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子的裡外雖然已經頗爲陳舊,但依稀還能看出曾經的繁華,看到溫老安詳滿足的神情,我體會到了所謂葉落歸根,在溫老的心中的確再沒什麼遺憾了。
說也奇怪,等我們到達溫老家的時候已經是凌晨四點多,算來在文王山腹的陵墓中我們逗留了近二十個小時,衆人在喝過太歲泡過的水後,竟然都是精神煥發,我胸前的傷口隱隱有些癢痛,這種癢卻絕對不是中毒發炎,而是活血生肌的的跡象,這說明我的傷口正在快速癒合。
這太歲實在是太神奇了,我好奇地切下一片搗爛後敷在了傷口上,沒想到的事情發生了!本來有些癢痛的傷口清涼無比,疼痛全消,我親身驗證了太歲解毒、療傷的奇效,不由得再一次發生感嘆,天地玄妙,無數的神奇的存在實在不是人所能想象和理解的。
蘭花和唐心忙活着去做飯,才子則掏出了太歲,仔細地平均分爲了七份,一行人每人一份。
這太歲雖然表面漆黑,但切開后里面卻呈現肉色,若說是塊肉聞起來沒有半點腐爛的味道,怎麼看也不像是個活物,而且無論怎麼切分,只要剩下一點就能夠繼續生長,連秦始皇和漢武帝都將它視爲長生不老的仙藥,而且我已經親身體驗到了太歲的神奇功效,不知道能不能剋制黑沙?
溫老小腿上的紅點應該是被蠍子蟄下的,黑暗之中溫老又受了極大的驚嚇,沒有發現那個小東西也說得過去,而我們後來的六個人進入水雲紗的墓室後都與溫老近距離地接觸過,感染上黑沙並不奇怪,但最奇特的就是賈老與寅遠卻不像我們一樣在臂彎處生出黑斑。
仔細地回憶起在離開墓室前莫名其妙地看到的那一幕中,所有的屍體和被活埋的人,臉孔四肢上都生滿了黑色的斑點。
回來後,在我的幫助下,兩個人都進行了極其詳細的全身檢查,身上並沒有生出黑斑。
這也更加證明了我心裡隱約的猜想,黑沙雖然傳染性極強,但並不是掃蕩一切,不可阻擋的,有些人身體內天生存在對黑沙的抗體!
特殊病毒的抗體這個東西實在奇特的很,與體質的強弱並沒有任何必然的聯繫,賈老與寅遠無疑是兩個極端。
眼看着太陽已經高照大地,衆人商量了一番,還是決定採取穩妥的辦法,由寅遠先去將我們這一路的遭遇併成功尋回溫老的消息告訴向老太爺,以免得老爺子爲我們提心吊膽;而後由唐心採集了所有人的血樣,讓寅遠帶出文王山進行檢驗,儘快將治療辦法帶回來,爲防萬一唐心將慕玄烈教授的聯繫方式也交給了寅遠。
不過我覺得這到是唐心有些過慮了,雖然我們所有人中沒有人知道這種奇怪的黑斑在醫學上到底叫什麼,但對如今日益昌明的醫學科技,或許治療起來只需要幾片藥丸而已。
大家對黑沙都沒有過多的在意,只有蘭花的表情有些凝重緊張,這裡面大半的原因可能是被那一幕兩千年前發生的慘烈所震驚的吧,我如是想。
想起那一幕,即便現在是豔陽高照,我依舊覺得渾身冰冷,生命有的時候就是如此脆弱,讓人悲哀。
才子不斷安慰着似乎受到了過分驚嚇的蘭花,溫老經過幾天的昏迷,水米未進,一旦緊張過去,雖然練武多年,身體堅實,也仍舊錶現出了一絲疲態,吃過飯後便休息去了,唐心和賈老則在研究着從墓穴裡帶出來的三樣東西:水雲紗的骨灰罈、一塊灰黃的羊皮還有一塊拳頭大小的玉璧。
本來我也想參與一下,滿足好奇心的同時也多長點見識,卻被房外的喊聲給嚇了一跳。
沒想到寅遠走了沒幾分鐘,樓下便響起了向老太爺的喊聲,我的本意只是想把我們平安的消息告訴老人一聲,沒想到這老頭竟然親自過來了,這可不行,現在我們對黑沙一無所知,甚至連它的傳染途徑都不知道,一個操持不好,恐怕就會發生連鎖感染。
“向老爺子,您可別上來,這黑沙太過詭怪了!”我探頭對着站在樓下仰望的向老爺子急急地喊道。
“放心吧,我不會上去的!我怎麼會拿文王山百十口子的性命冒險呢。”向老爺子站在吊腳樓前,絲毫沒有上樓的意思。
“我只是過來看看你們,順便告訴你一聲,那隻巴單巴杵只有誠心請求過巴單巴後才能發揮神力的,走之前也忘記告訴你了。”向老太爺有些尷尬地說道。
我一陣眩暈,差點就順着窗子大頭朝下栽下去!難怪用那隻炸神木釘刺入吳者那個大糉子的時候沒看到什麼效果,原來還要先念咒語!這老頭當初不告訴我,現在事後對我講,幾乎把我氣了個半死。
幸虧老子福大命大,這要是把那隻炸神木釘當做救生符被大糉子給拍死了,那可太冤了。
“老爺子,您過來就是爲了和我說這事?”我沒好氣地問。
“呵呵,其實我過來是告訴你昨天我在宗堂裡發現了這個。”向老太爺說着從懷裡掏出一隻尺許長鏽跡斑駁的連鞘匕首朝我晃了晃。
我居高臨下地觀察了一番那隻短刃,沒有發現絲毫的奇特之處,宗堂裡堆着許多長短兵器,不知道這老頭手裡的匕首到底有什麼與衆不同的地方?
