:“本官乃大金皇族、南征副帥完顏斜保,方纔有漢軍想要行刺本官,你快去稟報楚王.”

完顏斜保被俘已有段時日,那楚王既不殺他,便說明自己有價值。

在他想來,齊國或許是想拿自己從大金換回些有價值的東西所以,他覺得楚王會保護自己。

秦大川聞言,舉燈往丙貳捌內照了照.

卻見營房內因打鬥一片狼藉,田慶餘等七八人摁手的摁手、摁腳的摁腳、勒脖子的勒脖子,還保持着縊殺翰達魯的姿勢。

苦主翰達魯好像還沒死透,身體不時抽搐一下。

嚯,好一個謀殺現場!

可.秦大川一眼掃過,便收回了視線,目光最後停留在了完顏斜保臉上,卻聽秦大川又斥道:“你胡扯個鳥!大夥都睡的好好的,哪有人要行刺伱!”

“啊?”完顏斜保瞬間化身問號臉這名齊國軍官莫非是瞎的?

“快回去老老實實睡覺,再敢吵嚷,軍法從事!”

我睡你老母!你看不見營房內有幾十個虎視眈眈想要本官性命的軍漢麼?

“誒,別走,你先別走啊!”

儘管心裡狂罵秦大川,但完顏斜保眼睜睜看着他轉身走遠時,還是慌了.以前,斜寶一直以爲自己不怕死。營房內,田實倉衆人自然從那名淮北軍官的間歇性失明中,窺出了端倪,不由嘿嘿一笑,紛紛圍了上去。

那邊,田慶餘棄了從已徹底沒了東京的翰達魯頸間取下麻繩,起身走向了完顏斜保。

斜寶也從方纔衆人的反應中,猜到田慶餘是今夜之事的主謀、是漢軍的領頭人,見對方提溜着麻繩走向自己,完顏斜保背靠房門,勉力維持着威嚴,同時開口道:“你想要甚?要田?要銀?要女人呢,我都可以給你.”

“老子要我妻女復生,你能給麼?”

“妻女?”

“老子是河間人!老子在前線爲你們賣命時,待在後方的妻女被你們這幫金狗畜生害了性命!”

說起此事,田慶餘不由紅了雙目,同村的田實倉卻道:“慶叔,和他羅唣恁多作甚!直殺了,爲我嬸子、爲冬兒妹子、爲咱村裡被怨殺的鄉親報仇!”

“還有俺爹的仇.”一名魁梧的黃龍漢軍死死盯着完顏斜保,補充了一句。

“算上我妹子”

“前年金國徵發民夫修造大船,我爹累死在了金州,這仇也一併算在你頭上吧.”

影影重重的人羣,像是羣狼一般,緩緩將孤立無援的斜寶圍在了中間。

丑時中,丙貳捌營房內又起一陣嘈雜,卻又迅速平息。

至此時,周邊營房內的戰俘或多或少都猜到了丙貳捌發生了何事和丙貳捌一樣,其他營房內,大多也是六七名金人、七八十漢人的配置。

丙貳捌之後,不管是金人還是漢人,心都亂了。

說回丙貳捌。

寅時初,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光景。

田慶餘帶人將七名金人的屍體重新擺在了牀上,並貼心的蓋上了稻草,以免他們受凍.老田一看就是個溫柔的人兒。

只可惜,最後縊殺完顏斜保時,大夥的情緒有些失控.或許是將這些年受到的屈辱、家眷的仇恨都具化到了斜寶一人身上,那名叫做段宏祥的魁梧黃龍軍漢,竟生生從斜寶臉上啃下一塊肉。

致使斜寶的模樣有些嚇人了,怎看也和‘急病暴斃’搭不上邊。

不過,田慶餘覺着那名軍統李檔頭應該能處理好後續瑣事。

田慶餘還有自己的任務呢。

只見他徐徐走到了營房內的西北角落田慶餘既是今晚起事的謀劃者,又是大夥的主心骨,見他走動,田實倉、段宏祥等方纔十餘名行動主力馬上跟了過來。

這一下,聚在西北角努力裝作小透明的韓嘗等人馬上緊張起來。

韓家親兵李登峰對田慶餘、張小尹等人頗有些好感,但見對方圍上來,卻還是起身擋在了韓嘗身前,既緊張又着急道:“慶叔,金人欺辱我等,我家人大可從未欺壓過大夥!咱們同爲漢人,你們不能.不能對我家大人無禮!”

