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時,岑家大院。
當夜岑家大擺宴席,鎮中所有有頭有臉的名豪大紳俱都列席。眼瞧着這些平日裡都眼高於頂,目空一切的富商大豪們與自己同列一席,凌雲霄開始倒還有些拘謹。可酒過三巡,瞧那些財主佬們個個對他客氣不已,酒壯心膽,自然是免不了又繼續吹噓一番,那是大吹大擂,口沫橫飛,得意之至。
從岑家大院到鎮東街並不算遠,中間鋪就着一條青石板徹成的石道,只是兩旁荒草叢生,樹林濃密,再加上夜色已黑,在風燈微弱的燈光映射下,兩旁的荒草樹叢的影子就如同一個個個正在張牙舞爪的鬼魅魔影。凌雲霄滿身酒氣哼着小調踉踉蹌蹌地行走在空曠的東郊石道之上,正哼得歡時,只聞到空氣中充滿一股嗆鼻的臭氣,只覺得“嘭”的地面一震,耳邊傳來“嗬”的一聲。
這臭味和這聲音凌雲霄實在是熟悉之極,不是昨夜那店中的屍妖還能有誰。他舉燈四周亂照,只是照明範圍有限,放眼瞧去除了樹影婆娑和鼻邊聞到的陣陣臭氣之外,一無所有。大駭之下,酒意也立醒了三四分了。忙忙伸手到背後亂摸,卻撈了個空,背上空空,哪還有什麼桃木劍的影子。只怕是剛纔在酒席上喝得忘乎所以,幾時把桃木劍給落在岑宅裡邊了自己也未曾而知。又伸手入懷,空空如也,才記起午時換了一身衣裳,那些紙符之類的物事連同那身舊衣裳早就丟在家中,未曾帶得出來。
凌雲霄心中暗暗叫苦,不過也仗着還有幾分酒意,回頭拔腿便跑。只盼能趕在屍妖之前跑回到岑宅裡邊,岑家上下人數甚多,合起力來想來應該可以對付得這麼一個屍妖,何況只要進了岑家,尋到那把桃木劍,還怕這區區一隻屍妖不成。只是這樣一來他今日所吹噓的功績自然而然也就被拆穿了,可這急要當口哪還顧得上功績不功績的,保命要緊。他的算盤倒是打得蠻如意的,可惜肚裡酒水甚多,再加上山風這麼一吹,酒意直衝腦門,頭重腳輕,跑起來可就沒有那麼順暢了,明明已經瞧見岑家大院門口懸掛着的那兩盞風燈,卻是死活怎麼也跑不到。
正連摔帶跑朝岑家大院急奔時,忽聞一陣臭風從頭頂掠過,前方丈餘處嘭的一聲已立有一物。這妖物樣貌,昨夜四處黑漆麻烏,他瞧得不大真切,如今藉着風燈的光線,凌雲霄這下是看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的了。這屍身長八尺有餘,體格龐碩之極,身穿古時戰甲,披頭散髮,那長長的亂髮在夜風中隨風亂舞,更顯得說不出的詭異恐怖。
眼見那屍雙腳離地,已朝他凌空躍來,他哪還顧得上看那屍長着什麼摸樣,只見前路已堵,“呀”的驚叫一聲轉頭就朝來路跑回,那屍“嗬”的一聲在後邊追趕而來,只一個踨跳起落間便已跳到凌雲霄身後,伸出雙手就朝凌雲霄肩頭拍落。
凌雲霄哪能讓它拍着,情急之下往旁邊一個癩驢打滾,閃過了這屍妖的一擊,只是這一滾也滾到旁邊荒草叢中了。那屍一擊不中,也隨之跳入凌雲霄滾入的那草叢之中,卻再無半點凌雲霄的氣息。原來凌雲霄這一滾還真是湊巧,正滾入草叢後一處小水潭中,被這冰冷的池水一激,酒意又醒了三分,手腳並用,往潭子深處挪去,滾到水深之處,當下不敢妄動,潛躺在水下閉起了氣。
來也是湊巧,若沒有這小水潭,就算凌雲霄閉住了氣,他身上的酒氣仍然會被那屍妖聞着,這下歪打正着,在水中一泡,正好淹沒住了周身的酒氣,暫時躲過了一厄。那屍“嗬嗬嗬”的在水潭周圍來回跳躍着,尋覓着凌雲霄的蹤跡。
雖說凌雲霄躲在水中暫時逃過一劫,但終究不是長久之計。他在水底憋氣憋得久了按耐不住,便悄悄在水面上探出一個頭來,想偷偷換了氣再躲回水裡。不料才一吐氣,那屍就呼得一下從水潭邊跳了起來,只朝凌雲霄所在之處撲將過來。凌雲霄大驚之下哪還敢呆在原處,趕忙手腳並用往岸上跑,卻不料潭底淤泥甚多,越急着想跑越跑不動,拼盡全力之下也不過挪動了幾步而已。只見水花四濺中,那屍已落在方纔凌雲霄所呆之處,離它現在站立的地方也不過六尺有餘,如此近距,只消一個起落,便可將陷於泥中的凌雲霄拍死爪下。
凌雲霄暗道:“我命休矣!”便閉上眼等死。只聽耳邊傳來那屍嗬嗬嗬的厲呼聲,卻半天不見那屍對自己做任何動作,不禁大奇,睜開眼一瞧,這一瞧之下差點沒把他樂死。原來此潭積水甚久,潭底早積滿了厚厚的淤泥,那屍跳落下來,一下子就給陷進了泥裡。他身體深重,加之又是凌空跳下,力道何其之大,這一陷就陷進了大半個身子,水面上就只留了個腦袋,它愈是使力掙扎陷落得就是愈深,是以雖離凌雲霄只有六尺多的距離,可就偏偏奈何不了他了。
凌雲霄哈哈大笑,只管用手撥水劈頭蓋腦朝那屍頭淋去,嘴裡罵道:“我叫你追,我叫你追”。撥得累了也只得罷手,只是自己也被淤泥困住,一時半會也逃不了,就這樣一屍一人在水潭中大眼瞪小眼相互對視着。
凌雲霄這纔有機會好好看清了這屍的摸樣,面上無肉,估計已經風化成了一層幹皮了,雙眼無球,只是兩個黑糝糝的眼洞,也沒有鼻肉,只剩了一個隆起的三角小孔,整個面容看起來極是猙獰恐怖。它張着嘴對凌雲霄咆哮着,那滿嘴的尖牙和那兩隻長長的獠牙得凌雲霄不寒而慄,情不自禁用手摸了摸頸部,忖道:“若是給它在這裡咬上一口,那還真乖乖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