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子不敢面對一張比鬼還可怕的臉,視線忍不住移開,而那小尼姑面無表情的擡了擡沒有眉毛的上眼皮,又低下頭去專注的掃起地來,這似乎是她生活的全部。留下丁子一人不知所措的呆愣在那裡,對着她頭髮稀疏的頭頂不知該如何是好。
咯……吱……
木門響動聲吸引丁子的眼光投過去,後院中還修了一排平房,看上去很新,剛建起不久。其中一扇木門打開了,裡面黑呼呼的,隱約有個人影現出型來。
是她。
丁子眉峰深鎖,千辛萬苦去尋的人,終於出現了——何斌。
她站在門口,面色蒼白,神情委頓,眼神直視丁子,久久……
“進來吧!”她轉過身,朝屋裡走去,光照下,嚴小云看見母親的頭上銀光閃動,頭髮花白,她似乎一下子就老了,何斌不再是一個神話,只是一個年過花甲的老人。
丁子遲疑片刻後還是跟了上去,事已至此,只能硬着頭皮跟上了。
屋內光線暗淡,佈置簡陋,一張木牀,一個小神臺上奉着個觀音,連張椅子都沒有,還有一股着黴味撲鼻而來。此時的何斌已經跪坐在神臺前的案子上,閉起眼睛。
“您沒有什麼話要說嗎?”丁子站在她身旁,居高臨下冷冷的望着她。
“你希望我說些什麼呢?”何斌沒有睜開眼睛,輕聲喃出話來。
“關於你的親生女兒,我的父親,哥哥,還有那些死去的人們以及,以及你的親孫子,這些人,你難道就沒有要說的話嗎?”丁子眼中已經淚光在閃動。
“難道你想說,這些是我種的果子嗎?”她終於睜開了眼睛,眼中的紅絲如要滴血般,她直視丁子,憤恨道:“你的父親,那個男人,他就沒有錯嗎?可是,他居然丟下我一個人來承受這一切,又拋下我一個人。”
“所以,你就讓所有的人跟你一起陪葬?甚至包括你自己的親生女兒?是你,一切都是你,是你的慾望害死了所有人!”
何斌望了她好一會兒,又再次閉上眼睛道:“你走吧!它快回來了,你走吧!”
“它?誰?你親眼看着死去的小女兒嗎?你又有什麼陰謀?想把我們都害死了嗎?”
“不管你信不信,我都沒有要害過任何一個人,不是我!你快走!去找你的母親還有易天他們,不然,就要來不及了,快走啊!”
丁子大驚,這纔想到易天到現在都還未聯繫上,母親,還有母親,越想心上就越慌。
“他們怎麼了?他們怎麼了?到底怎麼了?你快說啊!你說啊!”她瘋了似的衝上前去捉何斌的衣襟。
“算了,來不及了。”何斌絕望道,她話未停口,突然一陣狂風將半掩的木門吹開,一羣的黃蜂朝着丁子撲面而來,鋪天蓋地。
丁子連忙用手去擋,讓她更害怕的是,坐在案子上的何斌居然不爲所動,視若無睹,恍若根本就沒有一羣黃蜂般,難道……
“靜下心來,快靜下心來,回憶龍書記唱的那段佛經,寧神聚氣,是幻覺,都是幻覺啊!”嚴小云的聲音越來越微弱,最後消失了。
耳邊是黃蜂的翁翁聲,心上不時傳來剌痛感,還有眼前無數飛舞纏繞的蟲子,是幻覺嗎?爲什麼它會如此真實。她試圖讓心靜下來,可是做不到,努力試了幾次都不行,她要完了,她就要死了嗎?父親……哥哥……母親……易天……
嚴小云着急的站在那裡,看着丁子薇雙手憑空揮舞着,又不時的捂住臉,頭在左右劇烈的搖擺,嘴中痛苦的喊到:“走開,走開,救命!救命……”
她想衝上去幫她,可她被結界鎖住,一點力也使不上,眼睜睜看着丁子薇倒下,臥倒在地上,她不知道她到底看到了什麼,受到什麼驚嚇,無力感使她沮喪萬分。眼看着丁子薇的呼細越來越微弱,兩眼已經無神的躺在地上。
正在這時,她留意到自己的母親何斌。她一點兒也不受影響的坐在那裡,而丁子就在她的身邊掙扎着,她視若無睹般,依然緊閉雙眼。但那細微的表情變化還是被她逮到了,如果,她沒有猜錯的話。
何斌突然睜大眼睛四下張望,這一頭的嚴小云激動萬分,她的猜想是正確的,現下能救丁子的也只有何斌了,母女連心,希望她還有良知吧!
