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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猛士

第49章 猛士

風輕輕吹過,風之中夾雜着衆人的嘆息。

諸散吏們站在院落裡,皆看着躺在地上的人。

此刻,躺在地面上的,便是今日被張吏派往遊徼身邊的那人。

他方纔被送回來,同樣的血肉模糊,整個人一動不動。

他甚至比上一位更慘烈,他被送來的時候就已經斷了氣。

衆人圍在他的身邊,臉色鐵青。

有人擔憂,有人憤怒,有人驚懼。

他們看向張吏的眼神都有些不對。

“張公!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這已經是第二個人了,他們到底是去了哪裡?!”

有人忍不住開了口。

其餘幾個人也都等着張吏的解釋。

張吏惶恐不安,他喃喃道:“我不知,真不知,曹公讓我派人往遊徼那裡聽令,我真不知道會是如此.....”

衆人皆低着頭,一言不發。

這次,沒等張吏開口,就有人來處理屍體了。

衆人不再看張吏,也沒人再質問什麼。

張吏茫然的站在原地,看着衆人漸漸散去。

跟前幾天的那種親近與尊重不同,此刻,他所能感受到的,只是懼怕與憤恨。

張吏呆滯的坐在了原地,看着有人拖走屍體,看着地面上的那抹血色。

劉桃子再次坐在了他的身邊。

張吏看了他一眼,眼神格外的複雜。

“我真的沒有害人.....不是我,我不知道。”

劉桃子沒有理會他。

衆人吃了飯,便各自回屋。

原先融洽的氛圍,在此時蕩然無存,吏院又再次回到了從前的那種感覺。

不安的情緒籠罩着每一個人,未知的恐怖在心中滋生,生與死不明確的明日帶着巨大的壓迫感。

張吏獨自在院落裡坐了很久。

不知不覺,月亮已經掛在了半空,張吏掙扎着起身,忽然,他走向了桃子的屋。

當他推開門,手持燭火,走進屋內的時候,田子禮趕忙坐起身來,桃子卻是雙眼緊閉。

“我真的沒有做謀害同僚的事情。”

“我不知道到底出了什麼事,我都是聽從他們的安排。”

“我這輩子,兢兢業業,從不曾害過人.....”

劉桃子猛地睜開了雙眼,張吏一頓,被嚇得幾乎不敢開口。

“我知道了,不必怕我。”

“倘若明日,姓曹的讓你再派人前往遊徼處,就讓我去。”

劉桃子說完,便閉上了雙眼。

張吏呆愣的站在原地,不知待了多久,轉身離開了此處。

站在院落裡,他下意識的擡起頭來。

夜幕低垂,星光點點,像是無數顆珍珠撒落在黑色的布匹,又在布帛上繡製出精緻的花紋。

張吏的瞳孔逐漸放大。

他似是第一次看到夜色。

“好看。”

............

曹伯巨坐在紙堆之中,翻看着手裡的內容,滿臉的疲憊。

他瞥了一眼跪坐在面前的張吏。

原先,他是有些看不上這老吏的,這廝雖然有資歷,但是太過怯弱,這麼多年了,一點長進都沒有,根本不足以成大事。

但是如今看來,反而是這般怯弱的人,更適合提拔上來,他很聽話,不敢反抗,是絕好的奴隸———標準的泥腿子。

反而是何行僧那樣見過些世面,有人撐腰的,對自己不是那麼的順從。

他開了口,吩咐了今日所要辦的事情。

“城牆有了破損,需要派人去查看。”

“獄房那邊需要幾個人去幫着審賊.....”

曹伯巨說完了今日的差事,張吏站起身來,正要行禮拜謝。

“哦,對了,派一個能吃苦的去遊徼身邊。”

張吏渾身一顫,他點了點頭。

當他呆滯的回到了散吏院的時候,衆人早已等候着他,跟先前不同,衆人都不敢跟他對視,有幾個人看向他,眼裡也全是懼怕和不安。

他們都非常的害怕。

張吏開了口,“今日主要是城牆和獄房缺人.....”

他爲衆人分配了差事,大家只是領命,不敢多言語。

越是往下說,衆人越是緊張不安,尤其是那些沒分配到差事的人。

“諸位勿要擔心,遊徼那邊不必派人了,倒是曹公那需要個整理文冊的,可有人要前往?”

衆人沒敢發笑,卻也鬆了一口氣。

“曹公那邊,我便自己去了,其餘幾位,就去縣馬廄那邊聽差吧。”

等到張吏說完,衆人紛紛起身,逃一般的要離開此處。

劉桃子跟田子禮也站起身來,張吏看向了他們,張開了嘴,卻沒有說話。

等到衆人離開之後,張吏也離開了這裡。

走在縣衙裡,他沉默不語,腦海裡閃爍着無數的想法。

他擡起頭來,面前是遊徼的屋,裡頭能聽到好幾個人的聲音。

張吏就站在了此處,他站了許久,終於,他推開門,走了進去。

“什麼事?”

