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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五顯大帝廟禁地碑冒白煙的事,雖然引起了高良和張志高的好奇,但卻沒有給予足夠重視。按常理和他們的性格,應該繼續追問下去,可他們沒有,以至於後來都感到後悔不迭、懊惱不止。耽誤了時間不說,還走了許多彎路,甚至賠了人命。?
第二天在振華隊長家吃派飯。晚上吃飯前,振華老婆先端上兩杯熱茶,又拿出瓜子、花生、芝麻糖等下茶的擺到桌上,再碰碰他男人,又使了個眼色就躲進廚房,邊燒鍋邊側耳細聽着外面。振華張了張嘴,又頓住,再喝口茶,動了下神情,還是沒說什麼。高良見他欲言又止的樣子,就覺出蹊蹺,便老朋友似地拍拍他肩膀說:?
“想說什麼就說,別婆婆媽媽的好不好?還老熟人呢!”?
振華見高良挑破自己的心思,很不好意思地“呵呵”笑了兩聲,似乎是下了很大決心才說:?
“有件事想請你們兩個出馬,可是又不好開口。”?
“你平時很乾脆的個人,今天是怎麼啦?我們又不是皇上,說錯了還能殺你呀?說吧,只要能辦到!”?
“想請你們…到外村接個新娘子。”?
張志高一聽說是接新娘子,就立馬眼珠一轉,嘴一咧說:“接新娘子是好事呀!可我們兩個都沒結婚呢,更不知道這裡的風俗習慣,弄不好鬧出笑話事小,要是惹出娘婆兩家的意見糾紛就麻煩了。”?
振華聽張志高說出擔心的.話,就明白這是不願意,無非是找個理由罷了,便很尷尬地笑笑說:“不行沒事哦。理解、理解。呵呵。我就說嘛,你們縣裡幹部哪裡願意做這些事呢!都是這幾個老孃們出餿主意,說什麼幾百年來兩個村莊不聯姻,這是頭一對結婚的,天大的喜事,如果能請動縣裡幹部接親,那就會更隆重些,也纔對得住人家。唉,她們哪裡知道…。”?
高良聽出振華的話外之音,明白.他將張志高的話誤會成是看不起鄉下人了,便趕緊補充說:“這是好事,我們當然願意去。可是張志高說得沒錯,我們不懂接新娘子的規矩呀。你把這個難題解決了纔好。”?
振華聽高良說願意去,先是一.愣,便立刻大喜過望,興奮地站起來說:?
“這好辦呀!我早就考慮到了,哪能讓你們擔着呢!放.心,有媒人和熟悉的人領頭呢,你們也就是當個牌子、擺擺樣子。縣裡幹部去迎親,有面子呀!”?
結婚的好日子定在農曆正月二十四。這天一大早,.就來人將高良和張志高請到新郎官家裡。匆匆吃過早飯,一行十多人就在鞭炮喜樂聲中朝新娘家進發。正如振華所言,領頭的男性媒人和具體辦事的,都是經驗豐富的迎親老手,兩個縣裡來的幹部也就是跟着做做樣子,起個招牌的作用罷了。新娘家在朱家村,迎親隊伍吹吹打打出了黃石磯,經葉家、宋宕,上了彭嶺再走一里多路就到了。?
剛進村口,便早有人接着。可是,待將接親的領到.新娘家門前,他就站在一邊不動了。高良新娘家大門緊關,門前竟連個人影都沒有,心中非常非常惶惑,竟不知如何是好。他看了一眼領頭的媒人,跨前一步就要喊門。媒人趕緊將他衣服拉拉,悄聲道:?
“還沒送進門禮呢。”?
“…”。高良正在發愣,.就見媒人將三個小紅紙包遞給他,指着面前的門縫說:“你把紅紙包從門縫裡塞進去,塞一個喊一聲‘讓我們進去接新娘子吧’。”?
高良掂掂手裡的紅紙包,好奇地打開一看,見裡面包着一元嶄新的紙幣,便望一眼媒人。媒人笑笑說:?
“按古禮,這是送給門房的報喜酒錢。當然,也可能還寓意新娘子在孃家賢惠、通情達理得人緣,連門房裡人都捨不得她離開,所以要一再地催促、上禮。姑娘貴重、接親的急迫,反正就是這麼個風俗吧。”?
高良見有許多講究、說法,便趕緊重新包好,走上前就塞一個到門縫裡,添加內容高喊道:?
“我們受新郎委託,請開門讓我們進去接新娘子吧。”?
