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大呼小叫着,揹着高良從人堆裡硬擠出來,擡到他房裡。找醫生的、掐人中的、換溼衣服的,一時間滿屋子亂哄哄的。
桃花眼睛紅紅的,見這麼多人擠在這裡,也不好意思多cha手,便悄悄退進自己房裡。明欣老人聽說是因扔爛木頭惹的禍,竟一反常態地不再吭聲,轉身就將自己關進臥室裡,一個人呆在裡面也不知鼓搗什麼。局裡新來的幾個人當然很不理解,就周大順心裡倒還有幾分譜,只不好明說出來而已。唉,人家在祭祀呢!你高良竟然調戲被祭祀的對象,人家能高興嗎?
周大順雖然明白老人此時的感受,但此刻哪還有心思理會這些。十幾個人慌亂地圍在高良身邊,嘗試着多種施救辦法;見毫無起色,就七嘴八舌地商量着,要不要立即送他到醫院去。估計“跩三江”老頭是聽到外面的談話了,又忽然打開房門,咳嗽一聲,走到周大順身邊說:
“他沒事,一會兒就醒”。
衆人都非常疑惑,局裡新來的則更覺得滑稽可笑。小孫就很不解的看着老人,心裡說:“作什麼怪呀?連看都沒看一下,就敢斷定一會兒要醒,這不是胡扯嘛!安慰人也得看時候,耽誤了治病是鬧着玩的呀?”
老頭兒見大家都在疑惑,就鼻孔裡哼了一聲道:“凡屬生物,可殺而不可辱,何況靈性魚龍?好在並不是成心侵犯,它也不必傷人性命。高技術員近期應該有過非同尋常的經歷,是不是?也算你們幾個命大有緣喏!不然的話……呵呵呵呵。”
老頭兒說着不着邊際的話,.呵呵笑着離開了房間,倒弄得宋世平、張志高、周大順等,一個個成丈二和尚了。看他神神秘秘地,也不知是信他好呢,還是不信好。正在猶豫,大隊的赤腳醫生趕到,在對高良進行了仔細檢查後,竟然非常不解地說:
“高同志沒有事呀!脈搏、呼吸等,一.切體徵都很正常,只是處在睡眠狀態”。
老實說,新從縣裡來的這些人.根本不信。“赤腳醫生”,能有什麼醫術呀!明明是被水柱衝昏了,還輕飄飄地說一句“處在睡眠狀態”,這不是瞎診斷嘛!真是庸醫害人,也不怕耽誤了救治時機。所以,他們並不理會“赤腳醫生”,只在一邊高聲商量着,是將高良送到縣醫院好呢,還是直接送到安慶醫院好。然而人多嘴雜,各有主張,半天也沒爭出個子醜寅卯來。宋世平異常焦躁,正要發火呢,突然,昏迷中的高良莫名其妙地說了一句:
“放心。大不了,再闖一次龍潭虎穴嘛!”。
衆人大吃一驚,紛紛圍攏過去。只見高良雙臂向兩.邊微擡,慢慢睜開眼睛,忽見這麼多人圍着自己,感到非常詫異。他看看四周,再看看自己,不解地問:
“我怎麼睡在牀上啊,不是在江邊看熱鬧嗎”?
見高良真的一會兒就醒過來了,衆人驚喜、欣慰自.不必說。雖然都隱隱覺得很奇怪,不過現在也沒時間細想這些。宋世平暴躁得快、欣喜得也直接,見高良竟被明欣老人一言說中,便笑叫道:
“鱉孫子!你他媽的剛纔嚇死人了,被我們擡到牀.上還不省人事呢!怎麼,這就忘了?那股水柱衝到狗頭上去了呀?”
張志高也不等.高良回答,就茫茫地問:“你剛醒時說什麼,‘再闖一次龍潭虎穴’,怎麼回事呀?”
