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竊聽器不能用了，唐九陽和汪東只好趴在廚房門口偷聽，結果門的質量太好，聽了半天愣是一句都沒聽到。唐安端着一杯茶站在兩人後面，抿了一口，說道：“別在這兒杵着了，你當我那五十萬是白砸的？”想當初裝一個廚房就花了他五十萬，自然是處處精緻，精益求精，隔音這種初級措施必須做到最好。
兩人齊齊回過頭，都是埋怨的眼神。
“哥，你說你當初是不是有錢任性，一個廚房而已你弄那麼好要幹甚！”
唐安又喝了口茶，笑：“我那時候有戀廚情結。”他那時候最喜歡看別人做飯，各種關於廚師的電影電視劇他幾乎看了個遍，結果等這個廚房一裝完，這種興趣就過去了。
廚房裡飄出的肉香味越來越濃，聞得三個人都飢腸轆轆。喬薇兒把門打開，被釘在門口的三個人嚇了一跳。“你們站門口乾嘛？”
“等着吃飯吶。”唐九陽立刻擠進去，看見桌上已經擺了三盤肉絲，蘇包還在炒肉絲，滿頭大汗的。
“包子，你不要告訴我今晚只有肉絲。”唐九陽嚥了口口水，雖然聞起來很香，可一次性吃這麼多不會膩麼。
蘇包瞥了他一眼：“你們冰箱裡就只有肉絲，和用來炒肉絲的菜。”
“……我姐準是瘋了。”唐九陽無語搖搖頭。
汪東藉着細菜板的名義把菜板翻過來，撕掉表面的一層僞裝膜，發現裡面的竊聽器溼漉漉的，浸滿了水。轉頭看了一眼蘇包，咬咬牙，這人絕對是故意的！
知道身後汪東在看他，蘇包暗自笑了笑。他纔不會把切肉之前把菜板從裡到外洗一遍這件事說出來。
這一頓飯，除了喬薇兒一人吃得極歡，其他四人都很鬱悶，筷子夾到哪兒都是肉絲，僅有的一點大蒜、青椒、韭菜和胡蘿蔔絲被分分鐘搶光。吃完飯，唐九陽和蘇包兩人就逃了，洗碗這種事兒還是交給汪東的好。
當晚，蘇包就恢復了原來的樣子。唐九陽問他都和喬薇兒聊了什麼，蘇包搖搖頭說完全不記得。唐九陽只好把好奇心再次擠到被記憶遺忘的角落去。很快就到清明前的一個週末，蘇包最終還是被唐九陽拉着一起去給劉三燒紙了。
兩人都是一身白色的休閒裝，好巧不巧的，在劉三的墳前，兩人遇到了穿着白裙的劉曉燕。劉曉燕的氣色看起來不錯，除了臉色還有些白之外。
“這麼巧，還沒到清明，劉老師怎麼就來了？”唐九陽笑着上前打招呼。
“別叫我老師了，我已經辭職了。叫阿姨吧。”劉曉燕轉頭，對兩人微微一笑。
“叫阿姨多老，我們就叫你劉姐。”唐九陽的嘴特別甜。其實劉曉燕也就三十幾，叫一聲姐不算過分。
劉曉燕笑着點點頭，隨後撥了撥眼前的火堆，問：“你們怎麼來了？”
“這不是快到清明瞭，來給劉伯伯燒點紙。”唐九陽順便將路上買的紙一起送進了火堆。
“謝謝。”劉曉燕愣了一會兒，眼眶有些紅，“如果不是你們兩，我都不知道會怎麼樣。”
“你該謝的是柳青，我們只是完成任務罷了。”唐九陽站起來道。
劉曉燕點點頭，注視着墓碑。
今天的陽光很暖，沒有風。蘇包在旁邊靜靜地站着，看見劉曉燕臉邊的頭髮一直在微微晃動。
“你恨你爸嗎？”唐九陽看着站在墓碑前的男人，一身破舊衣服，背微微佝僂着，膚色很深，頭髮花白。男人望劉曉燕的眼神很溫柔，滿是疼愛。世界很大，鄉村的春景很美，綠意榮榮，桃梨初綻，他的眼中卻只有她一個。
蘇包看到劉曉燕微微晃動的髮絲停住了。一陣風起，吹得火焰燃出的灰燼紛亂，像雪花一樣，輕輕地落在劉曉燕的白色長裙上。她沒有開口，四周盡是一片草葉的細碎聲。
驀地，劉曉燕笑了，輕聲道：“我恨我自己。”
風平，墳前的塵埃漸漸沉降。
“是我不孝，我若是能來燒紙，我爸又怎麼會被我大伯逼迫做出那種事來。”把自己的女兒賣掉，她爸當初答應的時候，肯定是心尖滴着血的，肯定特別的疼，特別的疼……
“爸，我錯了，我錯了……”劉曉燕“撲通”一聲哽咽着跪下，毫不在意純白的裙子被泥土弄髒。
站在墳前的男人一瞬間老淚縱橫，蹲下身，粗糙的大手擦過自己的眼又去撫摩劉曉燕通紅的眼眶。燕兒，燕兒不哭，不哭……孩子，起來啊，地上草根扎人，快起來……是爸爸的錯，爸爸不該把你賣掉的，爸爸對不住你啊孩子，燕兒你別跪着了，地上扎人疼啊……
劉曉燕的淚穿過劉三的手大顆大顆地滴到泥地上，劉三蹲在她面前說什麼，她一句也聽不見，她心疼，心疼劉三沒有錢在那邊受到折磨，劉三生前兩人在一起的點點滴滴洪水一樣涌上心頭，她還記得小時候她爸把她扛在肩頭上去夠溝裡的蘆花，還記得她爸每次上街都會帶點小玩意兒回來，還記得兩人一起玩泥巴她掉到淤泥裡，她爸把她從泥潭裡拔出來。後來她長大，她爸天天跟老婆子一樣在她耳邊念什麼時候嫁人，冷了就念叨要加衣服，恨不得把她裹成球再出門。她犯錯了她爸會打她，小時候打屁股，長大了不好打就罵，有時候他們冷戰，她就住學校裡，她爸隔三差五地就來看看，帶個粥或者烤紅薯之類的。他們過得並不富裕，她爸卻捨得往她身上花錢。小時候的花裙子到長大了的套裝，她說沒必要，他爸卻說當老師的要穿的體面一點。衣櫃裡的衣服自己沒買幾件，幾乎都是她爸給買的……
唐九陽站到蘇包旁邊，看着墳前的劉三幫劉曉燕抹眼淚，然後擡頭看看天，這個春天很暖和。
“劉三在，是嗎？”蘇包的聲音很輕。
“咦，你看見了？”唐九陽疑惑地轉頭。
蘇包笑着搖搖頭：“她的頭髮在動。”
唐九陽點點頭，笑了笑：“皆大歡喜，最好的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