節後的天氣逐漸開始回暖,但這樣的溫度對傷口仍舊是種威脅。我緊緊摟着佳怡,在無際的長路上奔馳着,我們要儘快甩開尾隨的屍羣,找到可以躲避的地方。
白龍毫不休憩地翻騰着鐵蹄,帶着我們一直跑了十幾公里,最後在一片荒無人煙的平原上停了下來。這裡有一間廢棄了的抽水站,不大的平房就坐落在水庫的邊緣,四周封閉,只留着一扇鐵門和帶欄杆的氣窗。佳怡已經暈了過去,我趕忙扶她下來,砍斷鐵門上的鎖鏈,找來些乾草鋪在炕上,又弄了些破麻袋將窗口堵嚴。此時佳怡逐漸甦醒過來,虛弱極了,她睜開眼睛,緩緩地望向我。
“天龍。。。。。。我們逃出來了,我們沒死。。。。。。這不是夢。。。。。。對麼。。。。。。”
“恩!佳怡,我們沒死,我們活着出來了!”
我緊緊地抱着她,淚水不停地從臉頰滑落。
“天龍。。。。。。答應我,不管發生任何事情,你都不會離開我。。。。。。”
佳怡翕動着雙脣,輕輕地閉上了眼睛,一滴淚珠從眼角簌地淌了下來。剛纔在食堂倉庫裡,她一定以爲我又要扔下她不管了,所以從跳下去之後,她便一直以爲這是個夢。。。。。。
“傻瓜,別亂想了,好好休息,老公再也不會離開你了,永遠不會。。。。。。”
望着柔弱而又一往情深的佳怡,我的心裡既難過,又自責。是我沒保護好她,讓她受到了傷害,是我沒有盡到一個男人的責任,讓自己的女人在絕境中一次次陷入痛苦。想起之前的種種經歷,我不斷地埋怨着自己,爲什麼在佳怡最需要我的時候,我卻被痛苦衝昏了頭腦,撇下她不管,獨自面對死亡。如果丟下她一個人,她該怎麼生存,她該怎麼接受這樣慘痛的現實?或許佳怡說得對,越是絕望的時候,便越不能喪失希望,哪怕前途無路可走,也要和最愛的人一起承擔。。。。。。
佳怡的傷口還在淌着血,她的身子本來就單薄,這樣一折騰,便更加支撐不住了。天氣寒冷,如果傷口感染,很容易患破傷風。我必須在天黑之前找到糧食和藥物,還有保暖用的棉被。
“佳怡!你呆在這裡不要動,外面很冷,對傷口不好。我出去找些東西,很快就會回來!”
走之前我不斷囑咐着她,生怕在我離開的時候,佳怡會出意外。
“恩。。。。。。天龍,注意安全。。。。。。我等你回來。。。。。。”
佳怡的氣息微弱,半睜着眼睛,卻不忘叮囑我。
我使勁兒點點頭,貼近她得側臉,輕輕吻了一下,然後轉身走了出去。
鐵門被我用好幾塊兒大石頭死死抵住,連正常人都難以搬動,喪屍應該奈何不了。窗戶有欄杆保護,佳怡在裡面會安全一些。
我扛着長刀,吃力地騎上馬,腳腕又開始隱隱作痛了。剛纔從食堂二樓跳到牆上,然後再跳到衚衕,不小心崴到腳踝,傷勢不輕。但這點傷跟佳怡的傷害相比,簡直微不足道,爲了佳怡,哪怕我只剩下一條腿,我也會奮不顧身地衝出去。
騎着白龍飛快地越過前方的山頭,便看見一個小鎮,道路兩側依稀坐落着兩排三層樓。這樣的城鎮,大部分是農村商業的聚集地,小型的超市和藥房肯定都開在那裡。想到這裡,我立刻看到了希望,使勁兒甩下繮繩,縱馬加速往鎮上趕去。
和我預期的一樣,這裡果然有超市和藥房。看來老天對我們夫妻還算眷顧,在我們最危急的時刻,將食物和藥品及時饋贈給我們。
街道上零散地遊蕩着幾十只喪屍,被我騎馬甩到道路前方的岔口,匆忙地斬殺了幾隻,然後立即折返回來,一瘸一拐地鑽進超市,裝了一袋食物和一面平底鍋,然後又去藥房取了些療傷的藥,感冒藥、跌打藥等等。店鋪的二層是居住的地方,裡面有些棉被,我用繩子捆上兩牀,搭在白龍背上,然後騎着馬,火速往回趕去。。。。。。
這一帶的喪屍不算多,可能是民宅稀少的緣故,大部分喪屍都集中在鎮上。尤其是那片平原地域,一眼望去,竟然沒有一隻喪屍。
佳怡受傷失血很多,需要調補。我從超市弄了些紅糖,趁着天還大亮,在炕底燒上火,然後在門外架起鍋,燒了些紅糖水,讓佳怡喝了下去。
