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更天終於過了,天又微微亮了一絲,而離開魚火客的雲夢君已然再次出現在了接天魚塔外,入內,很快在第一層一個角落就找到了蜷縮一側昏睡過去的田闢疆。
此時田闢疆的樣子真真有一些狼狽。臉髒兮兮、身上黑衣也極邋遢,更重要的是,肚子大得像是要撐破。隨着他一呼一吸,真擔心雙腿之間溜出一個小娃娃。
雲夢君走上前,憐愛地拍拍他臉蛋,喚醒了他。
田闢疆睡過去時間並不長,看見師父,尷尬一笑:“師父,你終於來了,我這樣子……”
雲夢君搖搖頭:“你別說,我都知道了,時間很緊,我有幾件事要交待你一下,然後我馬上要走。”
田闢疆揉揉眼睛,立馬坐正身子:“師父你去哪?”
雲夢君擺手:“這個不重要,你現下感覺如何?”
田闢疆一摸肚子:“倒沒有什麼感覺,就是大起來了,不過,我這是怎的了?”
雲夢君搖頭:“按道理不應該大成這樣的,這比我想象得誇張多了,難道,我推測錯了?”
田闢疆搖頭:“師父,我想你是不知我經歷了什麼,我遇見了一隻金皮蛟!”
“哦?”
“我在人鹽地冥一個甬道迷陣,遇到一隻上火下澤之地孕育出的金皮蛟,我起初當它是金蚺,大意了,被他吞進腹中,後木剎救了我,金皮蛟被自己凍死,我僥倖撿到一條命。”
雲夢君恍然大悟:“原來如此,那金皮蛟垂死時,強大生機被你吸收了一部分,故你提前顯出大肚,本來,不會這麼早的,至少要等到進入接天魚塔。”
田闢疆也是恍然。一時呆了。
雲夢君道:“蛟珠拿出來我看看。”
田闢疆苦笑一聲,將和撣兒走散的事也說了,自也是解釋了蛟珠在撣兒那,同時他擔憂地道:“撣兒現下不知去了哪,師父你能不能去救救她,我本就虧欠她,現下又‘拋下’她,實是有負於她。”
“哦……你如何虧欠她了?”
田闢疆將害死撣兒葵鼠的事情說了,末尾道:“還不知她那高人是誰呢,師父,這人鹽地冥,真真複雜!”
雲夢君笑道:“高人是誰?當然是我咯,你也真是馬虎,不但弄丟了撣兒,還弄丟了小荊吒,小荊吒可是純陽金軀,你和小……你日後可是能收他做傳人的呀!”
田闢疆無奈道:“癩蟾谷一役,我分/身乏術,的確不是故意辜負春娘和小荊吒。”
“那春娘你別想了,你不能跟她怎樣!”
“爲何呀,師父,她對我有救命之恩,我不能負她。”
接着,又是洋洋灑灑好一通囉嗦,從魚火客中半魔手咒開始,一直講到和春娘癩蟾谷有約……
雲夢君道:“所以我說你馬虎!你想,你是如何進入人鹽地冥的,爲了找解藥吧,半魔手咒爲何那麼容易讓你們中了招,那些鬼將爲何不顧你們離去,保不齊是那春娘暗中指使吧,所以,你並不虧欠她!”
爲了離間徒弟和春娘,雲夢君是小人做到底了!
可田闢疆卻並沒有太大反應!經師父這番說道,他腦中隱約想通了一點,但還不願意承認,抑或心中因春孃的溫柔,對師父的腹黑推斷他保留了意見,故他強辯道:“師父何時這樣以小人之心作陰謀論了,實讓劈疆感覺陌生……”
“好吧,不討論這個了,你放心,撣兒、春娘還有小荊吒我去處理,你現在聽我說,明日,那魚火客會來助你解去大肚之難,做完這件事,你即刻離開大燕返回齊國。”
田闢疆立即搖頭:“師父,此事萬萬不可!我不可離開大燕。”
雲夢君冷笑一聲,粗魯地打斷他:“你還非離開大燕不可,眼下,你中了燕後文公的‘人鹽計’,此計,若不盡快除去,你會因生機全部被吸走而死,你不是要離開大燕,你是要逃離大燕,因爲你肚子癟下去之時,也是薊城裡燕王宮燕後文公身死之時,屆時,大燕大亂,你這易城的空天水榭怕也要受牽連的,再者,我已經用你給我的信物,指使田九去臨淄面見君上,傳達燕王‘人鹽計’的手信,你父王必震怒,同時殷切盼你歸來,等你入了齊境,怕還要舉兵大燕!你說,你還能滯留空天水榭,滯留大燕麼?”
“事情竟嚴重到這樣的地步了?”
雲夢君笑一聲:“我的傻徒弟,你以爲呢,這事一年前就開始佈局了,我之前還沒有查得這樣詳細,才先派了魚火客來助你,目的是讓她先帶走你,哪知她做事如此拖沓,延誤到現在……”
“什麼?魚火客是你派來的?她是師父你什麼人啊?”
“這個,你日後去問她吧,你與她逃回齊國,一路有的是時間問。”
“師父你不跟我們一起走?”