高良雙手向後一撐,很興奮地從牀上坐起來,正要回答,忽然又停下;稍停,他擡手揉揉太陽穴,才輕描淡寫地說:“沒什麼,就是做了一個夢。我只記得大水衝到頭上,以後就不知道了。媽的,怎麼這樣倒黴呀,後面的精彩沒看到,還連累了大家。”
衆人見高良真的沒事,那年輕人的躁動又立時恢復了,興奮、感嘆、驚詫,鬧哄哄地似乎要把屋頂xian翻。這時明欣老人走過來,自得中隱含着譏諷道:
“怎麼樣,我說沒事吧。呵呵呵”。
一句話提醒了大家,宋世平急吼吼地問:“你老怎麼知道他很快會醒呢?”老人家見問,頓了頓才說:
“他不就是暈過去了嘛,肯定很快就會醒的。戰場上這種情況多了,有什麼稀奇呀。”
高良並不關心自己醒不醒的問題,而是對獻祭的整個過程有濃厚的興趣,便連珠炮似地問老人,剛纔的獻祭是不是有人安排的?那些人高喊的獻祭詞是誰寫的、什麼意思?等等。老人好像忍不住似地,撲哧一笑道:
“獻祭這事沒人安排!都是你記得就喊一句、我記得也喊一句,作熱胡鬧罷了。要說這獻祭詞把,也傳了幾百年了,都是照本宣科,誰知道什麼意思呀!不過你們可別亂猜喲,誰要是安排這件事,那不得打成反革命呀。”
周大順在嘰嘰喳喳聲中一直沉默着,剛纔還爲高良着急,現在既然已安然無事,便又沉浸到那激動人心的情景之中了。他非常遺憾的是,由於離得遠,沒看清水霧柱裡的情景,要是坐船接近點看就好了。正想到這裡,就聽高良問明欣老人道:
“您老下午可以爲我們借一條船嗎?”
老人一聽大驚失色,舉起雙手使勁地搖起來,一疊聲地說:
“不行,不行,不行!你是想划船到近處看吧?誰都不會借!上次幾個水性特好的人都死了,何況是你!”
周大順見高良首先提議借船,馬上也幫着請求。老人哪裡肯聽,想也不想就躲回自己房裡。高良說聲“我們肯定不會死人的”,就緊跟着老人進了房,並隨手關了房門。門外誰也不清楚高良如何勸說老人,除了周大順、張志高和宋世平外,其他人也根本沒把這當回事。縣裡新到的幾個人在商量着,是吃飯纔回去呢,還是馬上就走。
良久,高良和明欣老人一道走出房門。只見老人徑直朝門外走去,高良則興高采烈地向周大順說:
“老人家答應爲我們借船了。你是不是也去呀?”
得到周大順肯定的答覆後,高良心裡的底氣就更足了。當他轉身問還有沒有人跟着去時,今天剛來的那幾個同事便紛紛搖手後退。宋世平思索了片刻,心裡說:媽的,你周大順都敢去,老子還怕呀!地下洞的大險大惡都經過了,不也是沒死嗎?便豪氣沖天地大笑着說:
“我去!”
張志高見他們三個都要去,心裡咯噔了一下,幾次想張口說話,最終還是忌憚魚龍的威勢而沒有出聲。
吃過中飯,縣裡新來的幾個人都回去了。高良、周大順、宋世平三人,便與名叫新華和見賢的兩個大膽漢子坐上木船,順流向蛟龍口劃去。在臨近魚龍時,五個人都套上救生衣,各用一根長繩子系在腰上,另一頭分別甩到岸上,由三、四個人拉一根作爲保險。一根粗綜繩系在船艄上,由二十來個小夥子在岸上控制着。
明欣、明遠、九思等幾個年齡大、有經驗的在岸上指揮,除了拉六條繩子的數十人外,另有二十個經驗足、水性好的年輕水手分乘四條船備急。更多的青壯年人則集聚在岸上,有等着看熱鬧的、有隨時準備聽候指令的,大多數則是罵這幾個人找死的。
桃花和她母親也來了,臉上蠟黃蠟黃的,異常不安的站在稍前的人羣后面。陳芸老人剛纔還和她男人爭了幾句,說他不該幫幾個人借船,以至於現在還是氣鼓鼓的擔着憂呢。張志高則因沒有上船,自覺有點不好意思,也不便到前面去lou臉,只一聲不吭地跟隨在桃花母女左右。
準備工作一切就緒,幾個老年人都目不轉睛地觀察着水情,好像在等待着某一個時機。約莫過了十幾分鍾,當魚龍興奮過後進入相對安靜的巡遊期時,隨着一聲“開”,木船就被划向魚龍的巡遊區域。
小木船上,新華在船艄划槳,見賢提着根長撐篙站在船頭,高良等三人則坐在船身兩邊。因是順流而下,小木船很快就到了魚龍巡遊的大致位置,只聽岸上人羣紛紛大喊:
“魚龍就在船下面吶!”