一個高大的年輕騎吏擋住了他。

“散吏,奉命來找遊徼。”

那騎吏一愣,上下打量着面前的老吏,“哦.....跟我來。”

張吏跟在那人的身後,卻是離開了此處,張吏有些驚訝的發現,目的地居然是後院。

一般來說,只有縣令,丞,尉,主簿四人才有資格在這裡辦公。

騎吏將他帶到了這裡,也不言語,示意他站在這裡,轉身就離開了。

張吏站在此處,一動也不敢動。

他渾身都在瑟瑟發抖,額頭不斷的冒着汗。

也不知煎熬了多久,終於,有人開了里門,粗暴的將他拽了進來。

那人是縣尉的奴僕,看起來凶神惡煞。

“我且給你說,稍後,你要是敢傷了家主一絲毫毛,你的家人,你的朋友,你認識的人,全部都得死!”

“一個都不能留下!”

“聰明點就陪家主好好耍!若是哄得他開心了,便有賞賜!”

那人說着,一把將張吏推進了大堂裡。

大堂之內,高珣穿着黑色的勁裝,戴着武士冠,手持長劍,他本就高大,再有這般裝備,看起來當真是威武,英武。

看到張吏,他眼前一亮,揮着手裡的長劍,甩出了幾個漂亮的劍花。

“我等你許久了!且來吧!”

張吏頓時嚇成了篩子。

“我...我....我....”

“我不會武。”

看到如此緊張的張吏,高珣笑了起來,“你勿要害怕,若你不是我的對手,你我切磋,點到爲止,不會傷你性命。”

張吏還不曾言語,那奴僕就將一把短劍遞給了他。

張吏抓都抓不穩,短劍掉落在地上。

高珣大怒,“撿起來!”

張吏慌亂的撿起了短劍,他再次開口,“高公,老夫今年已過花甲,平生從不曾用過劍.....”

高珣搖着頭,“那廉頗八十了還能出征,那黃忠花甲還能斬將,你這年齡又算什麼?”

“那我....那我....”

“且來吧,我會手下留情的!”

張吏知道自己沒有拒絕的餘地,點了點頭,“好。”

“開始!!”

奴僕叫道。

張吏識趣的丟掉了短劍,高珣大喝了一聲,手裡的長劍砍向了張吏。

“噗嗤~”

長劍劈進了張吏的肩膀,高珣抽出劍,張吏慘叫着倒在地上。

高珣再次舉起劍,朝着張吏的頭劈來。

張吏慌忙的躲開,迅速爬起來,驚恐的看着對方,“高公,我認輸!我認輸!”

高珣怪叫着,持劍衝了過來。

他又是橫着一揮,張吏的衣裳被割開,一股劇痛從胸前傳來。

張吏轉身便跑,高珣追在他的身後,一劍,又一劍,張吏只覺得背後生疼。

“家主無敵!!”

“家主勇猛!!”

“家主天下無敵!!”

奴僕高聲喝彩,聲嘶力竭。

高珣聽到叫聲,更加的激動,此刻,正在逃竄的張吏猛地停下,高珣撞上了他,兩人一同倒地。

高珣大怒,張吏卻死死抱着他,高珣只好用拳來繼續攻擊。

張吏捱了一記又一記的拳頭。

他的意識已經開始隨着出血而模糊了。

我這一生....做了什麼?

父母的臉,我已是記不清了。

年少時被抓來爲吏,從此就活在這裡。

每天,只是活着,努力的活着,活着.....可我活着,活着是爲了什麼?

張吏猛地抱住高珣的脖頸,將他往下壓,嘴巴張開,咬住了對方的耳朵,隨着他猛地甩動頭顱,高珣的耳朵直接被他撕斷。

“啊!!!!!”

高珣痛苦的嚎叫,他推開了張吏,痛苦的捂住耳朵。

張吏爬起來,撿起地上的短劍。

奴僕憤怒的咆哮着,“我要誅了你的.....”

張吏揮出了短劍,奴僕的臉被削開,半張臉耷拉下來,他慘叫了起來,轉身就跑。

張吏搖搖晃晃的看向了高珣。

“疼!!我疼!!”

高珣捂着耳朵痛哭了起來,張吏踉蹌着走到他面前,猛地劈出了長劍,長劍劈中了高珣的肩膀。

高珣慘叫着跳起來,轉身就跑。

張吏追在了他的身後,手裡的劍不斷的揮砍,卻總是落空,高珣一個踉蹌,摔在了臺階上,張吏追上來,對着他的面門,又是一劍,高珣用手去擋,他的手腕直接被砍了下來。

“媽媽~~~~”

“救我!!!”

...................

奴僕捂着臉,領着一羣全副武裝的奴僕手持武器衝進了院裡。

在門口,張吏正用力的一次次揮動手裡的劍,他的動作僵硬且呆滯。

他就這麼砍着面前的一堆碎肉。

他擡起頭來,看向了諸多的奴僕。

“吼~~~~”

他發出了一聲沉悶的嘶吼,嘴裡噴射着血水。

他站在那裡。

已是惡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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