“當然不,我要去空天水榭爲你善後,也是替你們逃走打掩護,還要尋撣兒那些人,我哪有時間跟你們一起走,不過你放心好了,我們很快就會在齊國重逢……”
“好吧,師父神通廣大,自是容易找到我的,我找你,就難如登天了。”
雲夢君不理他的抱怨,又道:“現下,你好好休息,等着那魚火客來與你匯合便是,你們要衝擊的最後一劫,正是眼下之接天魚塔。”
田闢疆扭頭,看一眼石塔四周,驚訝道:“就在這?就能解開我的大肚之劫?”
雲夢君點頭:“別小看這了,此接天魚塔非同小可,你記着一定要聽那魚火客指引,才能破此局。”
田闢疆聽着師父的話,總覺得哪裡有點不對勁。
聽那魚火客的指引?唯有如此才能破此局?
師父怎麼說話雲山霧罩的。
但他也是知道,師父是斷然不會無的放矢的,就試探道:“那魚火客麼,哼,手段真真差極了,雖然我看出來她仿若是僞裝,可我也能感受到,她好似並不會什麼靈擊術,御鬼一途,她還沒有入門呢!她唯一有點特別的,就是脖子那叫什麼‘魚火碧璽’的寶石,靠她,我一點信心也無,師父是否看錯人了?”
雲夢君以“魚火碧璽”悟出陰陽學,此學共有兩途,分別是他教給田闢疆的靈擊術和教給魚火客的陽退術。
田闢疆並不知道魚火客亦是他師父弟子,也不知道陽退術的存在。故而,並不清楚魚火客的手段。
雲夢君聽出來田闢疆話中有話,也不着急點破,因,他想到,這個徒弟和那個徒弟,這兩人間的師門關係,是一個重要的契機,他說出來,威力不如他們自己勘破來得巧妙和有效,故而,他是不會從中干擾的,就一轉話題,從側面爲魚火客“擡舉”道:“真是還跟個沒長成的黃口小兒一般沒眼力,你可知,在你受困人鹽地冥這些時日,那魚火客帶着你的三隻魅,一路闖關,弄出來多少秘辛,打破了多少關竅,得到了多少收穫,他們還俘獲了一隻祭天靈牛,得了一顆牛黃珠子呢,你焉敢看不起她?反觀你,在癩蟾谷連祭壇也破不了,不然,豈非可拿下其中那天子璽,如此比一比,是你本事還是她本事?”
田闢疆聽得頗有些臉紅,一時啞然,沉吟兩息,他似想起什麼,一轉話題道:“好吧……暫不說她了,可是師父,我有一疑,那天子璽是何寓意,爲何在癩蟾谷有那樣一個祭壇?而且我聽那谷中人說,祭壇的作用是爲他們乞食設置,每次要那谷中之人,跪拜祭壇,割指灑血,聽着實在叫人毛骨悚然……”
雲夢君笑一聲:“那是一個氣運壇,通過這類祭壇,以佈施也即‘乞食’,通過萬民敬畏和乞求得他們的信仰和尊崇,人,對於食物的崇拜是最本能的,在乞食的時候心中亦是最單純的,這種時候得來的信仰亦是最謙卑的,故才能使那祭壇形成氣候……”
田闢疆還要問,卻被雲夢君打斷,道:“日後我詳細爲你解說,現下先不要顧及這些細枝末節,還是着重眼前之事,你看你,弄成這糟糕樣子,比在你那水榭的姑娘弄得狼狽多了。”
他再次誇讚起魚火客,說得田闢疆又羞紅了臉:“是麼?那魚火客手段這麼硬,那爲什麼連半魔手咒也會中招?”
“她……我猜是她大意了,本來她就是用那竹林之計纏上你,故而想跟你多些淵源,入戲太深,在那喜帕面前失了機敏,才中招,你以後記着,萬萬不可小瞧人,特別是這個魚火客,品德、手段都是上流,作爲田齊社稷傳人,你從小深杳老黃馭下之術,若是連個魚火客也不能攻心降之,我都要瞧不起你了。”
田闢疆被師父這樣一說,頓時胸中激起一股鬥志:“哼,哪裡,我豈非連她都拿不下,那是我沒用手段而已,若是我使上幾分氣力,怕她生死也要相隨我,到時候黏在身邊,甩也甩不掉,還嫌麻煩呢。”
“好,這可是你說的,我等着看你將她征服。”
田闢疆並不接下這話,尷尬地搖搖腦袋:“說實話,我對她真無興趣,算了不說她了,師父啊,這事,不會真讓我齊國與大燕起戰爭罷,父王易怒,若此事真如師父所言,那大戰必起!”
“手信都送去了還有假,好了,該交待的我都說了,你快歇息吧,蓄滿體力,明日,你與魚火客要大戰一場,記着了,要聽她吩咐,她只會幫你,不會害你。”
田闢疆只點頭,不回答,就算這話是師父說的,他心中依然有顧慮,對那魚火客,不知爲何,他天生有一種牴觸,也許……他忽的想到,也許是因爲他心中記起了另一個人的溫柔吧。
眼見師父要走了,他急急道:“師父,你真會去救春娘?”
他真是記掛她,而按照師父所說,還真不一定有時間去踐諾會晤她了,負她,非他所願,故,在師父這他要爭取一下。
雲夢君充滿深意看他一眼,起身,已走到石塔門口,他回頭,忽的道:“劈疆,是你的終究是你的,無須憂心,一切,我會盡力而爲。我走了……”
言着,他的身影,真消失在了石門後。
田闢疆悵然若失,對師父朦朦朧朧的話,他有點不懂,可暫時亦無解,那歇息吧,明日,會怎樣?
他再次睡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