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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人鹽記》 第四十六章:蚺腹受孕

卷一《人鹽記》 第四十六章:蚺腹受孕

田闢疆啪嗒一聲墜地,啃了一嘴泥,心頭兀自懊惱着,轉動木剎,一甩,又是一團火焰朝背後砸去。

金蚺頭顱一扭,洞開的鼻翼吸了火焰,但也因此,激起它之憤怒。捲住田闢疆的尾巴又牢牢纏繞了兩圈。

田闢疆忽感身子一輕,整個人霎時迎面闖進凌冽的夜風之中。

他心頭自想着,何以馭起風來?這才察覺,卻是在瞬息之間,被金蚺捲住拋入空中……

他心道,糟糕,不怕腳踩空就怕手抓風,現下離開地面,是完全被金蚺當玩具一樣在擺弄的了。

地面上,撣兒一點點靠近灌木旁那火把倒插之處,一把抽了火把出來,四處晃動,去打量她之四大哥去了哪。

方纔,她明明瞧見四大哥“一個不穩”摔倒在地,眨眼,就不見了。

也是,他一襲黑色衣衫,於這漆黑的暗夜,本就難覓蹤跡,加之,金蚺巨大的身軀扭曲其間,場面何其混亂,撣兒抱葵鼠,又要逃命,又要打量環境,也是分\身乏術,故而,才一眨眼間將田闢疆給跟丟了。

“四大哥,四大哥!”

她焦急地喊叫聲,並沒有得到應有之迴應,反而引起巨大金蚺更大的騷動。

本來金蚺已經有些“忘記”她之存在。

因爲這兩聲喊叫,才重新回過神來似的,就又扭動身軀朝着她快速移動過來。

她懷中,葵鼠抖動更加厲害了。

她一手持着火把,不斷閃避,而四處都是金蚺碩大之身軀,不要說逃,就是輕易跨過金蚺在地上滾筒似的身軀也是不容易,又如何“逃跑”得了,何況,現下四大哥不見了蹤影,她也不自信在金蚺的快速遊動追擊下,她能逃得出哪怕十步。

只是不停地左右迴避着,避免金蚺撞擊在她之身上。

“啊!”忽然,她瞧見了,四大哥居然被金蚺用碩大的尾巴,環環纏繞,高高舉在了空中。

她心下沒了一點主意:怎麼辦?四大哥會被金蚺纏得窒息而死麼?

她那樣無助地去看空中的田闢疆,連閃避也忘記了……

空中,田闢疆雖然一時間不能脫困,可它卻明顯感覺到金蚺在快速朝着撣兒和她懷中葵鼠靠近過去。

他也真是怒了,手持木剎,居然連一條大蟲都對付不了,這說出去,他哪還有臉面說是東周列國第一奇人鄒衍之弟子。

他一甩木剎,忽然放出一陣紅光,此紅光並非火焰,瞬間籠罩了金蚺整個的頭顱。

它那遊動着朝撣兒靠近過去的身軀,因爲這紅光的覆蓋,瞬間停頓下來,罩進紅光中,它仿若非常痛苦,身體居然爆裂出“咔咔咔”的皮膚劈裂的聲音。

這紅光,乃是木剎的“肢解生機”神通,於活物可骨肉消弭,於鬼體可作滅鬼真火,端是厲害非常,因此神通十分耗費體力,故而,田闢疆非到最緊要關頭不會輕易使出。

田闢疆一聲怒喝:“孽畜,你還不伏誅!”

罩住金蚺的紅光,在它頭顱之上越來越茂盛的纏繞。它之眼睛、鼻孔、被紅繩捆綁微微張開一點的嘴巴,都是冒出縷縷刺鼻的白煙,顯是身體在消弭的慘狀。

“啪”地一聲,又是“啪”地一聲,忽然,那本來綁在金蚺嘴巴上,用來阻止它繼續張嘴的紅繩,居然被田闢疆自己放出之紅光燃燒斷了。

如此一來金蚺又可以重新張開大嘴肆意地吞吸,或嚼吃生人了。

田闢疆顯然也是瞧見這驚奇一幕,震驚了,暗道自己太大意了!

這下,金蚺得以宣泄,那還不張嘴就是一通亂吃!

