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時,田闢疆和撣兒來至一灌木甬道邊,一路行來,灌木甬道穹頂封閉,兩邊則密不透風,田闢疆也發現了,雖然這是一個灌木甬道迷陣,可說是灌木的牆壁,內裡卻是巨石壘砌而成,故難以穿牆而過,可眼下之灌木牆壁,撥拉後露出裡面巨石壘砌的基石,左右分開,突顯出個大口子——竟是一個下去的階梯。黑黝黝,不知延伸到什麼地方去。
田闢疆凝眸瞧着,卻先捂住了鼻子,因爲階梯下面,傳出來陣陣詭異的臭氣,薰得人簡直眼也要睜不開,當然,並非是真的薰眼睛,而是太臭啦。
現下田闢疆挺着個大肚子,又舉了火把,加上捂鼻後仰的架勢,看上去頗有些滑稽。
撣兒噗嗤一聲笑,她還是頭一遭看見這樣“可笑”的四大哥,這一路走來,她因跟他患難與共,歷了磨難,早沒嫌隙,故也能開一些活潑的玩笑了。
當即她捏捏嗓子,調皮道:“四大哥,你現下真像一個蹣跚的大肚婆,好像要生娃娃似的了。”
田闢疆眸子從觀看的階梯下收回,搖搖頭,無奈道:“好吧,現下連小撣兒都看不過眼我這大肚子了。”
也是,普天之下,哪裡有一個大男人挺着大肚子的,憑你走哪兒去,也要被說道的,何況是孩子心性的撣兒,再怎麼掩飾,終是無法藏住心裡自然迸發的情緒。
撣兒又一陣笑:“哈哈,那我不說了,可真的好好笑,對了四大哥,你不會真生一個小娃娃出來吧,那纔好玩了哩。”
田闢疆搖頭:“撣兒你再說,我真要找個地洞鑽進去了,我現下心中不曉得多痛苦,你是不能體會的啦。”
言着,捂着鼻子又是一陣後側,階梯下之臭氣,太燻人啦。
他看見撣兒倒是鎮定自若沒有他表現得那樣誇張,疑惑道:“咦,你怎麼沒事,你不覺得這地方很臭嗎,剛纔,你就是在這摸到那黑水?”
撣兒攤開雙掌看了看,點頭:“就是這裡哩。”
看見田闢疆鼻子捂得更嚴了,她哈哈大笑,鼻子衝她一頂,露出她兩個特別的鼻孔,原來,她在那裡用草卷塞住了,她哈哈笑道:“我剛纔過來就聞着這臭氣了,所以有了防備,哈哈哈,四大哥,你中招了!”
田闢疆低頭,眸子瞥她一記,假裝生氣道:“小丫頭倒會使壞,憑白讓我被這臭氣薰個半死……日後我不幫你引薦那女老師了!”
“不要不要四大哥,我錯了,我錯了。”
言着,自懷中摸出卷好的兩個草卷,踮起腳尖,就要去給他堵住鼻子。
田闢疆一俯身,這才讓她完成這個動作。
又聽她道:“四大哥,我們進去嗎?”
田闢疆道:“你說你是在這裡發現的那黑水,怎麼我沒有看見?”
也是,這只是一個奇怪的階梯入口,哪裡有什麼火油,雖然有秘密入口可供探秘,但,爲今最緊要是按圖索驥,先順火油之線索找到火澤,這纔是正確的做事思路,否則東一榔頭西一棒,則弄得橫生枝節,效率自是大大降低,況且,現下他們在這地方,危險完全是不知,實在不宜過分被好奇心驅使,還是得按照思路行事。方能做到有的放矢。
撣兒聽了田闢疆的話,上前兩步,在灌木牆壁上之階梯入口兩邊的灌木草叢,伸手一揩,果是又沾上了一手黑色的火油。黏膩一片,弄得她手更髒了。
她高聲道:“看,我沒騙你!”
田闢疆點頭:“那現下我要下去探險了,你去不去,還是在這外面等我?”
“當然要跟你一塊兒去了,要是我在這上邊又遇着了那樣厲害一個金蚺,豈非要白白當做它的食物了?”
田闢疆搖頭:“撣兒,忘記告訴你了,那金蚺並不是蚺。我們一直是誤會它了。”
見撣兒不解,他繼續道:“那是一隻蛟。”
撣兒“啊”一聲,不可思議地的樣子道:“真的嗎四大哥,蛟!那可是傳說中才有的東西。怎可能真出現在現實世界,不過……”
她忽的想起來那巨大之物,那樣大,而且可以吞吸火焰,跟普通的蚺蛇也是大爲不同的,心下想着,怕還真是隻有傳說中的“蛟”才能如此特別。
果然,田闢疆又簡單地跟她解釋一下蛟的特徵,以及一些聞所未聞的秘密,末尾他總結說:“這類東西,一般人是很難去注意的,因爲一直都是傳說中的,所以,今次我是打眼了,沒瞧出來它真身,鬧了這個烏龍。”
當下他又趕緊將“火澤”、蛟爲何凍死等秘聞向她簡單描述了一遍,聽得撣兒是眼珠子圓滾滾,仿若在聽天書。
伸手,他在撣兒腦袋上摸摸,忽極嚴肅道:“撣兒,聽着,現下我們要去這下面之火澤地探秘了,有一個事項是無論如何要牢記的。”
“四大哥你吩咐,我聽着呢。”
田闢疆“嗯”一聲繼續道:“是這樣的,因此‘上火下澤’之處,大澤之上佈滿火油,等我們靠近了,則不能使用明火了,你做好準備。”
撣兒當即就被驚訝道:“什麼,去下面探險不能用火把,那,我們豈非要摸黑探險,遇到了緊急情況,可如何是好?”
