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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九梨花與海棠

二十九梨花與海棠

二十九、梨花與海棠

從來到我這裡開始,他的精神狀況就一直很不穩定,他一開始不管怎麼也不願意說出他做的那些事,一直在顧左右而言他地避諱着,一直到我給他倒了四次茶後,他才吞吞吐吐地說出他犯下的驚人罪行。

他:

“我……我跟我的女兒發生了關係。”

他一開口,就是讓我震驚的話。

我感到極爲震驚,但是做這一行的,讓人震驚的事多了去了,我很快穩定了情緒,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那是什麼時候的事?”

他:

“已經好幾年了……差不多五年了。”

聽到他的話,我就更爲震驚了。

我:

“你女兒……她是自願的嗎?”

在問到這一點的時候,他沉默了很久,最後他突然默默地流淚起來:

“不是……她一直不願意,她很恨我……但是她沒有報警……後來她實在受不了,才用報警威脅我……我就把她關在了地下車庫裡……醫生,你說我這樣正常嗎?”

一瞬間,我意識到了事態的嚴重性,這恐怕是一起惡性的侵犯事件,我面對的並不是一名患者,而是一名還沒有落網的罪犯。我第一時間就產生了報警的念頭,這件事太嚴重,不是我能管的。但是我又不能當着這個人的面報警,看得出來他的情緒很不穩定,如果我當場報警可能會刺激到他的情緒,說不定他會一時衝動做出過激的事來,我最好的辦法就是先穩定住他的情緒,循循善誘,最好的結果就是勸他去自首,再不濟我也要先套出他的家庭地址姓名等信息,以便警方逮捕他。

我:

“你這事還有別人知道麼?”

他:

“我怎麼可能會跟別人說……要是我說了我就不會坐在這兒了。”

我:

“你不知道你做這種事,是犯罪嗎?”

他:

“要是不犯罪,那我還用得着來這裡嗎?我知道做這種事是犯罪……但是我又不覺得是犯罪……我女兒從小就很愛我,喜歡我,我跟她結合,有什麼不對?要不是這個社會有問題,禁止**,說不定我們老早結婚生子了……”

我:

“可你剛纔不是說你女兒不願意,而且很恨你嗎?你怎麼又說她喜歡你?”

他:

“那是因爲她被社會污染了!她小時候就只喜歡我一個人,我走到哪兒,她就跟到哪兒,就跟跟屁蟲一樣,但是小學畢業之後她就不對勁了,她開始主動地對我冷淡起來,上了初中,她就開始跟別的男孩子要好,我真的受不了了……”

我:

“這對每個女孩來說都是很正常的事吧,小時候對父母肯定有一定依賴性,長大了開始發育了,開始有性別觀念了當然會開始獨立起來,到了青春期就會有代溝,這都是正常的事,別說是你,全世界的家長都是這個樣。”

他:

“你不知道,我女兒她小時候還說要嫁給我嘞,真真切切,到了小學五年級她還這麼說,但是畢業後她就變了……就像變了一個人一樣,我受不了了,真的受不了了……”

我:

“這種事很常見,而且再正常不過,女孩子麼,呵呵,小的時候不懂事,接觸的男孩子又不多,而且在女孩子眼裡父親就是萬能的代表,什麼都能做到,很多小女孩子小時候對自己的父親都會有好感,有戀父情節,特別是在發育的早期,幼兒時期,這種情緒會到頂峰,以後就會慢慢回落下來,有區分的能力了。”

之後我想要給他稍微科普一下弗洛伊德對戀父情節的解釋,雖然在我們這個行業裡,弗洛伊德的很多說法都已經過時了,被現代的腦科學、神經科學和現代精神病學給取代了,但是對於普通人來說,弗洛伊德的一些思想比起那些神經化學、分子生物學的概念更通俗易懂,說起來更淺顯而有說服力。

但是讓我沒想到的是他居然看過弗洛伊德的書,當我提到性器期和潛伏期的概念時,他直接就打斷了我的話:

“我知道你要說什麼,這段時間,我看了不少弗洛伊德的書!而且我也曉得,弗洛伊德這個人一直都是主張性是自由的,他認爲**是無罪的。按照他的思想,我現在做的事就是正常的。你的意思是想說我是正常的?”

被他這麼一說,我真的有些接不上話頭:“我倒也沒有說你不正常……你女兒今年多大了?”

他:

“二十一了,她想上大學,但是我沒讓她上,我告訴她,對她說讓她一輩子陪在我身邊就夠了,我會養她,讓她不用操心去讀大學找工作那麼麻煩……”

我:

“你做什麼工作的?”

