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講這番話的時候,身子還在抖,我心裡也不是滋味,要不是我們過去那裡挖出九個頭骨,事情就不會這麼發展了,回頭看着病牀上三個警員的屍體,我恨不得割自己一刀,一扭頭,蒙洛整個身子都在抖,肩膀也縮在一起,身子要摺疊起來一樣,我拉着他的手:“回去吧,陶冉,這裡交給你……保重。”
陶冉揮揮手,我拉着蒙洛出去,上了車,蒙洛突然嚎啕大哭,他的放聲大哭在我的預料當中,我自己也鼻子發酸,眼淚不受控制地流下來,那三名警員不過二十五六的年紀,白天還是生龍活虎的年輕人,晚上就成了一具橫屍,他們的家人和朋友要怎麼接受這個現實?眼淚滑過臉龐,我馬上抹了去,吸了一下鼻子:“媽的,我們就是罪人。”
蒙洛還在哭,將頭埋進懷裡啜泣着,他始終沒有擡頭,我的眼前迷濛一片,狠狠地抽了一口氣,我並沒有離開的打算,傻傻地看着醫院,半個小時後來了一批人,這批人穿着便服,但氣質擺在那裡,一看就知道是什麼人了,他們悄然進入了醫院,最後下車的是文組長,華城推着輪椅,看到我們的車子,華城看過來,路燈昏暗,我們看不清他的眼神,卻清晰地感覺到了他的嫌惡……
他扭頭繼續往醫院去,隔着一道車玻璃,我感覺到了敵意,蒙洛也是如此吧,他傻傻地看着窗外:“林天易,我們死後會下地獄的,閻羅王不會放過我們,讓我們上刀山,下火海。”
“死後的事情死後再說。”我說道:“這件事情不對勁,是那個傢伙嗎?如果不能殺了我們,也要讓我們成爲間接殺人的兇手,這就是他的目的。”
蒙洛打了一個寒蟬,眼眶又紅了,我終於踩下油門:“走了。”
我們回家的時候,老九獨自在客廳喝着啤酒,地上有幾個空罐子,被捏扁了,老九剛有了一些醉意,見我們回來,呵呵一笑:“跑哪裡去了。”
“老九……”我坐在沙發上,雙手揉搓在一起:“發生了一點事情。”
老九的情緒似乎不錯,聽到這話,猛地從沙發上坐起來:“什麼事?”
我將警局和醫院的事情一一講出來,老九的眼睛先是眯着,後面瞪大了,他一定覺得後腦勺有一股子冷風,因爲他下意識地就去摸自己的後腦勺:“怎麼會有這種事情,林天易,你,你走遠一點。”
他猛地將我推遠,這動作傷了我的自尊心,我無力地說道:“要是有事,我現在太陽穴就爆開,腦漿子噴到你臉上了,還用等到現在嗎?”
老九把剩下的啤酒一飲而盡:“我們仨成了殺人兇手……”
蒙洛嘆了一口氣,抹了一把臉:“我去洗把臉。”
“這傢伙肯定去洗手間偷偷哭去了。”老九說道:“那傢伙真是惡毒,林天易,**不離十,肯定就是那個傢伙!”
“我也是這麼想,可是這傢伙把自己藏得嚴嚴實實,不露一點馬腳。”我懊惱道:“我們還有其它的事情要辦,你去查的事情怎麼樣了,收到我的短信了嗎?”
我必須用其它事情轉移自己的注意力,否則,那三個與我差不多年紀的男人的臉一直浮現在眼前,讓我不得安生,“收到了,現在倒斗的門派實在是雜得很,說白了,現在哪裡有什麼門派,幹這一行門檻低,膽子大就行了,三教九流的人都涌了進來,鄉下更是不少普通老百姓偷偷地幹,還認祖歸宗的正宗四大派後人少之又少。”老九說道。
“這是好事還是壞事?”我問道。
“好事,這樣找起來就方便得多了。”老九說道:“對了,你後來打電話過來我沒有接,是什麼事情?”
“吳青峰,出現了。”我沉聲道。
老九初開始沒有反應過來,待反應過來的時候,馬上罵道:“格老子的,他不是出事故死了麼,林天易,你大白天地見鬼啦?”
“我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我強調道:“約在明天晚上八點一間茶樓會面。”
“那你好好去睡吧。”老九正色道:“大家心裡都不痛快,但是咱們不能當了縮頭烏龜,就算讓人罵死,事情也已經發生了。”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我的心抽抽地疼,我沒好氣地說道:“我先去睡了。”
經過洗手間的時候,蒙洛還把自己關在裡頭,隱約聽到裡頭傳來壓抑的哭聲,我嘆息一聲回到自己房間裡,點燃一根菸,沒有抽,任由它燒到我自己的手指頭,我這才扔到垃圾筒 裡,看着星星般的火星兒,心裡惆悵得很……
這一夜我不知道他們是如何度過的,我自己實在難受得緊,整整一夜都是翻來覆去,在夢裡看到了那三個年輕人的臉,都齊唰唰地衝着我笑,笑着笑着,他們的嘴巴張開了,嘴裡一條長蟲探出頭,頭上紅色的觸點像螢火蟲屁股上的燈一般閃亮,不見了嘴裡的牙,全是粘稠的血漿,突然,兩行血淚流下來,臉上的皮肉突然急速萎縮,乾巴巴地像七八十的老頭!