見裡面沒有反應,高良又塞進去一個,再喊一遍。當他塞進最後一個,喊第三遍時,只聽“嘩啦”、“咣噹”兩聲,兩扇大門便豁然大開,哄的一聲涌出一羣喜笑顏開的男男女女,握手、寒暄、接擔子,隨即噼噼啪啪的鞭炮聲就震耳響起來。?
堂屋裡席位早已擺放齊整,四張桌子上,煙、茶、果、點俱全。領隊的媒人將高良和張志高向孃家一一介紹,還着重說是縣裡的技術員幹部。孃家人自然領會男方的盛意,便一疊聲的說勞駕兩位了。高良與張志高沒有經歷過,平時的口若懸河早已蕩然無存,就像兩個木偶似地隨由領隊的媒人擺佈。不過倒也快樂,喜氣洋洋、一派春風,除了說些好聽的客套話,只需張嘴傻笑就是了。?
坐在堂屋裡,由孃家人陪着喝茶、閒話。因他們之間都是老熟人,剛開始還說些文雅的套詞,沒多時便都說起既喜慶又不失打諢、幽默的野語村言來,雖然熱鬧、融洽,但高良還是感到難以配合。待吃過每人一碗糖打蛋,他與同桌招呼說要出去轉轉,便拉着張志高,由孃家一個十多歲的半大男孩子領着出了大門。?
朱家村也是個大村莊,全村有兩個生產隊,五六百人口,絕大部分姓朱。村子坐落於彭嶺北頭,與東面高地上的將軍廟只相隔二、三裡地。幾百年前,它也是江岸邊衆多水島中稍大的一個。據清嘉慶《東流縣誌》載,朱家村北、東兩面就是“朱明湖”,西面是雁窩或叫雁汊;站過南邊嶺頭上,就可以看到在五、六個小山包之外,直線距離兩、三千米的黃石磯。如今站在村莊最高處,還能感受到當年的些須情景:西、北、東三面盡收眼底,三、五里路之內莫不掌控其中。不過倒很奇怪,村舍並不是坐落在最高處,而是集中分佈在北面的山坡上。嶺上不居,居緩坡;常理朝南,他朝北。這有點不合常理。?
看完四周大環境,幾個人從嶺頭下來,向北穿過村莊。高良站在村外稻田邊,問那領路的大男孩說:?
“這裡的地勢很低喲,就不怕被水淹?”?
“沒事的。這裡以前本來就是個湖呀。”?
“湖?什麼湖呀?我看連吃水都難,哪裡來的湖水喲。”張志高不信道。?
“誰騙你呀。古時候這裡叫‘朱明湖’,老年人還經常講湖裡發生的故事呢!”?
“哦——。爲什麼叫‘朱明湖’而不叫朱家湖呀?”高良問道。?
“這就不清楚了”大男孩抓抓頭皮,有點窘迫地笑笑說:“只聽說是跟哪個皇帝有關係,其他的就不曉得了。”?
“和哪個皇帝有關係?不會又是朱洪武吧?”張志高好奇又調侃地問道。?
大男孩聽出了張志高的不懷好意,孩子嘛,畢竟不知道掩飾,就立即顯出不愉快來;但鑑於他是客人,也不好表示什麼,便淡淡地說:?
“是不是我不知道,聽說那時候爲了保護一個人。就算真是和朱洪武或其他什麼皇帝有關係,我們也不多一點不少一點,管那些閒事做什麼!”?
高良見張志高說話唐突,生怕話不投機而引來不快,趕忙熱情地拍拍那大男孩,笑道:?
“我們都喜歡上這裡了,沒事好奇隨便問問,你別介意啊。”?
“哪裡的話!你們是貴客,要是惹你們不高興了,我還得捱罵呢。呵呵。”?
回來的路上,高良見大男孩蹦蹦跳跳地走到前面,就拉拉張志高,悄聲道:?
“你也感覺到了吧?”?
“是不是太巧了?本來嘛,姓朱或是叫朱家村應該很平常,可是村邊的湖稱爲朱明湖就很令人費解了。不會是真和明代皇室有聯繫吧?”?
“這可不好說”高良索性站住說:“許多事情的真相都被埋沒在歷史塵埃之下了,要是當事人刻意隱瞞,那就更難以釐清。我看不像是巧合。黃石磯的百口磚窯、大石磯等,有實物和歷史記載證明與朱明皇朝有聯繫,那麼幾里路之外的朱家村及其朱明湖,難道就是杜撰、附會出來的?”?
“振華前天說什麼來着,你注意到了麼?兩個村子幾百年不通婚姻呀,這是爲什麼?我後來問他了,他只說是祖上傳下的規矩,具體原因不知道。還說,這規矩到時候就會自然解除,也不必過於講究。幾百年不通婚姻,怎麼講也肯定是有大緣故的!”?
