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六點，本來是應該回到家舒舒服服洗個澡的時間，但現實卻是殘酷的。蘇包吃着快餐盤裡偏鹹的飯菜，聽着四周的嘈雜，臉色冷冷的。要不是唐九陽硬把他拉着留下來，他早就在家裡喝熱乎乎的粥了。
六點十五分，唐九陽趁着老師還沒來，利索地把書啊本的都搬到了蘇包旁邊的空位上。捅了捅自顧自寫作業的人，唐九陽小聲地問：“包子，還生氣呢？”
蘇包沒吭聲，始終冷着個臉。
“都是男人，肚量大點嘛。今晚是劉曉燕坐班我才拉你留下來的嘛。”唐九陽話音剛落，教室的前門被推開了，劉曉燕抱着一疊卷子走了進來，隨手關了門，坐到講臺上開始批閱。
“來了來了。”唐九陽盯着窗外，臉上顯露出隱隱的興奮。
蘇包看了看劉曉燕，她的臉色似乎比之前更蒼白了一些，再轉頭看看全神貫注盯着窗外的唐九陽，順着他的目光望去，夜晚教室的燈很亮，室外漆黑一片，窗戶上盡是學生的身影。低聲問唐九陽：“那裡有什麼？”
“一個男人，有反射看不大清，但是一個男人沒錯。”唐九陽伸長了脖子盯着第一排的窗外。從教室最後的角落要看清前門旁邊的窗戶並不容易，唐九陽得使勁把脖子往前伸，還必須歪過來。
蘇包看着他怪異的姿勢：“你不難受麼？”
“可是不這樣看不到啊。”
“你不懂回你位子上去？”
唐九陽沒吭聲，可蘇包看出來了，這人是鐵了心的要賴着，趕都趕不走。轉頭看向左邊的窗外，明月當空，傾瀉在還未長葉的石榴樹上，枝條上還殘留着昨晚下的雪，泛着清冷的光。本來晴朗的一個夜晚，此時卻突然起風了。
前門“砰”的一聲打開，一股冷風貫入，吹飛了許多人桌上的卷子。教室裡起了小小的騷動，劉曉燕起身將門關上，說了聲“安靜”，便轉身走回講臺。才走沒幾步，門又“砰”的打開，又是一股涼氣竄進來，衆人不禁一個哆嗦。
劉曉燕只好又返回去關門，特地用力地將門擠了擠，站在門口看了一會兒，確定不會打開了纔回到講臺。教室裡也重歸於安靜。
“吱——”
劉曉燕回到講臺沒幾秒，門又悄悄地開了，拉出長長的木門獨有的吱呀聲。教室裡頓時有人捂嘴忍笑。劉曉燕一皺眉，再次起身把門關上，又搬了個凳子擋住。
唐九陽看見了，剛剛門開的那一瞬，一直站在窗外的男人進來了。徑直地走到劉曉燕椅子的旁邊，這會兒正面無表情地盯着她看。唐九陽緊緊盯着男人，頭髮斑白，五六十歲的樣子，身上還穿着下葬時候的衣服。
“包子包子，那個男人進來了。”唐九陽小聲地對蘇包嘀咕，“就在她的旁邊，盯着她批作業呢。”
蘇包聽着看向劉曉燕，視線內的只有她一人，哪兒有什麼男人的身影？轉頭看向唐九陽，那雙眼睛熠熠發光，黑白分明格外的亮。再看看只有劉曉燕一人的講臺，若是換做別人，只怕會把這人當瘋子吧。
“包子，你說那男人會不會和劉曉燕是親人啊，兩人長得有三分像。”
蘇包“嗯”了一聲，再次看向劉曉燕的身旁，視線內仍舊是空空，耳邊唐九陽在不斷嘀咕着兩人哪裡哪裡像，對於看不見鬼魂的他來說，只能憑想象在腦海裡描繪男人的模樣。蘇包頓時覺得要是長期和唐九陽相處下去還真是一件累人的差事，就好像他站在彼岸說着那頭的風景，而自己卻怎麼也無法真實地瞧上一眼。
不過這個念頭只是一閃而過，蘇包本身，並不是喜歡計較的人。看不見就看不見吧，聽聽不也是挺稀奇的，何必要執着地去看上一眼？
“包子，”
“嗯？”蘇包打了個哈欠，瞥了眼牆上的鐘，快到八點半了。
“放學了陪我一下。”
蘇包拒絕得很乾脆：“不行，我要睡覺。”
