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儂急得直跺腳道:“你這傢伙怎麼那麼不明事理呢?有些事情還是不知道爲好,知道越多對你這個外人越沒好處的,聽妹子的話,今日就下山吧。”
阿儂瞧着他那可恨樣子,火從心起,快步行上前去,一腳就踢開了那飯桌,凌雲霄身子失了依靠,一下子就摔倒在了地上,阿儂氣哼哼的轉身行出門去,凌雲霄從地上爬起,衝着她的愈行俞遠的背影喊道:“我是堅決不會下山的。”
凌雲霄待阿儂背影轉過一個屋角完全看不到了,行到阿葉身側坐下,左顧右望一番,神神秘秘低聲問道:“阿葉姐,昨晚……昨晚……”咬了咬牙,似下了天大的決心繼道:“誰扶我上牀睡的?這個問題着實困擾得我頭疼得緊!”
阿葉臉一紅,道:“阿婆叫來阿尼兄弟扶你進去的,還交待他幫你換下了那身髒衣服,拿出來阿儂妹子就取去洗淨了,怎麼了?”
凌雲霄心中一喜,面上卻裝得若無其事一般,淡淡道:“沒事了,問問而已。”站起身揹着手施施然走到門邊,望着遠處山尖,心頭暗道:“原來如此,害我虛驚一場。”心神安定下來,方纔記起怎麼不見了那老婦人,又阿葉道:“婆婆呢?怎的不見她老人家了?”
阿葉道:“阿婆一大早就出門去了。”
凌雲霄奇道:“怎麼你沒一起跟着去?”
阿葉低下頭良久,方擡起頭嘆了口氣,幽幽答道:“長輩的事情,我們做晚輩的是不能跟着去的。”語氣哀怨,似另有隱情。
凌雲霄雖和異性接觸得少,但也深知有些事是不能多問的,既然對方不願再說,再問也是無益,當下緘口不語,只管眺望遠山,打量着周邊的情形。
個衣不遮體,生得瘦骨嶙峋,面上鬍鬚倒不少之人站在遠處一家屋角下對着他探頭探腦好久,凌雲霄裝着看他不見。他望得久了,急急跑上前來,站在臺階之下,衝着凌雲霄問道:“上邊的兄弟,可是昨夜上山的貴客?”
凌雲霄聽這聲音很是耳熟,仔細回想一會,記起是昨夜曾在門外喊話的那位。凌雲霄雙目注視着他點點頭應道:“正是,不知你是……?”
那人一喜,又向前跨上兩級階梯低聲道:“我奉本寨族長之命,特來請貴客過去一敘。”
凌雲霄心道:“這族長想來就是阿儂姑娘的爺爺了,聽老阿婆的意思,這族長對我可是不懷好意多少,還是不去爲妙。”可轉念一想,又覺得不妥,尋思道:“他到底是這個寨子的腦,若是不去,讓他在寨人前失了面子,雖說有阿儂幾人護着,但想安生的在寨子中待着,可就不大容易多少了。”心中矛盾,不知到底該去還是不去?
屋裡阿葉聽到門口那人話語,忙忙丟下手中的活計,行到凌雲霄身旁勸道:“阿婆出門時交待過,不能讓你在寨子中四處亂走,可別跟着他去啊。”
那人聽了阿葉的話語,笑道:“阿葉妹子,他一大活人,怎麼能悶在屋裡不出來走動走動?再說,阿公請他,又不見得把他吃了,怕甚?”
