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好了。”唐九陽沒有接蘇包的話，而是轉眼看向發出輕微的“噗噗”響聲的鍋子。
蘇包關了火，將鍋蓋掀開，一股燙人的蒸汽卷着濃濃的參味撲面而來，很快瀰漫了整個廚房。拿出兩個大海碗，將蔘湯各碗倒了一半，蘇包又拿來兩根筷子，快速地攪拌着，爲了讓滾燙的人蔘水冷得更快。
唐九陽嗅着空氣中濃得發苦的味道，掩住鼻子，甕聲甕氣地：“真難聞。”
“人家說這是藥香味。”
唐九陽皺下鼻頭，略帶嫌棄色：“成天聞這個，我可受不了。”
“習慣就好了。”唐九陽這樣說，蘇包倒也沒不高興。
涼了一會兒，蘇包嚐了嚐，確定能進嘴了，便端起兩隻碗，衝唐九陽一擡下巴：“開門，把劉曉燕嘴掰開。”
唐九陽照做了，把已經沒有人樣的劉曉燕扶起來，然後掰開她的嘴。整個過程劉曉燕就如一個令人擺佈的布娃娃，沒有一點自己的動作。這着實讓唐九陽心驚了一把，總想探探她的鼻息看是不是還活着。
蘇包將一隻碗放在茶几上，端着另一隻碗，捏緊了劉曉燕的下巴將碗裡的液體緩緩灌了進去。劉曉燕此時完全沒有意識，雖然蘇包灌得很慢，但仍有許多從她嘴邊溢出來，淌過唐九陽的手繼續往下－流。
唐九陽別開眼不去看自己滿是人蔘水的手，道：“能灌進去嗎？都溢出了這麼多。”
“灌進一點是一點。”蘇包好不容易將一碗湯灌完，又拿起另一碗接着灌。
“人蔘湯有用？”唐九陽看着蘇包一點一點地將蔘湯灌完，問。
蘇包從頭解釋道：“我看過劉曉燕的八字，她是震卦人。震卦對應心，心氣強那麼她的主神就強，心氣弱主神也就弱。人蔘是震卦的，同時補氣，是強心氣的一樣很好的東西。劉曉燕這個人，看她瘦骨嶙峋的就知道平時不好好吃飯，大米飯是補益心氣的，少吃了自然心氣弱。本來心氣就弱，鬼上身之後，別的不看，單看她出了滿身汗，跟從水裡撈上來似的，心氣必然受損。再加上今天的天時，燥金和君火，樣樣都是傷心氣的。
鬼上身我不會治，但從時間看，她的心氣這麼弱，主神也很弱，鬼魂上身會帶來很多的寒水，一不小心就把她震卦的這點小火苗苗給滅了，用人蔘強補心氣總是沒錯的。”
唐九陽點點頭，表示受教了。
就在蘇包收拾碗，唐九陽跑去洗手的時候，長安事務所的門鈴忽然被摁響。
蘇包頓在了原地，唐九陽從洗手間出來，甩甩手上的水，疑惑地看向門：“這麼晚了誰會來？”
見唐九陽要走去開門，蘇包忽然幽幽地冒出一句：“我真的有不好的預感。”
唐九陽看了看他，走到門邊，臉貼在門上，從貓眼裡往外看。門外站着一個肥肥胖胖，四十多歲的中年人。身上穿着毛衣，袖口撈起到臂彎，露出粗壯的手臂。毛衣外套着白色的大圍裙，圍裙上很髒，滿是灰色黃色的污漬，血跡斑斑。
“這不是菜市場上賣豬肉的大叔嗎。”唐九陽見到來人一愣，深更半夜的，賣豬肉大叔能有什麼事兒？
“你認識？”蘇包放下碗，也走到門邊，推開唐九陽的腦袋，湊到貓眼跟前兒看了眼。
唐九陽搖頭，道：“也不能說認識，就是每次走菜場老看見他。”
“我問你，”蘇包的語氣突然變得嚴肅，“事務所是每個人都能找進來的？”
“哪兒能啊，這周圍都是巷子跟個迷宮一樣，一般委託人都是我們親自去帶的，吳葉不就是麼。”唐九陽說着，忽然明白過來蘇包的意思。一般人找不進來，那賣豬肉大叔是怎麼找進來的？
唐九陽沉了沉眼，轉身從茶几下的抽屜裡拿了一個小瓶，道：“走後門，咱們去會會他。”
蘇包跟上，看了眼那紅色的小瓶：“裡頭裝的什麼？”
“狗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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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夜十二點，兩日之交，天地間六氣轉換的時刻。
天上不知何時飄起了細細的雪花，那雪花太細，觸物即化，在空中平鋪開冰涼的氣息。
蘇包一出門便打了個寒顫，搓了搓手，略微詫異地擡頭望向漆黑的天，明明白天那麼暖的……
“包子，跟好了，接下來我們要繞到前門去。”唐九陽將裝着狗血的瓶子揣進懷裡，呼着熱氣，像是一點都沒感覺到冷的樣子。
蘇包掃了眼門口，又轉頭瞅瞅邊兒牆上掛着的燙金牌子，有些疑惑：“這是後門？”這裝飾，這擺設，這大門，這大門前的佈置，還有那條巷子，怎麼看着和前門一樣一樣兒的？
“對，這後門。”唐九陽給了肯定的答覆。
兩人小心翼翼地繞着房子轉了半圈兒，轉到房子側邊的牆後。唐九陽伸出一顆頭來，正打算偷偷瞧瞧賣肉大叔的動靜，誰知這一眼看去卻正好和賣肉大叔對上了眼，很巧的。
兩雙眼不期對上，唐九陽心一跳，賣肉大叔卻神色如常，見到唐九陽，笑眯眯地喊起來：“小兄弟，我在前面敲門，你們怎麼從後面出來了呢？”
偷看被發現，兩人也只好走出來。
“大叔有什麼事嗎？”唐九陽笑問，眼神卻不住地瞄向他背在身後的手。
蘇包不着痕跡地往旁邊挪了幾步，企圖看清賣肉大叔的手。然而後者卻很自然地將身一轉，胖胖的肚子正對兩人，依舊笑眯眯的，臉上的褶子皺起，平坦處油光發亮。
“哦，也沒什麼事兒，就是有塊肉想送給你們。”大叔一邊說着漏洞百出的話，一邊邁腳向兩人走去。
唐九陽伸手攔在蘇包前面，隨着賣肉大叔的逼近一步步地後退。
“呵呵那還真是謝了，能不能麻煩您先把肉亮出來。”唐九陽皮笑肉不笑地道。
“這是自然。”大叔臉上掛着笑，一步步逼近，緩慢地將背在身後的手一點一點地抽出來。
雪花似乎一瞬間變得急切，大地上陡然泛出一陣寒氣。唐九陽凝神盯着他緩緩移出的手，眼尖地看見那帶血的鋒芒，瞳孔猛地收縮，緊緊攥住蘇包的衣服大力往後一拽，從胸腔中爆出一聲：
“跑！”
大叔臉上的笑容瞬間崩裂，雙手高高舉起那沾着血漬的大刀，斜劈破空氣重重地砍在磚砌的牆上，生生地砍開一個口子，碎磚迸裂出，掉落在冰冷的地上。
蘇包回頭正好看見這一幕，差點沒把心嚇掉出來，砍的正是剛纔他們站過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