小撣兒危矣!

他急的身子激烈扭動起來,可金蚺之力氣何其之大,現下他受困空中,被架空地面,任憑雙手雙腳揮舞,踩在滑溜溜的金蚺身子上,亦是根本不可能借得上力。

他於慌亂中一瞥,瞧見,金蚺舉着他,忽的降低了一些,那位置,恰好對準它之七寸所在。

他心中大喜,聚力,將手中木剎砸出重重一團火焰,火焰並沒有爆裂開,而是化成一束直直的標槍,尖尖刺去金蚺之七寸。

“滋”一聲,火焰尖銳地刺入金蚺七寸,讓它身子劇烈扭動一陣,可,它依然是沒有鬆開束縛田闢疆的尾巴,相反,因爲劇痛,它纏繞地更緊了。

田闢疆在這忽然加緊的纏繞中,險些一瞬間窒息過去,覺得五臟六腑都是被擠壓得在一堆,整個身體都扁了一圈似的,又酸又痛,難受得他口中直噴酸水,甚而還帶了一絲甜味,他還沒有完全失去意識,卻是知道,那鹹鹹的甜甜的怕是嘔出的血了。

他深呼吸一口氣,以生平最大之氣力去掙扎,想着,再不脫去金蚺之束縛,他怕要生生纏繞成肉沫不可了。

可,就在這時,他忽然感到頭頂一片黑影。

金光灼灼,亮得刺眼,罩定了他。

擡眸,他瞧見,是金蚺的頭顱,不知什麼時候繞來了他頭頂上方,“嘶嘶”長長的信子吐出,扭曲飄蕩在他臉上,帶起一片的粘液,腥臭撲鼻。

“嗷嗚”一聲,他還沒反應過來是怎麼一回事,就感覺身子陡然一緊,卻是被金蚺咬進口中……

田闢疆在極度驚恐中,轉動木剎,瞬間帶起一片的火焰。

火焰奔涌不止,在金蚺口中旋轉環繞。

但也很好保護了田闢疆,使得金蚺的牙齒像碰着什麼“辣”東西,而咬不下來。

突然,田闢疆感覺一陣巨大的吸力自金蚺腹中傳來,他連同金蚺口中他用木剎放出之那一團火焰,俱是被金蚺吸入了腹中。

“我要葬死此臭蚺腹中了?”

田闢疆帶着這個絕望的念頭,一瞬,滑入了金蚺之腹。

金蚺這樣龐大,按照田闢疆的想象,則,金蚺之腹內必也空間不小,可他很快發現想象太過天真!

他先是進入了白花花的世界,周圍擠壓得手腳連動彈也不能。

他儘管手牢牢抓定木剎,可是手指擺動極不靈活,他是時刻想用木剎發出神通,可這刻發沒發出亦無法分辨,人極其混沌……

接着往下滑,他感覺四周圍擠壓他的白花花的肉裡,噴出來陣陣酸液,迫得他不得不瞬間閉上眼睛,免眸子被腐蝕污染。

“咔咔咔”一連串針尖入肉的刺痛忽然傳來,他察覺到身體被一根根尖尖的東西刺了進去,雖然看不清,摸不着,但憑藉這奇異之感受,他知道,必然是被金蚺腹中的倒刺類的東西在往裡推送,才造成這種傷害。

他心下萬分沮喪地道:完了,本宮今次真真成了金蚺之食物了,以奇技歷險多載,縱然想過千萬種死法,可從沒有想過會有一天死在一條大蟲之腹中,這太荒謬了!

無盡的擠壓還在繼續,他之身子也在不斷往大蚺腹中深處推進,而那刺在他身上的一排排尖利之物給他造成的鑽心的疼痛,也愈發密集起來……

他曉得,他在劫難逃了。

這一瞬,他意識模模糊糊,迷濛起來,想了很多,也記起來很多從前的事。

在癩蟾谷、人鹽谷、空天水榭、齊國臨淄、青年、幼年,童年,乃至牙牙學語,和出生之時……

他記起來他當時那樣小,什麼都不會講,母后和奶孃不厭其煩,一遍遍教他怎麼用喉嚨發出正確的發音,他學會了,喊出聲了,逗弄得母后和奶孃滿面笑顏,這記憶,那麼熟悉,又那麼陌生,陌生是因爲,他不曉得,那樣小的他,還不曾會說話的他,怎會記住這些?