田慶餘視線越過李登峰,和韓嘗對視幾息,卻聽他道:“呵呵,身爲漢人種,未必都把自己當漢人。幫金人欺壓咱漢人的、寧願爲金人做狗的,咱見的還少麼?這丙貳捌內出現幾個事後向金人告密的漢人叛徒,一點也不奇怪。”

韓嘗自然聽出田慶餘是在點自己後者原本一個小小河間什長,若在平時,韓嘗殺死他像殺死一隻螞蟻一般簡單。

可眼下,田慶餘已成丙貳捌領袖,再兼他們一夥剛剛殺了副帥完顏斜保,身上那股破罐破摔的殺氣正濃。

韓嘗覺着,若自己不表態,他們殺自己絕不會有任何心理負擔。

於是,韓嘗起身輕推開擋在身前的李登峰,對田慶餘抱拳解釋道:“老兄放心,日後我絕不會將今夜之事吐露分毫!我韓家在燕京綿延十世,降金實則無奈之舉,並非如老兄所言,甘願爲金人作鷹犬.”

田慶餘故意頓了幾息沒吭聲,接着突兀一笑,道:“韓大人多慮了,我所言金人鷹犬並非說的你家,而是”

田慶餘又是一頓,轉頭看向了田實倉,後者桀桀一笑,走向了緊鄰金人牀榻的另一張榻上.

丙貳捌畢竟是戰俘營,淮北軍再仁義也不可能給他們每人提供寢被,大夥夜裡都用麥秸蓋身禦寒。

而田實倉所站的牀榻旁,厚厚的麥秸下方,明顯有一個人形在瑟瑟發抖。

卻見田實倉一伸手,精準的揪住了麥秸下那人的髮髻,笑道:“錄事大人,好起了!”

說罷,猛一用力。

求了滿天神佛,希望這幫殺才能將自己忘記的漢人錄事,一聲慘嚎,被田實倉拽着髮髻拎了出來。

拖着走向了韓嘗這邊。

那漢人錄事吃疼,雙手緊握田實倉的手,被拖行幾步後,突然哭嚎起來,“軍爺,軍爺!我並非金人啊,我也是漢人,饒我,饒我.”

田實倉卻對他的哀求充耳不聞,某種程度上,他恨這同爲漢人的錄事比金人還甚。

少傾,田實倉將錄事拖到田慶餘和韓嘗中間。

這錄事久在宗弼身旁,以前見了韓嘗也是一副趾高氣揚的模樣,可此時見了韓嘗,卻像是見了親爹一般,膝行兩步,抱着韓嘗的腿哭道:“韓大人,咱們都是漢人。求您在這幾位軍爺面前美言幾句,饒我一回。日後,也好在官場上互相扶持”

韓嘗低頭看了那名錄事一眼,又看向田慶餘,“田老兄,這是何意?”

田慶餘卻從腰間抽出那條今夜已縊殺七名金人的麻繩,面無表情的遞了過來,“田某方纔所言甘爲金人鷹犬的告密者,正是此人。若不殺,韓大人方纔對完顏斜保見死不救之事,定會泄露”

“啊!我不會講,我發誓!今夜之事我若泄露半句,兒孫世代爲奴,妻女永世爲娼,我我也不得好死”

錄事急忙豎起三指,起誓後見韓嘗依舊不吭聲,又咚咚咚瞌起了響頭,涕泗橫流道:“韓大人,你信我,你信我啊!”

所謂起誓,對韓嘗來說完全不起作用。

他之所以猶豫,自然是因爲對方這隨軍錄事的身份.這是田慶餘逼自己納的投名狀!

可親兵李登峰見此,已明白自己和韓嘗都已沒了退路.今晚,要麼殺了錄事,要麼被田慶餘等人殺了。

再無第三條路可選。

想明白這些,李登峰伸手去接麻繩,想要替韓嘗做了此事。

不料,田慶餘卻機敏的一縮手,讓李登峰抓了空,隨後田慶餘重新將麻繩遞到了韓嘗面前,道:“韓大人,勞你親自動手!”

路就這兩條,是生是死全在一念之間了,韓嘗最終一咬牙接過了麻繩,“好!”

而那錄事,登時嚇得魂飛魄散,坐在地上用雙手撐着地面不住後退,驚懼嘶喊道:“我也是漢人,漢人不殺漢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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