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子倆將我們依依不捨地送出大門口。兩匹馬走了起來,麪包車也緩緩啓動了,帶着憂傷,帶着離愁別緒,帶着對這片大草原的留戀和沉醉,還有那惺惺相惜的人的誠摯祝願。
房子叔和小寧在門口不住地揮手,小寧又哭了,房子叔將手搭在小寧的肩膀上,呆呆地望着麪包車開走的方向,突然,他擡起手在眼角抹了抹,然後又高高地舉起手,向我們作最後的道別……
我們不忍再回望父子倆佇立的方向,突然感覺,我們走之後,整個草原便只剩下房子叔和小寧兩個人。草原在向後退,離我們越來越遠,房子叔的蒙古包在無垠的荒野上變得越來越模糊,一個美好愜意的夢在這樣急速的倒退中慢慢清醒,慢慢變成回憶……
在內蒙古的這段時光,讓我們永遠難忘,我們捨不得房子叔和小寧,捨不得這浩瀚無邊的草原。可是天下哪有不散的宴席,在短暫的停歇之後,我們還是要踏上南下的征途,去接受一個又一個嚴峻的挑戰。
我和老大騎着馬,手挎長刀戰錘在前面開路,老四開着車載着其他人在後面緊緊跟着。今天的路途十分遙遠,我們需要在天黑前從這片荒無人煙的草原走出去,找到棲身的住處。沿着這條公路一直南下,便回到了那天遇到小寧的高速路口,再往西不遠,就應該到達某個城市了。地圖上標註的並不十分清楚,路線只能靠我們自己大致推斷,但憑着估計方位的遠近,最先到達的應該是阜新。
阜新是個美麗的小城市,因爲盛產煤炭和瑪瑙,曾經被授予“煤炭之都”、“瑪瑙之城”的稱號,雖然區域不大,但卻歷史悠久,風景如畫。我之所以對這裡很熟悉,是因爲我的本科大學在這裡讀過,後來報考了現在大學的研究生,便離開了這座可愛的城市。
從這裡到阜新的距離大概有三百公里,開車要三個多小時,在天黑之前肯定能趕到。但是如今騎着兩匹馬,馬的體力有限,如若一直跑完這三百公里,兩匹馬弄不好會跑死的。爲了和馬的速度保持一致,老四將油門兒和檔位儘量控制得較低,放慢了車速。這樣一來,我們走走停停,一天的時間裡,總共才前進了六十公里。
天漸漸黑了,大家都感到很沮喪,沒想到牽出來的兩匹馬如今卻成了趕路的累贅。本來打算到達城裡之後,找間像樣的住處安頓一晚,現在卻只能停在半路,在車裡過夜了。兩匹馬經過一天的奔波,也變得飢餓疲憊的很,一停下,便跑到高速公路兩旁的草坪裡大口地吃了起來。
“咱們出來的時候,就不應該帶走這兩匹馬。”陳洪妍心直口快,她這一天都在爲斷斷續續的行程感到不爽,立刻將心裡的埋怨說了出來。“你們兩個大男人,非要拿着那麼沉那麼長的破刀爛錘子,就不能把它們綁在車棚上,然後坐車走麼?按現在這個速度走下去,估計要牛年馬月才能趕到雲南。”她拔出鋼刀,顰蹙着雙眉,在身前比試揮砍了兩下,心裡定是在責怪着我們,也不屑瞅我們一眼。
我和老大也無奈地站在那裡,望着兩匹可憐的馬,和我們走過的方向,頓時也開始後悔和自責起來。自從在草原上學會騎馬,我和老大便像着了魔一樣,成天黏在馬背上,再加上練習過馬上作戰的本領,提着長刀戰錘,斬殺遍地的喪屍,一下子感覺自己就像是古代的英勇悍將,駕馭戰馬,馳騁沙場,取敵人首級於亂陣之間。兩匹馬在汜水坡一戰中,救了我們兄弟二人的命,若當時沒有它們,我們恐怕早就葬身在屍羣裡。光憑這,我們也無論如何不願意和兩匹馬分開。陳洪妍的話不無道理,武器是完全可以綁在車頂的,這不足以成爲我們選擇騎馬上路的理由,卻只是我們一個想要帶走兩匹馬的幌子而已。我們的惻隱之心給大家帶來了麻煩,這讓我們感到慚愧不已,經陳洪妍這麼一說,便更加覺得對不起大家,尤其是佳怡和曉茉。