原來嚴小云發現何斌完全不爲幻象所惑,就在想也許是因爲她是那鬼丫頭親生母親的緣故,無法掌控她的意識,自然也就無法加害於她了.這樣說來,那麼所有的結界幻想對何斌而言都是無用的.
於是她試着用意念呼喚何斌,沒想到很快的對方就有了反應,於是她再加大凝聚力,乞求她救救丁子.
"小云?小云……"
何斌一遍又一遍的呼喚着思念有愧的女兒,如果說,在這個世界上她還有什麼眷戀的話,那就應該是這個孩子了.感應到她的懇求,她望着地上那個掙扎着的女孩,猶豫不定,救?還是不救?
這是那個男人與另一個女人的孩子,可以說是讓她恨之入骨的仇人,要救她嗎?她跟那個男人真是像啊!受如此折磨,那倔強的雙脣緊緊閉着,與之對抗.
片刻後,她蹲下身子,捉住那雙捂着眼睛的手,大聲喝道:"睜開你的眼睛,快!睜開!"
一秒兩秒……十秒……她一遍又一遍的重複着同一句話,丁子感覺自己的意識越來越模糊了,隱約中聽到有一個低沉的聲音在嘶號,她在叫些什麼?她費力的想要睜開眼睛看看,發生了什麼事?
終於,一點一點的,透過那些飛舞的黃蜂她似乎還看見一個輪廓,漸漸清晰起來,雙手上有溫暖,可她好痛,臉上,身上,全是刺痛.
何斌看見丁子的眼瞳又漸漸渙散開去,知道她還沒有完全恢復意識,精神也沒有得以集中,十分危險,她很有可能又要失去意識,必須要想想辦法,用什麼去吸引她的注意力.
"聽我說,用心的聽我說,你不是想知道你父親是怎麼死的嗎?我告訴你,你醒醒."丁子半閉的眼睛再次睜大,充滿仇恨的望着何斌.
"是我,是我把他約了出來,然後,然後偷偷把他的藥全倒掉.然後,待他回到辦公室後又給他打了電話,告訴他……告訴他小云懷有曉強孩子的消息.我知道,他的心臟一定無法承受這樣的打擊,我知道……"何斌的淚滑落到丁子的眼中,而丁子的眼角有更多的淚在滾落,她想發出聲音,卻使不上力.
"我也不想他死,可他必須死,他掌握我太多的東西,他不死就是我死,還有小云,我怕,我怕他會把一切都說出來,我會失去一切的."
丁子絕望的閉上眼睛,不願意接受這個殘酷的事實,她好累,她需要休息了.
"還有,還有曉強!"何斌密切觀察她又連忙接着道:"他也是我害死的,是我去見他,我告訴他,小云已經死了,孩子也死了,他纔會……"
丁子眼前已經不再有黃蜂在飛舞了,她此時的眼中只有那個女人,她怎麼也想不明白這個女人怎麼還會流淚?她有什麼資格流淚?她爲什麼要流淚?爲什麼?
嚴小云鬆了一口氣,她清楚的知道,丁子的意識回來了,雖然,是母親救回來的,但她已經無法原諒她,是她,是她的錯.
"小心!"何斌突然一聲驚呼擋在丁子的面前,一把刀子無情的刺穿她的身子,鮮血染紅了白色的布衣.她不敢置信的望着手握刀子的女人.
是那個掃地的小尼姑,她不敢相信的望着自己沾滿血腥的雙手,驚呼一聲拔腿轉身跑開,她發生的哭號聲猶如山間受捕的野獸般絕望.
何斌忍着痛,爬起爲,雙腿屈脆在地上,對天喊道:"夠了,夠了,放過她們吧!不要再傷害無辜的人類了,是我,一切都是我的錯,你都衝着我來吧!"
"媽媽……"怯怯細微的聲音傳來,大家清楚的看到那個小女孩,眼中含淚站在那裡.
"夠了……夠了……"何斌氣若游絲,那把刀,不偏不移的正中心臟位置.
"該死,都該死,全部都死掉吧!我們一起玩,一起玩."那孩子突然性情大變,歡快的拍起手來,跳到丁子的面前,臉湊到她的面前,與她的眼睛對上,輕聲道:"最該死的,就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