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婦人用柺杖重重頓了地面一下,冷道:“這死老鬼耳目倒靈得很,我們前腳才進門,他後腳就到了。”轉首對阿儂道:“丫頭,去和那人說,讓他給死老鬼回話,人是在這,但如今是我老太婆的貴客,他那勞什子規矩,對付他那些猴子猴孫可以,在我這老太婆面前行不通,他若想來拿人,儘管試試!”
阿儂施施然行回屋中,又坐到老婦身側,一臉得色道:“阿婆,那人去了,只怕阿爺聽了可要氣得吐血了。”忽然想起什麼似的臉色一變,有些懼意道:“哎呀!阿婆,若阿爺受不住氣,真的親自上門捉人,我們該怎麼辦?”
阿儂雙手攬住老婦臂膀,將頭側靠在老婦肩上,輕笑道:“還是阿婆最好了,有阿婆出面,阿爺絕不敢亂來的。”
老婦對年輕女子道:“阿葉,淘米做飯,他們鬧他們的,我們過我們的,這小阿哥遠來是客,可不能怠慢了。”又對阿儂道:“你這丫頭快去給你阿姐幫忙去,整天就知道瞎玩,讓你阿姐忙上忙下的,哪有個女孩子家家的樣子?”阿儂一吐舌頭,起身幫忙去了。
凌雲霄不好意思自是推辭一番,自然又給阿儂搶白了一頓,只好默然不語。想着乾坐着也不是辦法,便起身也想去幫一把手,只是自己對廚活也是一竅不通,忙沒幫成,笨手笨腳的反又捱了阿儂一陣埋怨,窘得是面紅耳赤手足無措。
幸好老婦人適時給他解了圍,道:“小阿哥,你是客人,不需動手,再說了,你個男人家的,這些活哪能幹得了?還是讓她們兩個女娃娃弄就行了。”凌雲霄嘿嘿乾笑幾聲,樂得有臺階可下,趕忙又坐了下來。
待阿儂兩姐妹將飯菜做好,天色已黑,四處漆黑一片。
阿儂點上燈,將碗筷擺好,便招呼凌雲霄進桌。凌雲霄行了一天的路,早就飢腸轆轆,飢餓難耐之極,此時一聽開飯,早就竄到桌邊,只見桌上擺着三菜一湯,無非就一些農家常見的菜餚。
老婦人有些歉意道:“山中窮苦人家,沒什麼好菜招待小阿哥,講究吃點吧,填飽肚子就成。”
凌雲霄忙道:“婆婆客氣了,這很不錯了,晚輩也非什麼富貴人家出來的公子哥,這些飯菜正合口味。”說着夾起一片燜燒豆腐皮放入嘴中,頓時雙眼放光,看似普普通通的一碟燜燒豆腐皮,吃在嘴裡,竟是香脆可口,鹹淡適中,味道極棒。他見一道尋常普通的豆腐皮竟燒得如此好吃,料來別的菜餚肯定也不差到哪去,又嚐了口蠟骨肉,卻是肥而不膩,瘦而不幹,入嘴嫩滑爽口,竟似鮮肉一般,毫無半點燻肉的火煙味。如此手藝,比那些街肆酒樓中的大廚也不甚多讓,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
凌雲霄不禁讚道:“好手藝,好味道!”心裡暗道:“菜餚原料及其簡單,佐料也無非就一些油鹽醬醋而已,卻燒出如此美味,這兩姐妹當真不簡單,若是誰家男兒娶到她們,可就有福了。”想着間不禁偷瞧阿儂一眼,卻恰巧阿儂也正朝他望來,四目相對,凌雲霄又是心神一蕩,不敢再瞧,忙忙轉望他處。
阿葉給他面前空碗斟滿了酒,酒色深黃,其間夾雜着淡淡的蜂蜜之香,凌雲霄知道這應該就是老婦口中所指的蜂蜜酒了,嘴饞不已,只是念及肚中蠱蟲,不知它們脾性,若是喝下了酒,使它們失控發起了瘋來,豈不咬爛自己的五臟六腑,一命嗚呼?
祖孫三人見他遲遲不動碗,以爲是嫌棄酒水不好,可瞧他盯着蜜酒的模樣,又似極饞,面上神色古怪得緊,不免有些奇怪,阿儂怒道:“要喝就喝,不喝拉倒。”說着伸手過來就想取碗。
凌雲霄忙忙用手壓住了碗,苦着臉急道:“且慢,阿儂姑娘,我有話要問,不知你願不願意回答?”
阿儂縮回了手,不耐道:“喝酒就喝酒,還偏那麼多廢話,問吧!”
凌雲霄猶豫良久,老婦人笑道:“小阿哥,是不是有什麼難言之隱,當着人多之面不好說出口?若是如此,老太婆和阿葉先行暫避,讓你們說個痛快。”
凌雲霄面色一紅,知她們誤會了,若再不說,可就誤會更深了,當下忙道:“沒事,沒事!只是想問下阿儂姑娘,她放在我身上的蠱蟲和這酒有沒有衝突,喝下去不會有什麼後果吧?”
此話一出,包括阿儂在內祖孫三人皆是目瞪口呆,面面相覷良久均做聲不得。凌雲霄瞧她們樣子,也是弄得滿頭霧水,一塌糊塗之至。
阿儂突然撫腹彎腰大笑了起來,直笑得上氣不接下氣,右手指着凌雲霄點了幾點卻是說不出話來。老婦人笑罵道:“你這個瘋丫頭,正經點,你到底說了什麼話騙了這個小阿哥?”
阿儂好不容易止住了笑,但剛想開始說話,一瞧到凌雲霄那副無辜之樣又有些忍俊不禁道:“阿婆,我那都是嚇他的,哪知道他竟是當真了,他是我請上山的客人,怎會放蠱害他?這傢伙,真是傻到家了。”說完又捂嘴咯咯笑了起來。
凌雲霄猛一擡頭,一碗酒就落了肚,不待阿葉再倒,他已取過那盛酒的缶罐,一口氣咕咕咕就是幾大口,打了個酒嗝,接着也跟着傻笑起來,臉紅似火,不知是酒意還是窘意?
幾口酒下肚,酒意壯膽,凌雲霄也不再拘束,任由阿儂在旁不斷取笑,他均來個不應不答,只是左一口菜右一口酒吃喝不停。也實在是餓極了,再加之肚中根本無蟲,心情暢快,那吃相就如餓鬼投胎,甚是不雅之極,直把祖孫三人逗得歡笑不止。
也不知吃到何時,菜餚已空酒水已盡,凌雲霄方覺得眼皮沉重,頭昏腦脹,睡意陣陣襲來,耳邊傳來老婦人的聲音道:“讓他睡去吧,免得夜裡那些物事來了驚嚇住他。”接着眼前一黑,竟已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