田闢疆嘿嘿一笑,當即掏出得來的“蛟珠”,霎時一片紅光輻射開,照亮了周圍丈許空間,不消說了,此珠子就是天生的指路燈盞了。
撣兒再無顧忌,跟田闢疆一起滅了火把,相攜踩着階梯,舉步就要朝灌木入口下行去。
“吱吱、吱吱!”
撣兒朝懷裡一望,頓住腳步。
“四大哥!”
“怎麼?”
田闢疆這時候也注意了撣兒懷中葵鼠的異樣,小東西腦袋一個勁的朝後扭去,那身子也是畏畏縮縮,不停朝撣兒懷中深處靠。
他當即也止了步子。
“四大哥,葵鼠不願意往前了,說明,這下面並無葵鼠要尋的那荊吒的氣息……”
田闢疆點點頭,雙手結印也是尋覓了一番,按照小荊吒當初遺留下的體香追蹤,此灌木入口之下,的確無半點他的氣息,此去方向肯定不是荊吒和春娘逃走之方向,故而他道:“不打緊,我們並不深入,進去淺淺一探即原路返回,再尋那荊吒氣息而去。”
撣兒只能強行安撫了葵鼠,再次與田闢疆並肩舉步行了下去。
田闢疆走在前頭,一手捏住通紅的蛟珠,舉高,以做行進的“明燈”,一手拉住撣兒,小心翼翼踏步在石階上。
這刻他二人鼻中都塞了草卷,稍稍阻擋了臭氣的襲擊,行下去後,除開光線昏暗一些,倒也沒別的不適。
石階兩側傍着嶙峋的地底石塊,越往下空間愈窄小,漸漸成了一個渾圓的甬道,好在這段路並不長,田闢疆攜撣兒走出一箭之遙,在蛟珠照耀下,他們看見了一塊平地,連接在石階末端,平地輻射開去,延伸至遠處。
“啪嗒”一聲,撣兒率先跳了下去,而田闢疆亦是踏步下了石階。
“四大哥,這裡什麼也沒有?”
田闢疆搖頭道:“不,這裡那種臭氣更濃郁了!我們繼續往前走,再看看!”言着,先走開了。
撣兒遲疑一陣,看了看她懷中更騷動不安的葵鼠,想了想,擡腳亦是跟了上去。
她心道,反正四大哥說待會要原路返回的,看看就看看。
驀的,她發現四大哥頓住了腳步。於是,她也停下,凝眸朝着前方望去。
纔看一眼,“嘔”地一聲,她當即就是嘔吐出來。
起先,她望着這石階下之平地延伸到黑漆漆的遠方,不知道遠方是什麼,現下才發現,這平地的邊緣,是一個凹下去的深坑,離地丈許高。
深坑裡紅的、白的、綠的、黑的堆積得滿滿的,全是腐爛的肉。
這並非致使她嘔吐的直接原因,而是這些花花綠綠的爛肉中,散落了許多毛茸茸的狗頭……血肉模糊,狗眼圓瞪,顯是在慘死前遭受了極大痛苦。
“撣兒,你沒事吧?”田闢疆發覺身後撣兒捂着肚子一記一記乾嘔着,忙安慰她。
撣兒早扭過身子去,不敢朝那深坑裡去看了,喘息着道:“好嚇人哩,這是怎麼回事啊四大哥?”
田闢疆疑惑道:“我暫時也不知,你先別看,待一邊,我好好研究下。”
撇開撣兒,田闢疆又靠近深坑幾步,堪堪到了邊緣。
凝眸瞧去,坑裡面怕不止上千條狗的屍體,所有狗都被剝了皮。有些腦袋的皮也剝下來了,有些腦袋上的皮殘存着,毛茸茸的沾染了駭人的血跡。
看得田闢疆直搖頭,心道:看這些狗臨死前那瞪圓的眼珠子,莫非都是活剝?想想,他背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這些牲畜實在太慘了!
來不及傷感,他心頭更疑惑的是,雖然這些肉腐爛發出了濃烈臭氣,可並不見蚊蟲叮咬,那血肉之間,也沒有蛆蟲拱動。這是爲何?