“老爺子,這只不過是一把匕首而已。”我疑惑地說,心裡也知道如果只是一把普通的匕首,向老太爺也不會特意帶過來告訴我他的發現了。
向老太爺微微笑了笑,“這的確只是一把匕首,不過…….”老人說着握着刀柄的手左右擰了兩下,刀柄和刀身竟然分離開來!
“這裡面原來是藏了東西的,一張薄羊皮,不過我不認得上面的字,或者賈教授會認識。”向老太爺說着把刀柄又安裝回刀身上,將匕首向我拋來。
老頭的飛刀絕技我是見識過的,這把匕首雖然大了許多,但依舊來得又準又穩,我毫不費力地操在了手裡,像老人剛纔的動作,握着刀柄左右扭動了兩下然後微微用力,刀柄果然脫離了刀身,這把外表看似普通無奇的筆受刀刃中間竟然是中空的!
這時唐心等人也都湊了過來,好奇地看着我從中空的刀刃中抽出了一張半尺多長,巴掌寬窄的薄薄的羊皮來。
我展開羊皮看了看,上面是密密麻麻的蠅頭小篆,除了認出有限的幾個結構簡單的字外,根本看不懂上面寫了些什麼。
順手把羊皮遞給了唐心,轉而又望向樓下的向老太爺,開玩笑地說道“老爺子,我答應您的事可都已經做完了,文王山的事已經解決了,我可是九死一生,差點就沒出來,您看我這傷可不是假的!”我挺着胸膛把傷口展示給向老太爺。
所說的答應老人的事,不過是在宗堂中向老太爺說過希望我能解開文王山中所隱藏的秘密,而將文王山的男人終生不能離開文王山的祖訓枷鎖打破。
其實我的本意也只不過和老人開個無傷大雅的玩笑,並沒有想索要什麼報酬之類的東西,畢竟來到文王山大半的原因是因爲賈老的推測,而進到陵墓內一小半是要探探究竟,想知道里面到底有些什麼,另外一大半的原因是爲了尋找溫老。
“恩,小郎啊,你是不是想要點回報啊?”向老太爺露出一個莫測高深的神秘微笑,撫摩着鬍鬚問道。
老人的態度反倒勾起了我的好奇心,看樣子向老太爺是有備而來,真的準備給我些好處的,不知道這老頭打算給我點什麼報酬?
“老爺子,如果您非要送我點什麼的話,那我這做晚輩的卻之不恭,也只能收下了!”我暗地偷笑着,臉上卻表現出十分勉強的樣子。
“老爺子,是不是在你們那個宗堂裡發現啥寶貝了?我可一樣也去了,沒我這事絕對辦不成的,你可不能把我給甩了!”才子雖然不知道我答應過向老太爺什麼,但是有便宜佔的時候,絕對少不了這牲口,不管三七二十一,才子兩眼放光地大聲叫嚷道。
“好!好!有小郎和小才,把他交給你們我就更放心了!”向老太爺欣慰地大笑着說,但那笑容裡怎麼看怎麼感覺有股狡黠的味道。
“行啦,老爺子有啥快點給我吧,有我才子在,您就放心好了!”才子聽向老太爺說得如此鄭重,精神頭更足,興奮無比地伸出兩條胳膊等着賈老把東西扔上來。
“我看這老頭也不像帶着什麼東西啊。”看着兩手空空的向老太爺,我輕聲對才子說道。
“不是你教我的,越小的東西才越值錢嘛!”才子朝我眨着眼睛說道,那意思在說這趟湘西還真沒白來,本來能保住這條命重見天日,又發現了太歲就已經算不虛此行了,這時候向老太爺錦上添花,有神秘禮物回報,也難怪才子會如此興奮。
向老太爺沉吟了片刻,淡笑着說“既然你們也如此盼望,那我就把寅遠交給你們了!我也不希望寅遠像我老頭子一樣一輩子守在這山窩窩裡!”
這件禮物實在大大地出乎我意料之外的,做夢都想不到,向老太爺給我們的回報居然是把他的重孫託付給我們!
