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女士,我想問問您,你女兒死前那段時間,有沒有跟您提起過學校裡的生活?”
“沒有。”吃下藥稍做休息後,她好像清醒了不少,說話也較正常一些,搖着頭道:“她什麼也不跟我說。”
“那她有沒有留下日記什麼的,上面有沒有寫些什麼不開心的事?”
“日記?”她明顯的頓了一下,目光迷茫,“我不知道,我什麼都不知道,我女兒的事,我都不知道,我是不是很失敗?我是個失敗的母親,我知道!我知道她一定很恨我,她不會放過我的,一定不會放過我的。”夏雪的情緒又開始不穩定起來,掙扎的扯住他緊張的問道。
“不會的,不會的,你是她母親,她怎麼會怪你呢?不會的。”墨年安撫着她,生怕又出亂子,知道時間不多了,連忙捉緊問道:“我聽說您的前夫不在國內,您有通知他這件事嗎?他和你大女兒知道這件事嗎?”
“他……他死了,沒良心的混蛋,他死了,早死了!死了!”
“儂不要再問啦!”婦人這下子也不耐煩起來,催促道。
“最後一個問題!最後一個。”墨年從公文包裡掏出一張相片,那是張夏靜臨死前的相片,他只能從局裡弄出這東西來。“您見過這個髮夾嗎?你知道它是從哪裡來的嗎?”
“靜……靜……”夏雪接過相片,眼淚決堤而出,糊了一嘴一臉,用手指撫摩着裡面人兒,雙肩顫抖得厲害,無論墨年再跟她說些什麼,似也聽不見,要哭死過去似的。
“伐要看咧。”婦人整張臉皺得像快乾樹皮,動手要去搶那張相片,被她奪開去,粗啞的嗓子哭喊着夏靜的名字。墨年也去幫忙,他怕夏雪會這樣就瘋掉,雖然他極度懷疑她早就瘋了。
“不要!不要搶走我的女兒,不要!”夏雪死也不肯放手,緊緊的拽着相片,固執的左躲右閃,要不就去咬他們的手,力氣大的驚人。就在兩人都拿她沒辦法的時候,她突然一下子停了下來,婦人藉機忙從她手中抽出相片,寒着張臉塞回給墨年,直把他往外推。
“我走,我自己走,很抱歉!實在很抱歉!”他也不敢再留下來,怕剌激到夏雪,回過頭去,看見她正蹣跚的往白色的房間走去,嘴裡喃喃的喚着。“靜……小靜……媽媽來了……不哭……不哭哈……”她臉上掛着淚,淡淡的笑容,在明暗交錯的光線中折射出詭異的色彩。
那房間裡沒有人,墨年非常清楚,可是夏雪的行爲,卻讓人感覺就像有人在房裡呼喚她似的。這個想法使他毛骨悚然,臨出門前一把拉住婦人的手,說道:“我可以跟您談談嗎?”
婦人顯然不太樂意,在墨年偷偷塞了張百元大鈔給她後,才默默跟了出去,並輕輕的掩上門。
幾分鐘後,墨年已經從婦人口中瞭解到不少情況。突然,聽到一聲悶響,不知誰的小車報警聲遽響,伴隨它的,是一聲高過一聲的尖叫聲、嘈雜聲從樓下傳上來,寧靜的社區一下子揭開了鍋。
兩人視線交匯,在彼此眼中看到一絲不祥,幾乎同時往屋裡跑去。
風,不斷的衝撞着厚實的窗簾,呼呼嘶吼,掃蕩房裡的一切,長年緊閉的窗子敞開着,陽光第一時間披灑進來,侵佔地盤。
墨年彷彿看見,就在那塊剪影下,曾有個憔悴的婦人站在那,神情恍惚,縱身躍下,在空中飛舞……
枯瘦的身體重重砸在一輛車頂上,承受不住重量的鋼板凹陷下去,警鳴驚慌失措的尖叫,通報厄運的降臨。鮮紅的血從溫熱的軀體下滲出,很快彙集成條條血渠,順着向低處往下流,一滴滴,一顆顆,滴落在透明的車前玻上,形成一道道血簾,觸目驚心。她的臉正面朝上,掛在車前,聽到自己骨頭碎裂的聲音,左手**鋼板的缺口裡,半個身子幾乎都陷了進去,手指還在掙扎,想要捉住什麼,又或許……是要抗拒什麼。
倒黴的行人被飛濺了一身的血,那個女人穿着裹身短裙,精心繪製的臉蛋被從天而降的血雨洗禮,裸露在外的雙肩、頸項,甚至呼之欲出的雙乳上都沾滿了斑班血跡。除了尖叫只能尖叫,觸目所及全是紅,天空、大地、還有那個扭曲的屍體,都披上了一層紅霞。
墨年趕到樓下時,那女人正被人扛走,她僵硬得就像另一個屍體。墨年也一樣,任何一個面對死亡場面的人都不會好過多少,但他是個警察,他爲夏雪掩上了雙目,遮蓋住驚恐的眼瞳。她到底看見了什麼?她爲什麼要跳樓?她在害怕什麼?這或許,成爲了永遠的謎題。
35、
夏雪的墜樓事件使墨年陷入深深的自責之中,他以爲,這一切都是他的錯。如果不是他去探訪就不會剌激到她,她就不會死,他不應該在她精神狀態不佳的情況下執意要尋問,他錯了,他間接害死了一條人命。
關於這一點,單倪卻不以爲然,至從那個晚上之後,她對鬼魂的存在堅信不移,她認爲,夏雪的死絕不是這麼簡單。
爲了不再給墨年製造壓力,我沒有把那件事告訴他,連日來的噩夢讓我自己也有些心力交瘁。關於夏雪的死,我較偏向於單倪的觀點,不僅僅是因爲那個晚上,還因爲墨年從上海婦人口中所獲知的信息。
那個婦人告訴墨年,夏雪看上去並不是在一個人生活,而是兩個人。吃飯時她堅持要多備一副碗筷,並且盛滿飯,一邊吃飯還在對空氣自言自語。她每天都會親自去打掃夏靜的房間,早晨起牀第一件事就是去開燈,那盞壞了的燈,晚上她又會親自關上。婦人常聽到她在房間裡說話,時不時發出一些剌耳的笑聲,她不允許開窗,更不讓陽光照射進來,因爲,她女兒不喜歡。
有一次,來了客人,她原本還好好的跟人說着話,就像沒事人一樣。後來那人說話大聲了一些,她就制止對方,還神經兮兮的跟人家說她女兒在房裡看書,不要吵她,硬是把人家給嚇跑了。再後來,來訪的人越來越少,電話也停了,再沒有人記起夏雪的存在。
夏雪對女兒似乎是又愛又怕,小心翼翼的對待,整日噓寒問暖,興致來時還親自下廚做菜。有時候又回如受驚的老鼠,瑟縮在角落,哭喊着:“對不起!對不起!”沒事的時候又老把夏靜掛在嘴邊,唸叨她喜歡什麼,不喜歡什麼。
老婦人還說,有一天晚上,下了很大的雨,還打雷閃電,她不放心夏雪一個人在家,就跑了過來。那個晚上,差一點兒沒把她給嚇死,真有個年輕的身影坐在房間的梳妝檯前。她看見夏雪在幫那女人梳頭,嚇得她再不敢進去,掉頭就跑了。要不是每個月打進她帳上的錢比一般高出兩倍,她早就像其它人那樣,不幹了。
如果說,墨年對這些話僅僅是有些動搖的話,那麼,屈敏的死,無疑加深了它的可信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