他:

“我現在不做什麼工作,幾年前我投資了兩家酸菜魚館,生意一直不錯,每年都有一兩百萬的收入,夠養活自己跟我女兒。”

我:

“噢……那你的家庭狀況還是不錯的,呵呵。但是我想,你既然有女兒,那肯定結婚了是吧,你做了這種事,難道妻子沒什麼看法?”

他:

“我妻子?哈哈,那個**東西二十年多年前就跟別的男人跑了!她跟我結婚的時候就已經挺着肚子,還說孩子是我的。結果還是瞞不過我,被我問出事情原委後我直接就跟她離了婚,一了百了。但是孩子還是留給了我,後來也是我一直把佩佩(女兒的匿名)養大的。”

我:

“佩佩是你女兒的名字嗎?”

他:

“對,小名。我取的。”

我:

“這麼說,你第一次做她做那種事的時候,她才只有十六歲,還是未成年吧?你這麼做,在法律上真的過不去。”

他:

“法律?法律本來就有問題。十六歲怎麼了?放在農村裡不少地方十六歲都生娃了。你去安徽的一些旮旯村子去看看,那裡十六歲生娃的比比皆是我跟你說。孫中山向大月薰求婚的時候對方纔十四歲呢!賀子珍跟毛主席結婚的時候她也才十六歲!中國古時候女人都是二八年紀結婚的,過了這年紀女人就老了。”

我:

“可是你是她的父親,你們不可能有情侶之間的那種情感,她怎麼可能對你有異性的那種愛呢?”

他:

“不是,關鍵是方法問題。弗洛伊德不就成功了嗎?弗洛伊德把追求他女兒的那些年輕男人全都給幹掉了,他的女兒安娜一輩子都沒嫁人,一直陪在弗洛伊德身邊,我想弗洛伊德作爲心理學的大師,肯定有一套追求他女兒的辦法,能把他女兒的心抓得死死的,不讓她喜歡別的男人。我只是沒弗洛伊德的能力而已,要是我也懂心理學,肯定也能做到。所以我纔來找你,想跟你學學有什麼辦法搞到我女兒,讓她心甘情願跟我在一塊兒。”

看到我不太樂意的樣子,他又說:

“是不是錢的問題?要是你能幫我說服我女兒讓她跟我在一起,錢……是小問題,你就說個數好了,我不會少你的。”

我:

“老闆,我知道你是有錢,哈哈。可這真不是錢的問題,你應該知道咱們國家的法律,你這種事,真的是違法的,我勸你好好想一想。”

他:

“我查過法律,咱們國家的規定是,只要**是自願的,就不違法。只要你幫我說服了我女兒,讓她別去告我,我不就不算違法麼?這種事,說到底就是說不說出去的問題……有時候,法律這個東西很難說的,說不定你今天去告我強姦,明天你又說是自願的,那該怎麼定義?還不是無罪釋放麼?”

我:

“這麼說,你是要我幫你說服你女兒嫁給你?”

他:

“嫁給我這種事我也知道很不現實。民政局和法律都不會承認的,得不到實在的結婚證,我就只要你配合我,幫我說服她回心轉意就好了。你就跟她說說我的好,告訴她我對她是真心的,她對別的男孩子的好感,對戀愛的念想這種東西都是青春期一個階段的相思病,很快就會過去,只有我這個當爸爸的才真正懂她,真心對她好,你這個精神科醫生這麼權威的人都說了,我想肯定有用……”

我:

“可是你真的考慮過你女兒的感受麼?聽你的話,你女兒已經有喜歡的男孩子了吧,你這麼對她,不單單是身體上的傷害,還是一種精神上的折磨,這樣下去,說不定她的精神還會崩潰,得抑鬱症,以後她也沒有臉去見人,她這輩子就被你毀了啊。”

他有點歇斯底里起來:

“我怎麼就毀了她了?我只是不讓她去接觸別的男人而已。我現在最後悔就是當初讓她去上學,讓她去接觸社會,早知道我就一直把她關在家裡好了,只讓她認識我一個人,不知道其他人,這樣她就只願意跟我在一起了,我現在真是後悔啊……她已經被這個社會給污染了,思想上已經不乾不淨了,當年她真的是多喜歡我啊……”

我:

“你不覺得你這種想法太自私麼,不管怎麼樣,你也總得想想你們兩個以後的日子吧。就算她不出去工作在家陪着你,你也陪着她,那她的日子多枯燥?還有,你們的後代呢,要知道近親之間結婚有八分之一的概率生出畸形兒……”

他:

“我跟你說過了,我跟她沒有親緣關係,她不是我親生的。她娘跟我結婚前就已經挺着肚子了。我當年就是因爲窮,才當上了個倒插門,要不然我也不會受她這份晦氣。”

我:“這照片什麼時候拍的?”