他記起來,他當時還在母后的肚子裡,四周是水,他小小的手在划水,小小的腳在蹬水,遊啊遊,好不愜意,突然一天,四周的水動盪起來,不多時,一瞬間流失殆盡,一隻大手揉捏着他,擠壓着他,讓他看見一個亮的出口,他的腦袋,從那出口溜出去,他出生了,哇啊,發出一聲嘹亮的啼哭,好奇怪的記憶,這可是一個人出生瞬間的記憶,他如何能有的?可,他此刻真真在回憶這些,非常不可思議……

四周的擠壓,仍在繼續。

他的奇怪的記憶,也在他腦海不停回放。

記憶裡,他感覺他身處一片黑暗,黑漆漆,什麼也看不清,他好像只是一道流動的氣,不知從何而來,不知要去往何處,四處飄蕩,終於一天,他安寧下來,靜靜盤亙在了一個溫暖的水的世界裡,然後,他感覺他一點一滴在長大,從一個黃豆大小長成一個拳頭大小,又長成一個西瓜大小,後來,長得足夠大,他覺得這個小小的溫暖的水世界太小,忍不住蹬長雙腿,展開雙臂,舒展起筋骨來,更是在這水的溫暖世界,浮游玩鬧起來……那,真是他嗎?

他盡是回憶這些根本不存在的“回憶”,沉醉其中,那擠壓他的疼痛感、針尖刺激感,都是不明顯了,他只是在一種愉悅的沉浸中,沉淪、迷糊,甚至想睡去……

不止田闢疆這刻昏昏沉沉,思維怪誕,漸漸地……巨大金蚺也是出現一種奇怪的景象。

將田闢疆吞進腹中,它正一點一滴將這個吞進來的黑東西慢慢往深處送去,卻忽然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冰涼。

凍得它周身血液都是流轉不暢起來。

蚺蛇之流,別的不懼,最怕是溫度降低,因爲他們血液之流動依賴外界溫度的變化。故而,冬雪不見蛇,因爲,天冷,這類大蟲都不能動彈了。

此刻,金蚺就是這樣的狀況,它感覺吞進去的東西,忽然變成一坨奇怪的大冰塊,並且,這大冰坨,還不止是冰冷,“它”還在越來越冷。

這種冷,是金蚺無論如何不能抵擋的,它搖擺的身子噼裡啪啦墜落在地,成了一灘爛泥,無法動彈了。

“咔咔咔”忽然,它腹部那吞噬田闢疆的位置,鼓鼓囊囊起來的一個小包,瞬間結成一個大冰塊,這冰塊溫度極低,居然將它腹部凍裂出無數紋路,又裂開……擠壓在裡面的東西再包不住,從中溜出來,嘩啦一聲,掉在沼澤之泥地了。不是田闢疆還能是誰?

不過,他現在變樣了!

金蚺突然“死”掉,讓一旁的撣兒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她只是瞧見,那金蚺在吞進了四大哥後,沒過多長時間,就是變得很不一樣,神智錯亂一般胡亂扭動不說,後面,動作更是一點一點遲鈍起來,突然間又一灘爛泥似的癱軟在地,更詭異的是,它身體開始結冰,像是被什麼東西從內裡給凍住了,而她飛奔上前,舉火把細看之後,發現,金蚺身體不但被凍住,那鼓鼓的地方,更是被凍裂開來,裡面,四大哥一溜就是滾落出來,可……

從金蚺腹中滾落出來的四大哥太奇怪了。

一,他睡着了,臉上的表情極其安詳,嘴角還掛着甜甜的笑容。

二,他露出來的皮膚上,凝出一層層的白,這些白色物並非什麼液體,而是一種乾燥的顆粒,像在他周身打了一層霜。

三,他挺着一個大大的肚子,好像懷了身孕!

撣兒是看的疑雲四起,可這不是她能想明白的,心道,還是把四大哥喚醒來問問吧,當即忙大喊:“四大哥,醒醒!醒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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