阿葉低着頭,不敢瞧看那人,低聲罵一句道:“卯達弄,都是你使得壞。”她性格內向,不善言辭,轉身又回到火塘邊默默想着心事不語。
凌雲霄笑道:“阿葉姐,你不要擔心,我自己尋思着,還是去見你家爺爺爲好。”說罷擡腳就往樓下行去,阿葉輕呼一聲,想站起阻止,可想到男女有別,凌雲霄執意要去,自己如何拉得住?終究還是坐着不動,心中只得乾着急。
“卯達弄,你這個老光棍,又上這來想使什麼壞事?”阿儂的聲音已在不遠處響起。
凌雲霄和那人同時朝聲之處看去,只見阿儂一臉氣鼓鼓的正往這邊急步趕來,走到近前,從起一截殘木,劈頭蓋臉的就朝卯達弄打去,卯達弄不敢還手,只得東躲西讓,被揍得聲聲唉喲不斷,哪還敢留在此處,一溜煙跑得遠了。
阿儂打跑了那人,丟了手中木頭,蹬蹬蹬走上樓梯,不由分說一把拉住凌雲霄的手就拽拉着他重回到屋裡。
到屋裡,不待凌雲霄說話,她已經自顧說開了,道:“凌阿哥,你必須今天就得下山。”
凌雲霄笑道:“你如此心急火燎的趕回來,就爲這個?那我要是不下呢?”
阿儂急道:“這麼吧!我也不瞞你了,昨晚寨子中又死人了。”此話一出,坐在火塘邊的阿葉輕呼了一聲,聲音微微顫抖,似是有些驚懼。
凌雲霄“哦?”了一聲,道:“和我有何干系?難不成你們寨子中的人冤枉是我乾的?那我更不能走了,總得讓我洗清嫌疑方可下山,否則一輩子揹着殺人這不明不白的罪名,我可不幹!”
阿儂道:“倒也沒人冤枉你,因爲這寨子裡死人已經是常有的事了,大家都司空見慣了,我是爲了你的安全着想,還是下山爲好。”
凌雲霄頭搖得似撥浪鼓,邊搖嘴裡邊道:“不成不成,你們姑娘家的都不怕,我個大男人怕什麼?再說不就死人嘛,也不是沒見過,有麼好怕的?”
阿儂嘆了聲氣,拉着凌雲霄坐到火塘邊,柔聲道:“阿哥,既然如此,我就把事情和你明說了吧,等我說完,你若是堅持還留,我也絕不勉強你。”
凌雲霄見她神色凝重,知道她要說之事只大不小,也不答言,靜待下文。
阿儂撥弄了下火塘中的炭火,讓火燒得旺些,方道:“凌阿哥,你也知道我們素來和山下漢人不合,千年以來兀自爭鬥不休,各有勝負。漢人仗着人多勢衆,強打硬衝,我族則依靠山形地勢,再加一些咒法護身,倒也守得個旗鼓相當,勉強維持均勢。但在這長達千年的爭鬥中,漢人人丁興旺,無窮無盡,而我族漸漸勢微,逼不得已漸打漸退,退到高山之上或是一些人跡罕絕的深谷中躲藏,遠離世間苟延殘喘,只求保命而已。好在近百年來,漢人也漸漸開化,其中也不乏很多開明人士,在他們的從中斡旋勸解下,漢人不再像古時一般對我族人窮追猛打,平時相見倒也互不相犯,各自相安無事。不過這也不過是表面現象而已,你想想看,千年恩怨,雙方死傷甚衆,積怨沉重,豈能輕易化解得了的?”說到這裡輕嘆一聲,言語中頗多無奈。
凌雲霄無語,千年仇怨,也正如阿儂口中所言,已非人力所能左右得了了,相鬥雙方,估計得有一方死光死絕方能算了。
阿儂停了會,繼續道:“明裡雖然相安無事,暗裡還是互鬥不休,天天死人也是常事。但漢人死上幾個無痛無癢,而我族人丁凋零,每死一人就少上一份力量,延續直到今日,我族中能有千戶人家的大寨子也不過寥寥幾個,若說還能保持姓氏完好的大寨子更是隻有兩三個而已,其中一個就是我們這個卯家寨,還有離此地五十幾裡地遠的翁家寨,據說還有一個尤家寨,我可沒見過,長輩對此寨也不多說起過,所以有也權當它無吧。”
阿儂又撥弄了一下火堆,沉默片刻,擡起頭來有些不好意思對凌雲霄笑了笑,道:“囉囉嗦嗦說了那麼多,阿哥莫怪,我說這些,主要是和現在寨子裡生的所有事情都有着莫大的關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