我和才子對望了一眼,這次可算是自己往火坑裡跳,還是爭搶着的,才子吐了吐舌頭,乾咳了兩聲,擡頭望了望天空,像是自言自語,其實是說給所有人聽“這天可真是太熱了,再曬下去,我恐怕真要暈了。”說着才子把頭從窗口縮了回來,看了我一眼,欲言又止,最終嘆了口氣,拍了拍我的肩膀,轉身拉着蘭花坐到桌前說起悄悄話來。
“向老太爺,您別跟我開玩笑了。”我訕笑着說。
“小郎啊,我可沒和你開玩笑,咱們文王山人有什麼說什麼,寅遠是我從小看和長大的,人雖然沒見過什麼世面有點呆笨,但是秉性醇厚善良,重義氣敢擔當,最和我的脾氣,現在還年輕,你多教教他,這小子將來準會有出息!”向老太爺眼神裡流出幾分期盼的目光遙遙地望着我。
“可是,老爺子,我現在也就是整天裡混日子,讓寅遠跟着我,實在……,何況寅遠他自己願不願意離開文王山我們還不知道呢。”我看出來向老太爺並不是在和我開玩笑,而是的確滿心希望我能答應帶着寅遠走出文王山,可是想想自己,也不過是在潘家園裡混日子,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有三百天到處亂跑,生活極不穩定不說,還總會遇到些普通人根本無法接受的詭密兇險,別再讓寅遠有個三長兩短的,怎麼和老爺子交代?
“小郎啊,咱們相識的日子雖斷,但我老頭子絕對不會看錯,你仁義豪氣,重信守諾,寅遠要是能跟着你,我是一百個放心的,我老頭子今年也九十有六了,唯一放心不下的牽掛就是寅遠這孩子,天底下都講個緣字,我今天就厚着臉皮求你了!”老爺子說着竟然朝着我彎下了腰。
我這一驚可非同小可,額頭冒出汗來,連連向老人還禮,苗寨人向來對老人極爲尊重,向老爺子這樣的人物,在文王山可以算得上神一樣的存在了,居然向我行禮請求,我哪還敢再說半個不字!
“老爺子,既然您相信我,那我一定會好好照顧寅遠!”咬了咬牙,我向滿臉期盼的老人做出了承諾。
“好,好!我放心,我當然放心!”向老太爺激動得語調都有些顫抖。
看着老人微微佝僂的身軀漸行漸遠,我苦惱地用力撓了撓頭,暗道又給自己找了個大麻煩。
“好了,別愁眉苦臉的,回去以後我幫寅遠找個穩當的工作,這孩子塌實穩重,人又老實本分,也沒什麼不放心的。”本來正與賈老研究着那張從匕首中發現的那張羊皮的唐心不知道什麼時候來到了我的身邊,柔聲勸慰道。
我朝她笑了笑“看來也只能這麼辦了。”
“對了,那張羊皮上都寫了些什麼?”我好奇地問道。
“我就是要叫你過去看看呢。”唐心說着拉着我來到了桌前,那張羊皮鋪在桌子上,賈老正全神貫注地在一旁的本子上寫寫畫畫。
“上面的字基本上都已經能夠辨認出來了,這個應該是向隼留下的。”唐心指着羊皮上黯淡的字跡說道。
“那這這麼都說了些什麼?”我看着羊皮捲上的蠅頭小篆,就像看着一道道鬼畫符似的,中國的漢字歷經千百年的演變,已經發生了改頭換面的變化,對於我這樣一個半調子的鑑賞者而言,就像天書一樣。
“王九年春,該是吳者叛亂稱王后的第九年的春天。”賈老指着開頭的一行小字說道“大體的意思是說,吳者出遊,帶回來一位與國人相貌迥異,美豔無比的金髮碧眼的女子,寵愛無比,‘然女不悅,日盈以淚’這女子每天都是以淚洗面;隨着這女子的到來,國內發生了奇怪的疫情,病者不覺中遍體長出黑斑,無藥可醫,許多臣民紛紛上書吳者,說他帶回來的異域女子是災星臨世,請求焚化謝天,‘王悲痛,揮淚許求’吳者最後悲痛地流着淚准許了這個請求,又將所有因疫而亡的屍體和患病之人深埋在文王山中,‘役民衆數萬,貫山體千丈。’這說的就該是咱們到過的山腹陵墓了,‘王鬱郁,翌年薨,密葬同陵’。”賈教授眼睛裡精光閃耀地講解道。
我早知道分葬雙龍銜首兩隻風水眼處的人關係必定不尋常,卻沒想到其中竟然還牽出了這麼多曲折離奇,那水雲紗是爲了尋找黑沙的解救辦法千里迢迢離開了故鄉,被吳者留在身邊想必是被迫的,否則又怎麼會終日流淚?而最後不得不將水雲紗燒死,自己也鬱鬱而終,這吳者到也算癡情,但也正因爲到死也不甘心,胸懷戾氣,再加上山川變換,好端端雙龍銜首脈變成了破面紫薇穴。
正所謂人算不如天算,一場悲劇隔了兩千年竟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