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披着獸皮,不還是相繼有人遇害麼?”
面對黃立君的說法,我有些急了,緊跟着問道。黃立君明顯沒有意識到我的態度,他一聽提起有人犧牲這件事,便有些惆悵了,他也不希望有人出事,而且死去的人都是他的同鄉夥伴。
“嗯,這種辦法的確存在一定風險……遇害的人大多數是因爲接近屍羣的時候,慌了神兒,露出了馬腳,才被發覺的。但只要多練習,多模仿,像我這樣,在屍羣附近從容些,就肯定不會發生事情的!”
黃立君的話語帶着一絲惋惜和抱怨,不過對自己的本領還是十分自信,這也是他這麼長時間以來,逐漸鍛煉出來的素質。
望着他固執的神態,我想說什麼,又索性嚥了回去。我知道這種方式已經逐漸成爲了他們的習慣,他們以此爲生,並且要以此生存下去。或許我的堅持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是一種冒昧。慶幸的是,黃立君是個粗獷憨厚的人,他並沒有十分在意。
在寨子裡不知不覺度過了近一個月的時間。一轉眼,鶯飛草長,山青柳綠。峽谷的風光秀麗壯美,頭頂着一線湛藍的蒼穹,不時會有蒼鷹飛過,片片白雲漂浮在空中,宛若縈繞在山峰之巔,彷彿那高聳巍峨的地方,竟存在着某個仙境世界。寨子被鬱鬱蔥蔥的密林包裹,從遠處更難發現了,遊蕩的屍羣似乎也迎來了復甦的時刻,在廣袤的荒野上自由地飄蕩着,它們告別了酷寒的嚴冬,也開始舒展全身的筋骨,飢餓地尋找着獵物。
春天是個嶄新的季節,帶給大地生機的同時,也給人們帶來了無盡的希望。人們艱難地在末世裡生存了近一年,熬過了難耐的寒冬,眼看就要迎來溫暖的夏季了。不管怎樣,炎熱的氣候總是比酷寒要好上一百倍,人們不必穿太多,不必考慮如何取暖驅寒。
我的傷好得差不多了,傷口在春天癒合得格外快,現在只要不作劇烈運動,傷口是不會疼痛的。白龍的傷也早就好利索了,寨子裡的老農時常在柵欄周圍割些青草來餵它吃,白龍的生活也算得到了改善,不必再費力去啃樹皮或者地上的枯草。
人們準備開墾土地,耕種了。首先是在大院兒裡趟了好多壟地,然後將事先積攢的種子埋進地裡,之後澆水,施肥。大家忙得熱火朝天,因爲這段時間是忍飢挨餓過來的,大家都很不容易,眼看着種子種到地裡,就盼着幾個月後的收成了。很快,大院兒裡種完了,大家又想到柵欄外面開墾幾畝,這塊兒地的糧食,根本不夠一羣人的口糧。
於是黃立君去倉庫找種子,這才發現,預先準備的種子已經全部用光了,剛開春的時候,由於糧食匱乏,吃了一些,剩下的全都種到了大院兒裡。
“這可如何是好哇!現在糧食和種子都沒有了,別說種地了,就連吃飯都成了問題……”
居民們議論紛紛,都不知道該怎麼辦。想去老家搬些糧食回來,又擔心發生意外,自從上次死了人之後,運糧的事情就擱置下來,到現在爲止,還沒往寨子裡進過一粒米。
“我去!”
黃立君突然大聲說道。他一直都是年輕人裡的主心骨,性格剛毅,講義氣。
“誰願意跟我一起!”
“我!我!……”
聽黃立君一招呼,所有的年輕人都自告奮勇地響應。最後,他挑選了五個身強體壯,機靈膽大的,穿上獸皮,準備出發。
想到在寨子裡勞煩人家這麼久,現在傷勢已經好轉,也該爲他們做些什麼了。於是我強烈要求跟着他們一起去,卻被黃立君堅決否定了。
“爲什麼?”
我詫異地問道。
“天龍,你的傷還需要修養一段時日,就別跟着一起冒險了。”
黃立君微笑着拍了拍我的肩膀,好心地勸道。
“可是我的傷已經不礙事了,能自由走動!你就讓我去吧!”