船上人聽得真切,便停下來向四周水底探視。
奇怪,船四周風平浪靜、水清可視,哪有什麼魚龍啊?就連小魚蝦都沒看見一條哇。見賢搜索了一會兒,就站在船頭向岸上大喊:
“水裡清靜的很吶,什麼都沒有!”
“岸上的人看仔細了,魚龍在船四周嗎?”大個子新華也接着喊道。
“就在船下面!”岸上人紛紛答道。
“四周也有,都捱到船了!”
高良和船上的人這會子真吃驚了:岸上明明看到就在船四周,怎麼離得近的船上人反而看不見呢?如果說岸上的人是幻覺,難道他之前看到的一切也是幻覺?不可能啊!如果真是幻覺,那麼江裡的水霧柱和砸暈高良的水又是怎麼回事呢?衣服溼了,人暈了,那可是鐵打的現實!
出現這種意料不到的事情,船上人便都惶恐、焦躁起來,這就如同暗地裡有槍口對準了自己,而自己卻不知道敵人在哪裡,一個個都感到極大的不安和危險。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了,他們仍然沒有找到水裡的任何東西。岸上人似乎也感到某種不對勁,隨着船的移動,鬧哄哄焦急紛紛地向水中指點着,很多人的嗓子都快喊啞了。
小木船已經被江水向下遊帶走了二百多米,新華招呼見賢說:
“大侄子,調頭,再劃回去”
“就在船下邊,也跟上來了”岸上人又紛紛大喊道。
看着靜靜流淌的清澈江水和岸上躁動的人羣,幾個人越來越焦躁。周大順用手拍打着江水,高良和宋世平甚至用木板將船舷敲得梆梆亂響。新華不斷地招呼他們,千萬別亂動!見賢甚至將撐篙扔到船上說,如果他們再這樣亂鬧就立即收船回去!
當小船劃到蛟龍口正面時,宋世平終於忍耐不住了,全然不顧新華和見賢的警告,猛地站起來,趔趄着搶到見賢身邊,奪過撐篙就向水底cha去。見賢見他如此莽撞,臉色頓時煞白,伸手便要奪回撐篙。只聽宋世平大喊:
“別動!你搶我就跳下去。”
見賢見他不管不顧的橫了心,便只好住了手。宋世平將撐篙cha在水裡,偶爾還攪動幾下,惹得岸上的人羣一陣陣驚呼。新華本想開罵,見出現這種局面,又擔心火上澆油,便只好在船艄氣急交加地發抖着。
古歷三月初的蛟龍口江段,水不急也不深,六、七米長的撐篙雖然遠未達到江底,但如果船底四周有東西那是完全可以探到的。岸上的人羣見宋世平拿撐篙來玩命,在一陣驚呼之後,就都緊張得鴉雀無聲了。
今天下午的天氣非常好,晴朗的天空中只有幾片雲彩掛在上面,偶爾吹來微微的西北風也正好給燥熱的人們添點涼意。附近江面上,除了這條船上的幾個人,再也見不到任何生物;平日很多見的水鳥,這時也不知躲到哪裡去了。此刻,江上、岸上,竟是曠野般的一片寂靜。
宋世平手上的撐篙在不停地探cha攪動着,偶爾還提起來向江面橫拍,所發出的響聲一次次震撼着船上船下的人們。少頃,當他又一次猛cha向江底時,突然感到撐篙在兩米深的水下觸到了什麼硬東西。他將撐篙提起來,再猛力cha下,只聽呼啦一聲響,從水底突然翻出一股巨大的水花,幾乎頂翻了小木船。
岸上的人看得真切,隨着“啊”、“哦”地一陣齊聲驚呼,有人幾乎被嚇暈過去了!