“洪妍,你就別再爲難他們了……”佳怡突然開口了,輕輕地挽住了陳洪妍的手臂。
“傻丫頭,你現在還替他們說話,你家老頭兒爲了一匹馬,竟然忍心拖延這麼長時間!他看來是不打算幫自己媳婦兒找孃家人了吧!”陳洪妍還沒等佳怡把話說完,便接過了話茬,然後回過頭看了看佳怡,語氣稍微緩和了些,但是對我的抨擊卻一點沒減弱。她的性格就是這樣,豪爽霸道,喜歡打抱不平,懲強扶弱。
陳洪妍的話完全是向着佳怡的,她體會過失去家人的痛苦,所以她不希望佳怡和曉茉重複他的悲劇。佳怡很感激陳洪妍的仗義,但她也十分理解我和老大的難言之隱。一路上都是佳怡最心疼兩匹馬,時不時地提醒大家停下來讓馬歇歇腳,因爲她也像我們一樣感激這兩匹忠誠的蒙古馬,是它們救回了她丈夫的命。
“哎呀,洪妍~~你就別生氣啦!我知道你是爲我好,所以才生他們的氣……”佳怡笑着淘氣地摟住陳洪妍的胳膊一個勁兒地搖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望着她,長長的睫毛跟着一眨一眨,像是一個可愛的孩子。“你就別跟他們賭氣啦,那兩匹馬救過他們的命,他們總不能現在扔下兩匹馬不管吧!再說啦,那兩匹馬一黑一白,看着多漂亮呀,就讓它們跟咱們一起走吧,他們哥倆還可以騎馬保護我們呢!”
“那你就不急着找自己的家人麼?要是這麼走下去,少說也要六七十天。”
“嗯……慢點就慢點吧,喪屍病毒都已經爆發好多個月了,如果家人安全的話,那現在也一樣會沒事。我們都是一起死裡逃生活下來的,所以大家也要互相體諒呀!你們願意幫我和曉茉尋找家人,我和曉茉就已經萬分感激了,至於多麼快能夠找到,我和曉茉從沒奢求過,我們倆僅僅是希望所有人都能夠平平安安活着,能夠開開心心地在一起……這就足夠了。”
佳怡的一番話語重心長,她說出了對所有人的感激之情和對未來的美好憧憬。她的眼睛裡閃爍着快樂而又心酸的東西,這讓陳洪妍一下子心軟了起來。陳洪妍抹了抹溼潤的眼角,眼睛使勁兒往上擡着,生怕那意味着悲傷或者同情的東西不小心滑落下來。
“洪妍姐~~”佳怡的聲音更嗲了,聽的人不禁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她伸出手,輕輕地幫陳洪妍擦了擦沾溼的眼角,然後將頭靠在陳洪妍的肩膀上。
“哎呀!肉麻不肉麻呀!”陳洪妍趕忙驚恐地抖落開佳怡的手,嘴角露出一絲尷尬的笑容。她最受不了佳怡的這一招,她是個女漢子,所以她要表現得比男人更男人。“哼~~別跟我來這個,還是跟你家老頭兒肉麻去吧!……好啦,就當我剛纔什麼也沒說!”
陳洪妍將雙刀插進刀鞘,轉身坐進了車廂裡,突然,又探出頭來,對着我大聲喊道:“趙天龍!你給我聽着,你將來可得好好對待我的姐妹,要是讓我知道她受欺負了,看我怎麼收拾你!”她朝我狠狠地瞪了一眼,然後拿起一本雜誌心不在焉地看了起來……
看來佳怡的勸說奏效了,爲了幫我和老大解圍,同時緩和冷卻的氣氛,她只能這樣試着說服陳洪妍。我感激地望着她,她也衝我眠嘴笑着,然後不好意思地低下頭,彷彿她剛纔誇張的舉動連她自己都覺得不適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