“別啊，就一會兒，一小會兒行不？”唐九陽拽着蘇包的衣服，眼神無比真摯。蘇包看着他懇求的眼神有些心軟，移開眼並抽回自己的衣服，輕罵：“你一大老爺們別裝的跟小孩一樣，幾歲了都！”
“那你就陪我一會兒唄，就去趟劉曉燕的辦公室，很快的。”唐九陽不裝了，露出一口白牙，笑得有些無賴。
“行…吧。”
九點四十，站在漆黑的數學辦公室門前，蘇包有些後悔了，他剛纔腦子肯定被驢踢了，踢壞了才答應的！
“包子，愣着幹嘛進來啊。”唐九陽嘴裡咬着一個小手電，在劉曉燕的桌上翻找着什麼。蘇包走進來，把門關上後隨手就要開燈，卻被唐九陽阻止了，理由是開了燈被人看到不好說。
“你當賊呢？”蘇包倚在桌邊，看着唐九陽鬼鬼祟祟的動作。
“怎麼說話呢，這叫調查，調查懂不懂？”唐九陽嘴上糾正着蘇包的話，手上也沒閒着。
看了眼手錶，蘇包皺眉了：“辦公室裡有什麼好調查的，你快點！”
“一個人日常生活的細節能反應出很多東……蹲下！”唐九陽解釋着，忽然擡頭瞥見手電的燈照過來了，急忙拉着蘇包蹲到桌子底下。
門外有人走過的腳步聲，圓形的高光在辦公室裡掃蕩了幾圈，而後“咔！”，很乾脆的一聲，兩人的心臟也同時停了一拍，一個念頭同時閃過：門鎖了！
蘇包連忙從桌子底下鑽出來，跑到門口一扭把手，隨即眉頭就擰了起來，門還真鎖了！
唐九陽一看蘇包的表情就窘了，提着心將視線挪到門旁的窗戶上，“你看看窗戶能不能開？從裡面鎖的應該可以。”
於是蘇包試了試窗戶，點點頭，同時心裡鬆了口氣。要是窗戶也開不了，那可真的是窘了。
唐九陽也鬆了口氣，低頭咬着手電又是一陣亂翻，五分鐘後，他伸手看了看錶，將劉曉燕桌上的東西小心翼翼地恢復原狀，擡頭對蘇包點點頭，示意他可以走了。
這時候教學區內已經沒什麼人，宿舍倒是燈火通明熱鬧起來。兩人一路上都避開人走，特意挑了圖書館旁邊幾乎沒人去的道。初春的天氣還沒有暖意，空氣順着脖子竄到衣服裡涼颼颼的。
轉了個彎，遠遠的，對面走來個人影。晚上黑燈瞎火的看不大清，但憑身形看得出是個學生。
等走近了，那人看清了兩人，揮揮手開口：“唐九陽！”
“吳寧鶴？這麼晚了你怎麼在這兒呢？”唐九陽認出了來人，笑着問道。
吳寧鶴擺擺手：“別提了，今晚老楊突擊查宿舍，我這不看到了趕緊來還小說的麼，這玩意兒要是被他看見了準得撕拉撕拉扔進廢紙簍，到時候賠錢的可是我，一賠十貴啊。”
說完，看見兩人都揹着書包，於是接着問：“你們呢？這麼晚還沒走？”
蘇包瞥了唐九陽一眼，後者說：“沒，想晚上逛逛學校。”
吳寧鶴點點頭：“那你們早點回去，對了，圖書館後面的那條路不能走，邪乎。”
唐九陽眼一亮：“這怎麼說？”
吳寧鶴湊近了，一臉神秘兮兮，壓低了聲音：“學校大門旁有一片綠化帶，那條路本來就是通那兒的，算是到大門的一條捷徑，後來有一屆一個女學生跳樓了，就死在那路上。之後聽說好幾位老師從那條路走，都走不出去，只好退回來換了條路走。”
吳寧鶴說這話的時候，有一陣小風吹過，涼涼的，陰陰的，路邊的香樟樹“沙沙”響。蘇包聽的心裡有些發毛，擡頭望向圖書館的後面，隱約感覺那裡有什麼東西。蘇包皺了下眉，拽了拽唐九陽。
唐九陽往吳寧鶴身後遠遠一望，一愣，隨即說道：“那啥，不早了，我們也該走了，你趕緊回宿舍吧，別一會兒老楊查房你不在。”
“行，那我走了。”吳寧鶴點頭，跑向宿舍。
兩人也換了條路向大門走去，唐九陽偏頭，看見蘇包臉色似乎不大好，又回頭望望圖書館，暗暗彎了彎嘴角，一個釣“包”計劃在心底浮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