隨着巨大的水花翻涌而起,水面放電影似地忽然出現一條魚龍的身影。
剛纔被宋世平cha到的那條魚龍,就在距離小木船不到三米的水面上。只見它滾圓的軀體上長着一排排金黃色鱗甲,在水影日光中閃閃發亮,猶如無數枚金幣盪漾在澄碧的江水之中。龐大的似馬非馬、似牛非牛的腦袋上,張着兩支剛剛lou頭的犄角;寬大的嘴巴下面,金黃色長髯隨水流飄來蕩去。由於色澤一致,如果不是近觀,犄角和鬚髯就很難被發現。
這些影像其實只是一瞬間的事,就連周大順、新華和見賢都沒有看清楚。
這條魚龍顯然是被宋世平的胡作非爲所激怒,只見它在水裡一個翻滾就帶起一股水柱直衝出水面。霎時,江面上突然颳起xian天狂風,頃刻間便烏雲滾滾、電閃雷鳴。隨着那股水柱轟然落下,小木船四周即刻波濤洶涌、漩渦連連,整個江面都被撼動起來,幾米高的排山巨浪一**由遠而近,連續壓向小木船。
船上人早已面無人色,岸上人頓時驚慌失措;家人哀號,友人呼喊,一場大難的愁雲慘霧瞬間籠罩住現場的每個人。準備着隨時救援的人羣,於驚恐慌亂中在幾個老人指揮下,正力不從心地收緊繫船繩。
這時怪事又出現了,按理說這麼大的一條小木船,只需幾個人就可以拉得飛跑,可現在這幾十個人卻硬是拉不動一點點。
新華和見賢的家人已經被嚇得軟的軟、癱的癱,稍微膽大的也在邊哭邊罵。船上幾人早被嚇成木雞之狀,全都匍匐在船艙裡,幾張慘白的臉上,掛滿着水珠、汗珠和淚珠。
宋世平早已甩掉手裡的撐篙,剛纔那種英雄氣概已蕩然無存。高良和周大順摟抱在一起,想憑兩個人的合力來抵抗這突如其來的巨大危險。五人中只有年齡稍大的新華還算沉穩,只見他微微弓起身體,頭朝五顯廟方向跪下,口中不斷大聲嘶喊着:
“五顯菩薩救命!五顯菩薩救命!五顯菩薩救命!”
新華的行徑立即提醒了見賢,他也慌忙掙扎起來,跪在船艙裡大喊“五顯菩薩救命”。高良在驚惶與風聲中聽到他們兩個的呼喊,渾身一個激靈,便推開周大順的手臂,趕緊雙手扶住船幫,就也鸚鵡學舌般附和起來。
隨着又一排巨浪壓向漩渦羣,小木船在狂風、巨浪和漩渦的撕扯下,嘩啦一聲終於四分五裂,船上五個人就像五片樹葉一樣,瞬間被拋向滾滾波濤之中。
幾乎就在木船碎裂的同時,高良眼前一閃,彷彿看到一條大船自五顯廟江面上箭一般疾馳而來,眨眼間便來到風浪中心。就在他們落到水裡的一剎那,大風浪突然停止,漩渦也隨之無影無蹤。幾秒鐘之前的險惡情景,如同幻影、幻覺,飄忽而來,又飄忽而逝,令人不敢相信它的真實過程。
幸虧五個人都會游泳,且都穿着救生衣,風浪漩渦一旦消失,也就沒有了沉下去的危險。在平靜的江面上,五個人都看到那條大船影影綽綽地就在他們的身邊,似實似虛。這是一艘五根桅杆的大帆船,船上五個人正在微笑着向他們招手,似乎在說:
“不要慌,已經沒事了”。
再一眨眼,這條救命船忽然又憑空消失在一片水霧之中。
岸上人好像並不知道五桅帆船的事,只顧快拉落水人腰上的安全繩。很快,幾個嚇昏了的“落湯雞”就被拉到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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