“天龍,我絕對不能讓你去的,就算你能自由行走,也不行。因爲你的手和腳不能像我們一樣模仿動物,而且也沒有學過動物的行爲,去了只能是送命。”
黃立君的口吻很堅決,看來無論如何也不會讓我同去了。佳怡在一旁也不斷地向我使着眼色,似乎在告訴我,我若是去了,不但幫不上忙,反倒是個累贅。
無奈,我的請求被駁回了,只好悻悻地站在那裡,使勁兒捏了下自己的腿。“爲什麼你就不能快點給我好起來,給我一個報答人家的機會呢?”我心裡懊惱地嘀咕着,埋怨着這兩條不爭氣的腿。
老奶奶依舊像往常一樣,仔仔細細地囑咐了黃立君一通,然後戀戀不捨地送走了自己的兒子,從她的表情能夠看出,她心裡十分擔心。黃立君是她老人家唯一剩下的骨肉了,這一代就指望兒子爲黃家延續香火,眼睜睜地這麼看着兒子往火坑裡跳,她也着實捨不得,可爲了大家,也只能如此了。
其他的家屬也都紛紛跟年輕人們叮囑一番之後,忐忑不安地道了別,望着他們慢慢消失在叢林裡。
黃立君帶領五個輕年在這個上午出發了,身上套着獸皮,頭上戴着獸帽,就像那天救我們一樣,四肢走路,小心翼翼地鑽出後門,穿過密集的屍羣,向着峽谷的下游迅速奔去。他們每人身上都捆着很長一截繩子,等拿到糧食的時候,就用袋子裝好,綁在後背上,像馬匹一樣,馱着回來。
和煦的陽光照耀着整片峽谷,在濃密的樹叢中投下斑駁的光點,自由的鳥兒在枝杈上歡快地叫着,迴盪在峭壁之間,聽上去清脆悅耳。
一箇中午就這樣過去了,一兩點鐘的太陽顯得格外刺眼,映射在石壁上,將整個峽谷照得分外明亮。
人們站在寨子前的陽臺上翹首張望,可始終不見年輕人們回來,於是所有人都焦急萬分,眼睜睜地望着年輕人消失的方向。
“是不是出什麼事情了?按照以前的情況,十二點多點兒就會回來,這裡距離村莊不是特別遠啊……”
一個婦女在旁邊惴惴不安地說道。
她的話語立刻激起了另外一名婦女的注意,她輕輕地捅了捅她的胳膊,示意她不要再說了,於是婦女們一齊望向黃立君的母親。這位老人家此時已經開始顫抖,臉色難看極了,手裡的柺杖在地上不停地抖動着,就快站不住了。
人們找來椅子扶老太太坐下,老太太的眼睛依舊死死地盯着門外,生怕自己的兒子從那裡路過,自己卻沒看見。
“哎!回來啦!他們回來啦!……”
隨着一陣陣歡呼聲響起,所有人都站直了身子,使勁兒探着頭,往門外望去,只見從樹林裡陸續鑽出幾個年輕人。
一個,兩個,三個,四個,五個,六……
第六個人竟然沒出來!
大家都愣住了,緊緊地注視着人羣通過的入口。頓時興奮的心情瞬間轉爲驚慌,然後是騷動。
“怎麼少了一個人?到底是誰沒回來?……”
大家恐慌地議論着,這時後門被打開了,幾個年輕人氣喘吁吁地跑到院子裡,解開背上的袋子,然後“嘭”地倒成了一片。他們剛纔明顯是經歷了劇烈的奔跑,此時已經全身痠軟下去。
“立君那!我們家立君那!……”
老太太哆嗦着拄着柺杖,從椅子上猛地站了起來,不顧衆人的阻攔,拼命地向陽臺下挪去。
“立……立君哥他……剛纔身上的袋子掉了……然後跑回去撿……不小心被屍羣包圍啦!……”
說話的人滿臉通紅,全身都被汗水溼透了,一邊使勁兒地喘息着,一邊悲痛地回答道。
“什麼!??……”
老太太頓時嚇得差點兒背過氣去,一邊劇烈地咳嗽,一邊猛地癱軟下去,要不是衆人攙扶,恐怕已經摔下了臺階。
“你……咳咳咳……你再給我仔仔細細重複一遍!我們家立君到底哪去啦!……”
老太太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懷疑是不是聽錯了。於是一邊強忍着,一邊再次問道。
“我們剛纔從村子回來的時候……突然看到身後有黑壓壓的一片喪屍,它們好像是從南面過來的……一看見屍羣,我們趕緊加快了腳步,誰知立君哥的袋子半路掉了,他不聽我們勸告想要回去撿,沒想到被屍羣包圍了……”
“我的兒啊!……”
老太太簡直不敢相信這樣的事實,她老人家失去了老伴兒,失去了孫子孫女,苟延殘喘地活到今天,就只剩下這麼一個兒子,她以爲嶄新的生活會在這裡重新開始,她會重新擁有自己的孫子孫女兒,然後一家人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可沒想到的是,唯獨依靠的兒子也不幸遇難了,她無論如何也接受不了這樣殘酷的現實,一衝動,霎時間暈了過去。
黃立君的妻子文萃一聽丈夫遇難的消息,也頓時按捺不住內心的悲傷,放聲痛哭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