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雙眼睛盯着他們良久,又慢慢隱入門後的黑暗之中,嘶嘶聲也隨着漸漸消失了,整個牢獄復歸靜寂之中,只是兩人的睏倦之意絲毫未消,越來越重。陽有儀眯縫着雙眼道:“這傢伙到底想要幹什麼?”
老劉頭坐在地上出言勸阻道:“別忙活了,省點力氣,須得尋些別的法子才成。”
老劉頭又打了個哈欠,苦苦思索了半響道:“一時半夥的也想不起來,不過現在已過了子時,還沒見到任何動靜,老漢我斗膽猜測,此物只是利用了人們的睡眠,然後行那看不見的勾當,只要我們保持清醒,它就奈何我們不得。”
陽有儀用力搖了搖頭,極力抑制睡意,問道:“可有破法?”
老劉頭道:“此妖物的手段也是我平生僅見,還不太熟悉它的習性,還真得好好琢磨琢磨,讓我想想……。”話聲越來越低,頭也慢慢低垂下去,眼瞧着就要睡着過去。
陽有儀見狀大急,睡意醒了三分,趕忙急步行到老劉頭跟前,伸手正待要搖醒他,耳邊卻傳來老劉頭細若遊絲的聲音道:“莫怕,我正要引那妖物出來,倒要瞧瞧它的本來面目,你只須保持清醒就可,不必理會我這個老頭子。”陽有儀一愣間,便已見老劉頭鼾聲大起,似已睡着了。
陽有儀是心裡暗暗叫苦,睡意陣陣襲來之時本來就忍得極是辛苦,偏偏這老頭還在旁邊呼呼大睡,且不管他是真睡假睡,單聽這聲聲呼嚕都夠要命的了。陽有儀當下只得走來行去,極力想保持着頭腦清醒,可這要犯起困來還真難忍受,眼皮子是有一眼沒一眼的開開合合,真想立馬找個地方躺下就睡。
這時從那閘門底縫處慢慢滲出一團黑影,先是一點點擠出來,然後越來越大,在地面形成一大片朝老劉頭緩緩移去,陽有儀一驚,提着燈籠朝那黑影照去,那黑影似乎有些懼怕燈火,光線所到之處略停了一停,又繼續前移。陽有儀瞧得分明,想要阻攔,卻又不知從何下手,見那老劉頭還是鼾聲大作,睡得正香,對眼前的危險毫無察覺,難道真的睡着了?
正焦急間,只聽黑影滲出的牢門處突嘭的一聲,似乎有什麼物事撞到門板上,那嘶嘶聲又起,一個含含糊糊的聲音在裡邊冷笑道:“嘿嘿嘿……兩個!”喊話的人喉裡像是卡住了什麼東西似的,話語聲甚不利索。
嘶嘶聲大作,兩隻白慘慘的手從通氣孔中伸了出來,凌空亂舞亂抓着,緊接着一個頭猶得冒了出來,長髮散落,也瞧不清什麼模樣。那通氣孔長不過一尺,高不過巴掌,只不過是牢役們平時用來監視籠中犯人①舉一動的,若是尋常之人,恐怕連隻手都穿不過,可轉瞬之間,一個白裡透青渾身上下體無寸縷的人就這麼從那小孔中鑽了出來,面朝下背朝上趴在地下不停扭動着,周身發出一陣陣令人聽得毛骨悚然的骨骼嘎嘎聲,陽有儀拼力睜大了雙眼竟然也是瞧不出它到底是怎麼鑽出來的。若是平日裡見着這樣的妖物,早被他一腳踏翻,可此時卻覺得渾身上下沒一點勁頭,軟綿綿的提不起半點力氣,更要命的是,那睏倦之意是越來越濃。
地下黑影離老劉頭是愈來愈近,陽有儀兩頭爲難,面前趴着個人不人鬼不鬼的東西,後邊地上又遊動着一團不知什麼路數的怪影,偏偏自己全身力氣盡失,就這麼眼巴巴地瞧着卻是無可奈何。不多時,那黑影已慢慢爬到老劉頭膝上,老劉頭雙眼突的張開,雙目精光暴現,口裡喝道:“孽障,還不快快現出原形?”話音聲中右手往膝上一拍,那黑影急急後退,想要避開。老劉頭哪能讓它逃開,起身一踏步,已站在黑影之上。那影似是活物,竟然在地上到處亂竄亂移,只是無亂如何努力,都是掙脫不了,被老劉頭的雙腳死死的釘在地上。
那妖物從地上緩緩站將起來,一步一顛緩緩朝陽有儀行來。透過那滿頭散發,陽有儀瞧見那妖面部表情甚爲痛苦,面上五官都扭曲得不成了樣子,只是雙眼卻陰沉沉的,毫無生氣,死勾勾地盯着陽有儀,隱隱透出一股惡毒之氣,口鼻間不停發出陣陣嘶嘶聲,猶如大蛇吐信,又如厲鬼悽聲。老劉頭在身後叫道:“此人已被惡靈附身,肉身已失,只是靈臺未滅,在他體內兩股魂魄仍自在苦鬥不休,現在已經分辨不明到底是人是妖了?”
陽有儀雙眼幾乎都要睜不開了,眯縫着眼苦笑道:“那我現今應該怎麼辦?”
老劉頭道:“你已被睏意所縛,如今法力全無,唯有捨去肉身,保持心清神明,讓那惡靈侵入你體內,用你體內的元嬰法身與它相鬥,方有五成勝算。我留在外邊替你護法,記住,不管成敗,卯時前必須醒轉回來,否則你將元神俱滅,永世不得超生。”陽有儀正待答話,那妖已經行到他面前,站住了身子,眼對眼鼻對鼻的死盯着他,雙眼漸漸翻白,黑珠子竟是瞧不見了。陽有儀瞧得是脊背陣陣發寒,鼻中涌來一股刺嗆的臭氣,甚是難聞之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