他:

“五年前,佩佩初中剛畢業的時候,那之後她就沒跟我一起拍過照片。”

我:

“你女兒長得倒是挺漂亮的。可你有想過你們以後怎麼發展嗎?你畢竟比她大這麼多年紀,等你先老去了之後她不是要一個人過很久?還有,你們的孩子怎麼辦,他們長大後要是知道了你們的關係你們會是什麼樣的立場你想過麼?”

他:“我比她年紀大這是沒辦法的,大部分家庭男人都比女人年紀大,毛澤東還比**大二十一歲呢,難道就不結婚了?照樣結啊。至於孩子問題,也不算什麼問題,孩子的思想是父母灌輸的,我們教導他**是一種正常現象就行了啊。你現在覺得**不正常,是因爲你的父母,你身邊的人灌輸了你錯誤的思想,但是對於思想一片空白的孩子來說,他們可不會覺得**是什麼問題啊,他們反而覺得那是正常的,父母和孩子本來就該一直在一起不分開。”

我給他普及了一些生物學上的思想,我告訴他人的心理本身有抗拒和熟人結合的成分,比如說中國有科研機構做過實驗,專門觀察短尾猴的交配行爲,發現在短尾猴的三百多次交配行爲之中,只有七次是近親交配,這說明動物之間也是存在着抗拒**的意識的,這是一種自然法則,存在即合理,不應該抗拒。但是他並不聽我的話,而是堅持問我肯不肯幫他,如果不肯他會去找別人幫忙。

我感覺自己再也幫不上他什麼忙,而且這件事已經算得上是一件嚴重的性侵案件,我不能坐視不理,於是我先穩住了他,對他提出要求說,如果真要我配合他說服他女兒的話,我會盡力,但是價格不會低,起碼三十萬。他頓時興高采烈地說沒問題,只要我能配合他,小數目。於是我就找了個上廁所的藉口留他在門診室裡,之後我就跑到了洗手間裡拿出手機偷偷報了警,以強姦罪爲由把他舉報了。

沒幾分鐘後,四個刑警就趕到了醫院,當場逮捕了他,我把事情的原委告訴了公安分局刑警大隊的隊長,他們錄取了我的口供,要走了我的電話,並且告訴我他們會去嫌疑人家裡搜索嫌疑人女兒的下落,等到有消息會聯繫我。

那天下午,我就一直在門診室裡等着刑警那邊的回覆,心裡還是心驚肉跳的,那名父親被刑警抓走時看我的失望和痛苦的眼神讓我一直心緒不寧。

直到快下班的時候,我才接到了刑警的答覆。

我:

“怎麼樣,找到他女兒了嗎?”

刑警:

“我們是找到了他家的地下車庫,但是沒找到他女兒,只在那裡找到一個傀儡娃娃,那是他女兒的遺物。”

我:

“遺物?那他女兒……死了?”

他:

“嗯,他女兒五年前就死了,我們找到了那時候的檔案記錄,他女兒是在放學路上被人抓走姦殺的,兇手一直沒找到,根據他鄰居的說法,他女兒出生的時候他跟他妻子就離婚了,那之後他一直跟他女兒兩個人相依爲命,感情很是要好。他女兒死了之後更是隻剩下了他一個人,他的精神就出了問題。”

刑警掛斷了電話,而我卻依然握着手機,僵冷地站在門診室裡,良久良久。

他說他愛她。

她說她長大後要嫁給他。

可是她去中途走了,只留下了他。

但他卻還一直牽掛着她,放她不下。

願意一生無悔,隻身守候着她。

診桌上,是他忘記帶走的老照片,照片裡的他和她,笑得那麼繁華,就像那年綻放的夏花。

那天晚上,我重讀了弗洛伊德關於愛列屈拉情節的講述,不禁想到了他和她,想象中的他們,牽手相依,就像一對熱戀的情侶。

“爸爸,你對我真好,我以後要一直跟你在一起,做你的新娘!”

“一直跟爸爸在一起?長大了也是嗎?”

“嗯!”

“傻孩子,等你長大了就不喜歡粘着爸爸了。”

“爲什麼啊爸爸,我現在這麼喜歡你,將來也一定會一直喜歡下去的!”

“唉,傻孩子,做爸爸新娘這句話呀,全世界的爸爸都默默相信了一輩子,等待了一輩子,但是全世界的女孩子長大後,就都把這句玩笑話給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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