“是蹊蹺得很”高良說:“周大順叫我們忘記地下的事情,可是沒說地面上的事情也不能提呀。這樣吧,等會吃飯時我們留點心。不過你說話可要注意分寸哦,今天場合不同平常,引親特使誒。呵呵”?
中午的正餐酒席很是豐盛,雞鴨魚蝦肉俱全,白菜、蓬蒿、香芹等新鮮蔬菜自不必說,還有山粉圓子、粉絲煲、炒蓮藕、炒雞蛋等等,中間的火鍋裡燙着野味、蘿蔔加菠菜。滿桌子熱騰騰、香噴噴地,直勾人口水。酒是散打的老白乾,本地人稱薯幹酒,八毛錢一斤。雖然供銷社還賣一塊一的糧食酒,但人家裡做紅白喜事,因用量過大,一般是用不起的。?
迎親的十來個人被分散到四張桌子上。高良、張志高被孃家排坐的安在首席,自然就要接受滿桌人的陪酒。好在領隊的媒人經驗老到,他堅決要求和高、張二人同桌,一邊說兩位幹部不會喝,一邊又安排同來的人代酒,這才勉強解了二人之圍。哪知高良、張志高二人心藏“陰謀”,就不斷地“惹是生非”,一番勸酒、賴酒,待酒酣耳熱之後就將話題引到朱姓皇帝身上。?
男“媒婆”本就是這裡的老熟人,平時就很隨意的,幾杯酒下肚就忘記了今日的使命,見高良說他們是朱皇帝族裔,便哈哈大笑,指着身邊陪酒的老相識說道:?
“就他?哪裡什麼朱皇帝呀,估計也是從江西瓦西壩搬過來的吧!”?
“老水嘴你還別說,我們就真不是。”那人半玩笑半認真的說道。?
這被稱爲“老水嘴”的見那人不承認,就越發來勁了,竟指着他的鼻子笑道:“誰不知道啊,這沿江兩岸經過元末大動亂,原有的人差不多都被殺光了,估計**成都是明朝初年從江西遷移過來的吧?就你不是?還說是皇帝族裔。嘻嘻。”?
“我沒說一定就是朱皇帝族裔。不過,這裡許多人雖也來自江西,可也有一部分不是,而是在大遷移之前就在這裡了。你不知道?我們這裡自古就有習武的傳統,據說就是源自明初,爲了保護一個隱姓埋名的大人物!誒,和你說這些幹什麼?喝酒、喝酒!就知道你又賴皮,想矇混過關是不?”?
一頓酒直喝到半下午,媒人被陪客的給灌得東倒西歪了,才意興闌珊地結束。桌子還沒收拾乾淨呢,高良就聽到閨房裡傳出母女二人的哭嫁聲。中國古俗,姑娘出嫁時必須得哭,哭得越傷心越好。出了門就是別人家的人了,想想父母的養育之恩,想想孃家人的所有好處,不哭就是不孝順、薄情寡義,那是會被人恥笑的。做母親的也得哭,據說哭得越熱鬧,女兒今後的日子就越紅火。這場面非常有意思,房裡是涕泗滂沱、越哭越傷心,房外卻是喜笑顏開、越笑越開懷。?
看看時間差不多了,在“老水嘴”媒人的一再催促下,終於有人擡來一張曬糧食的大團箕,平整整地放在堂屋正中地上。只見團箕裡放着一個鬥,鬥裡面有什麼看不見。新娘子哥哥將她背到團箕裡站好後,家族、親戚中的長、平輩便一個個輪流站到新娘子面前。每過來一個人,新娘子便在團箕裡屈身跪下去,而接受跪拜的則將一個紅紙包塞到新娘子手裡。紅包裡的錢是給新娘子壓箱底的,每人給多給少不論,只看親疏遠近、自己貧富狀況。?
有人說,現在是新社會,其他的形式就不搞了。話聲剛落,娘、婆二家幫忙的人便紛紛動手,將被子、箱子、盆、子孫桶、梳妝檯,等等一應嫁妝搬出門外,再由接新娘子的領受妥當。這時裡面的跪拜儀式也已結束,新娘子又被哥哥揹着出了大門,走了幾步才似乎不捨的放下來。同來接新娘子的人告訴高良,背新娘子出門,意思是不讓她將孃家的財氣帶走。?
高良見接親隊伍就要開拔,正要找媒人詢問,卻見他手裡拎個裝着炭火的泥火爐,正笑嘻嘻、急匆匆地從隔壁人家跑出來,又隨手交給同來的女伴,說:?
“記住了,沿途要找人家討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