驀的,田闢疆似乎發現一點細節,這些狗肉屍體,因爲腸子、腦漿、血液混雜雖然各種顏色俱全,可,最多的是一種黑色,呈塊狀凝結其間,佔絕大多數。
他細細感受了一下鼻子裡聞着的臭氣,猛然一驚!忽然明白那黑色的塊狀是什麼,是燒焦的肉變成了那樣……
怪不得這裡這樣臭也不見蚊蟲,乃是因爲有人焚燒這些腐肉,看那黑色的塊狀,斑斑點點佈滿這些狗肉屍體的周身,顯然是被焚燒不久,抑或……被焚燒了多次,因爲,那些黑色,有的看上去很新,有的則黯淡不少,可能是很久之前燒的……
他不禁想,難道,這裡是每隔一段時間則燒一次?則,燃料是什麼?這些狗肉溼噠噠的,可不容易燒起來的。
他立時直搖頭,實想不到爲什麼在這裡會出現這樣一個駭人的場景,爲什麼要弄這麼多狗的屍體,還剝皮,並且用火焚燒?
忽然,他定睛一瞧,發現一點異常,在這個深坑上的岩石穹頂上,有一個個人爲鑄造出來的黑鐵蓋子,圓乎乎的,排成了一排,延伸到遠處,他心下更疑惑了,這些深坑上頭,那穹頂上的圓鐵蓋子是做什麼用的呢?
“嗚嗚、嗚嗚嗚。”忽然,他聽見一聲細微的呻吟的聲音,舉高手中的蛟珠朝那發出聲音的方向望去,纔看一眼,驚得心猛然快速跳動一下,在成堆臭氣熏天的狗肉屍體中間,居然有一隻“半死不活”的狗,說它是狗,因爲它確實是一隻黃狗,可它身體上的皮已經全部都剝掉,只留下一個毛茸茸的腦袋,血淋淋的嘴巴微微張着,有氣無力地發出痛苦的呻吟,嗚嗚嗚不止……
巨大的深坑裡,它仿若是唯一的活物,被剝掉皮,它很快就要死了,可不知什麼力量支撐着它依舊在掙扎,正慢慢在爬動,一點點、一點點地朝着深坑邊緣的一個方向移動過去。
好像是因爲田闢疆和撣兒的進入,驚擾了它,給了它最後一絲氣力,終於,它到達目的地了,嘴巴一拱,撞擊在了深坑邊緣一捧泥塊上,啪嗒一聲,泥塊被撞,自動彈開,露出一個脖子大的孔洞,接着嘩啦啦地從裡面流出來黑色的水……
“啊!”田闢疆驚呼一聲,心道:居然是火油!
黑色的火油從孔洞裡流出來,很快就溢滿這隻拱過去的半死不活的狗的嘴巴。
它吧唧吧唧舔舐起來,縱是由於生機潰散,再吃不動解渴的“黑水”,徹底安靜下去。
黑水淌出來,在狗肉屍體堆裡四處流動,一下子就遍佈了一小塊區域。
“啪嗒”一聲,剛纔那流出黑色火油的孔洞兀自又關閉了,那遮擋它的泥塊重新復位,變得不那麼明顯起來。
“嗡”一聲,忽然,在這深坑裡,亮起來一叢叢白色的火焰,不消說,就是磷火了。
磷火一接觸流淌其間的黑色火油,剎那,深坑頓時成了一個火的海洋,滋滋聲不絕,燒烤着這些橫七豎八堆積其間的狗肉,發出刺鼻的臭氣。
“汪!汪汪!”
火焰燃燒起來後,忽的,自這深坑的腐肉堆裡,又響起了幾聲微弱的犬吠。
田闢疆拉住撣兒,後退了幾步。
縈繞在深坑裡的火焰,不過持續盞茶功夫,就自動熄滅,顯是因爲那些流淌出來不多的火油燃燒殆盡了。
田闢疆長長吐出一口氣,心下漸漸懂了一點。
心道:看來剛纔見到的那隻半死不活的狗,並非是唯一一隻還有氣息的,這裡面,但凡是那些腦袋上的皮沒有被剝掉的狗,都是這類半死不活的狗,他們在垂死之際,憑本能嗅去火油隱藏的機關取“水”,卻不想,每次取到黑水,就會引燃磷火,導致深坑自動焚燒,越燒,它們越渴,越渴,它們越要找“水”,故只要它們還有一絲氣息,則不會停止“愚蠢”的舉動,將連續觸動火油隱藏的機關弄出黑色的“水”,即火油,讓深坑一次又一次燃起罪惡的火焰……
此行,他本是要找黑色的火油源頭在哪,一探那“火澤”之地,現下看,必不是在這個坑的,至於那深坑邊緣孔洞裡流出來的火油,也像是用高明的機關引來的一股火油,真正聚集了火油的火澤,極可能在那牆壁後面,那裡,纔可能是一個上火下澤的奇怪地貌之地,也即先前那金皮蛟生息之老巢……
想到這,他完全沒有了停留下去的意思,拉住撣兒,沿原路退出了這個噁心的地底肉坑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