我猛地從牀上坐起來,衣服已經汗溼了,抹去額頭的汗,一股無力感將我包圍,三條鮮活的生命就這樣消失了,要是他們知道我們就是始作俑者,做鬼也不應該放過我們,而我們也不會有任何怨言的,我走到客廳,見蒙洛正跪在幹爺爺的靈位前面,頭垂着,嘴裡唸叨着什麼,絲毫沒有察覺到我的存在。
幹爺爺的遺像依然平和,香氣繚繞中,那張慈祥的臉像是仙人一般,蒙洛突然站了起來,給幹爺爺上香,回頭看我到嚇了一大跳:“你起來了。”
“嗯。”看蒙洛的黑眼圈就知道他沒有睡好了:“你也夠早的。”
“我想去醫院看看情況。”蒙洛踟躕道。
“現在最難受的不止我們,陶冉,還有華城,是他們把頭骨帶到警局的,”我正色道:“陶冉現在替我們頂在前頭,要遭受大家的指責,受害人家屬有多傷心,陶冉的內心就有多煎熬,走吧,我和你一起去。”
我想去和老九交代一聲,他已經沒有人影,也罷,他最近神出鬼沒,自有自己的一套,我和蒙洛先去了醫院,醫院和平時沒有什麼兩樣,進醫院碰到昨天的小護士,剛看到我們,她就像只兔子似地蹦得遠遠地,一幅不想看到我們的樣子,蒙洛說道:“她這是怎麼了?”
“上頭肯定有相關的封口令,哼,這是老一套了。”我未置可否道:“走吧,去急救室看看怎麼回事。”
急救室裡十分平靜,三張病牀沒有一點血跡,地上雜亂的一幕也消失,一切都工工整整,病人、家屬與醫護人員從走廊裡時不時地走過,一切都很平靜,我知道這是陶冉他們的傑作,心中佩服的同時也替陶冉捏了一把汗,事情鬧大了……
我和蒙洛只有轉向警局,車子剛停在停車場,就看到一羣人正在大聲叫罵,還有一陣陣地哭聲傳來,我搖下車窗往那邊看去,有幾位領導樣的人物被圍在中間,其中一個不時地拿出手帕擦汗,陶冉也在其中,她站在一邊皺着眉頭,表情痛苦,華城一直扶着一位老人,這位老婦人是其中最痛苦的一位,她的身子往前趴着,老淚縱橫:“我可憐的孩子啊,他死得好冤啊,你們總要告訴我一個理由啊,他到底是怎麼死的,他還沒有結婚生孩子,我是白髮人送黑髮人啊!”
陶冉的身子一震,往前走了一步:“阿姨……”
華城馬上攔住了陶冉,說道:“我們先進去說話,好不好?”
看着那位痛哭的老人家,我心裡堵得慌,陶冉的目光越過他們的頭頂,朝我們看過來,我們的眼神對上,瞬間明白了對方的感受,痛,除了痛,還是痛,陶冉移開了眼神,扶着另一位長者進去,一羣人浩浩蕩蕩地走進去,警局門口空蕩蕩地,蒙洛說道:“我們要進去嗎?”
“現在進去就是添亂,等陶冉出來吧。”我無奈地說道。
裡頭的安撫工作進行得如火如荼,我和蒙洛卻是如坐鍼氈,足足一個小時以後,死者家屬才一一離開,看着他們從我們車前走過,我的心痛得不能自已,手抓着方向盤,恨不得把方向盤抓破,陶冉其後出來,自顧自地上車,坐在後座上,一言不發。
我嘆息一聲:“他們還好嗎?”
“悲痛之後是不解,然後是憤怒,最後只能接受結果,在煎熬中度過,最終讓時間療傷。”陶冉說道:“我們和他們相比,更要憤怒,自責,一輩子都在歉意中過活,林天易,蒙洛,我們的手也沾滿了鮮血,是殺人兇手。”
蒙洛倒抽了一口氣:“感覺告訴我們是那個傢伙。”
陶冉沒好氣地說道:“我也知道是那個傢伙,可是那個傢伙在哪呢?我們怎麼找到他,我現在真想剝了他的皮,喝了他的血!”
“陶冉,這件案子對你有特別大的影響,爲什麼不提?”我正色道:“你和華城都受到了影響,對不對?”
陶冉猛地擡頭,面露難色,最終擠出一絲笑容來:“你覺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