旁邊的小水庫不算深,儘管結着一層薄冰,在岸邊仍舊能一眼望到底,裡面遊着很多小魚。我立刻想到了兒時的手法,於是從附近找來一個空罐頭瓶,綁上繩子,在瓶底擱點兒食物,然後鑿開冰層,將瓶子沉到水低。很快便有魚兒鑽了進去,它們剛要享用瓶底的美餐,卻沒料到自己也即將變成人類的美餐。
短短的一陣兒功夫,便釣了一小鍋魚。爲了這頓“豐盛”的菜餚,我又跑到鎮上一趟,特地弄了包火鍋底料,和魚燉在一起,沒想到如此鮮美。。。。。。
漂泊的日子,生活過得艱苦而又滿足。就像今天這樣,我們夫妻倆獨自在荒郊野外躲避,吃着簡單而美味的食物,卻感覺無比的幸福和快樂。我們在重重的危難中存活下來了,脫離了團體,令我們更加相濡以沫,生死抉擇之後,讓我們更加彼此相愛。
想起那次被咬的經歷,至今難以平靜。若不是佳怡的堅持,恐怕我們早已經陰陽兩隔了吧。如今的幸運,或許恰恰就是源於這份堅持,我們還會繼續彼此攙扶下去,不管遇到什麼艱難險阻。
看着佳怡吃東西時欣慰的表情,我突然感覺活着是一件如此美好的事情,能和愛的人在一起,能陪她一起廝守到老,就算世界真的末日了,也無怨無悔。
爲了避免再次遇到危險,我們在這裡呆了整整三天。佳怡現在已經好些了,傷勢的恢復比我想象的要快很多。或許也是絕大部分取決於心態吧,這兩天的生活很是愜意,白天將炕燒的熱乎乎的,然後變着法兒的做魚吃,晚上將門堵嚴,擠在溫熱的炕頭兒睡覺。我們彷彿過上了歸隱的生活,一對恩愛的夫妻,在人跡罕至的世界裡,盡情地享受着二人世界。
老大還有禿子他們現在過得到底怎麼樣?
沒事的時候,我一直在憂慮着。佳怡總是安慰我說,他們人多,而且大部分身手不凡,老大有王珂相助,老四他們有戰車開道,禿子一定會想法把車修好的。佳怡的確是善解人意,而且冰雪聰明,經她一說,我倒也放寬了心。如今我們倆算是處境最艱難了,想要和其他人團聚,首先要保證自己的安全,佳怡說得對。
在這裡多呆了幾天,直到佳怡傷勢痊癒,我的腳也恢復。終於在這天清晨,我和佳怡重新騎上戰馬,再次踏上了南下的征程。
本以爲就這麼一直朝西南走,便會抵達湖南,卻沒想到途徑南陽的時候,便再也走不通了。往南全是淪陷的屍城,一路上危險重重,憑我和佳怡兩個人,想要安全通過貌似根本不可能。無奈之下只好先向西面走,一點一點將路線朝南靠近。
這一走又是十多天,想要找到其他人的蹤跡看來像海底撈針,何況我們已經背離了正確的路線,繞了個大彎。
南方的氣溫逐漸升高,告別了北方的酷寒,這令我們感覺到無比舒適。樹葉在無聲無息中開始萌芽,帶着開春的第一抹新綠,給遙遠的征程添加了些許光彩。越往西走,越覺得喪屍稀少,越覺得與城市疏遠,壯麗唯美的自然景觀不斷出現在視野中,令人目不暇接。
抵達遼闊的丹江口,然後調頭向南,竟逐漸走入了蜿蜒的山路,周圍是巍峨的山峰和幽深的絕谷,倒像是步入了人間仙境,讓人心曠神怡。淪陷的城市儼然成了喪屍的世界,而這裡仍舊保留着大自然最原始的姿態,沒有統治與壓迫,沒有殺戮和鬥爭,雄鷹自由地翱翔天際,穿過稀薄的雲層,迴旋在高聳的峰頂。溪水潺潺地流淌,撫摸着光滑的青石,不摻雜一絲血色,不攜帶任何雜質。過去人們一直嚮往這裡,因爲這裡讓人身心愉悅,壓抑釋放;現在或許人們依然嚮往着這裡,因爲這裡遠離死亡,無拘無束。
如果所有的倖存者都生活在這裡,與世隔絕,遠離喪屍的侵擾,豈不是很自在?那時候人們可以在隱居的世界裡建立起庇護,然後無憂無慮地過着嶄新的生活,不必與喪屍爭鬥,更不必顛沛流離。這個突然間冒出來的想法,卻有些令自己猝不及防。一時間竟發覺自己變得懦弱和妥協了,是被末日嚇怕了麼?還是對未來的世界失望了?
其實這只是心底的一點膽怯在作祟罷了,我知道這樣的生活不是我想要的,我知道,未來還有很長的路要走,我們要奪回屬於我們的一切,包括我們的土地,家園,還有即將殆盡的文明。
逃避,是最愚蠢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