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晚上剛一吃完了飯,黃芪就跟着李翊宸回了院子來。
葉孤城神色絲毫未改地見這兩人走回了同一個去處,眉眼之間只是添了三分淡漠,倒是青荇小姑娘一咬牙一跺腳,趁着大夥不注意站在後面蹙着眉頭做鬼臉。
葉孤城看着心底也覺有些好笑,一低頭就看着阿辰茫然無措地趴在原處,見葉孤城俯□來便眨眨大眼睛“汪嗚”一聲,這是被人遺忘了。
青荇有些訝然地伸手想要將那毛茸茸的東西抱走,畢竟自家城主一直以來都是不喜這些東西的。就見葉孤城似乎沒有鬆手的意思,抱着阿辰的姿勢十分自然,只淡淡言道:“回罷。”
小丫頭便撓了撓頭,脣角微微泛起幾分笑意:“嗯,給城主掌燈。”
葉孤城看着明顯喜不自勝的青荇,沒做聲地走在了她後頭,微涼的手指輕輕梳着阿辰的軟毛,小奶狗似乎也覺着舒服了,趕着趕着往葉孤城手心裡頭蹭,模樣貪樂又享受。
然而在李翊宸房中卻又是另一番情形了。
李翊宸負着手站在窗前將燭臺點起來,繼而問道:“黃公公此番來這兒是要說何事?”
黃芪細細瞧着李翊宸的神色,這位少將軍面上依舊是清冷,看不出半點好說好商量的模樣,黃芪便垂首道了一聲復又從袖間將那細長的匣子取了出來,那絲帶正正擺在中間:“少將軍,”他抖了抖手將那絲帶往外一挑:“您細細查看這絲帶,可曾發覺哪裡不對?”
不知爲何,看着這絲帶,李翊宸便驀然想起了那日葉孤城篤定的模樣,他忽然很想聽聽黃芪的說話,畢竟任何時候只聽一面之詞的人無疑都是愚蠢的。
李翊宸聞聲便將那絲帶接了過來映着燭光細細地照着,不多時便發覺了裡頭的玄機:“這絲帶上面有很暗的條紋,不仔細看怕是覺察不到的。”
黃芪聽了便搓搓手嘆了口氣:“少將軍,奴才這話卻是該當死罪了,”他驟然跪了下去:“這是南王府上的東西。”
李翊宸沒叫他起來,只是對着燭光將那絲帶復又看了一遍,黃芪這話說的與葉孤城的對上,卻終究沒能解開這裡頭的玄機,南王爲何要來殺白雲城主?按理說南王管轄之內有個富庶的白雲城並不是什麼壞事,是什麼讓他們竟然走上了水火不容的路?
又或者說,爲何南王會露出這樣明顯的馬腳?這根本不是一個陰謀家應當會犯下的愚蠢錯誤。
黃芪這回是當真看不出李翊宸的心思了,他又不敢將動作做得太過明顯,只好將頭垂下去,眼觀鼻鼻觀心地裝沒心事。
不防李翊宸卻是驀然開口了:“黃公公,這話可曾言與皇上了?”
黃芪有些傻眼,睜大了眼睛看着這位看上去勇武有餘,智取不足的少將軍,就見李翊宸的神色似是帶着三分嚴冷,將那絲帶放在鼻間輕輕嗅了嗅,復又淡淡笑了:“黃公公拿了這絲帶這麼久,可是近日方纔發覺這絲帶裡頭的玄機?”
跪在地上的黃芪立時覺得有些腿軟,連着自己的動作都有些僵住:“少……少將軍,奴才罪過!”
“公公確實罪過,”李翊宸俯□將那絲帶輕描淡寫地放到了黃芪的頭頂,語氣亦是淡淡的:“很多事錯過了一瞬,便也徹底失去了先機,公公這一次,可算是誤了大事了。”
黃芪甚至不敢擡起頭來,他可以想象的到李翊宸冰冷的神色,同樣可以感覺的到的是自己已然抖如篩糠:“少將軍,奴才不敢了。”
“黃公公多慮了,”李翊宸站直了身居高臨下地看過去:“退下吧。”
黃芪從來沒有這麼後悔過自己的自作主張,他站直了腿,卻只覺自己的一雙腿已經不再屬於自己了一般,他偷偷看向面前的李翊宸,卻莫名對上了少將軍的目光,明明差着不是十萬八千里,黃芪這人精中的人精竟然只覺這人幾乎是與那九五至尊給人帶來的壓迫感無異。
偏偏自始至終,李翊宸的語氣都極爲客氣,帶着一股清貴的疏遠。
他在心底擦了把汗,沉沉俯□去,聲音已是低到骨子裡頭的卑微:“奴才告退。”
李翊宸揮了揮手,目光投向窗外寂寂無聲的夜。
那夜晚如同一張巨大的黑幕一般沉了下來,黑暗之中,光明無處遁形。
事實上,李翊宸並不想這樣對待黃芪。曾經有那麼一句話,如果一個人只能通過欺凌弱小來彰顯自己的強大,那麼這個人一定是一個廢物。
然而這世上終究是如此,仗勢欺人的人始終並不佔少數,是要隨波逐流還是堅持自己的主張,這總是一個必須回答的命題。
待到黃芪徹徹底底地消失在院門外,李翊宸方纔揮了揮手示意院中的小廝過來,他思忖片刻問道:“城主此時該在何處?”
那小廝名喚明棋,聽聞這位這話立時就一個立正站直了身子:“回主子的話,城主應當是在院中。”
得了明棋的話,李翊宸便安下心來,他揮手示意小廝下去,自己一個人在屋裡思忖着,指節分明的食指輕輕叩着桌案,太多事一點一點浮上眼前。
李翊宸記得最初的時候,在最初與葉孤城遇上的時候,這人與南王一起,明明南王的氣度非凡如斯,卻也絲毫掩不住葉孤城的清貴高絕。
再後來同行至此,他依稀記得遇襲的時候一劍殺了陣眼之人的葉孤城,眉眼之間盡是清冷,劍法大氣恢弘卻又透着一股靈氣。
那時葉孤城站在自己身後,面上的神情一如既往的平靜。
他記得葉孤城發覺那條絲帶時,曾經說過的“似曾相識”。
同樣記得再後來不多時重又提及時,葉孤城言及那條絲帶是南王的。
李翊宸努力回想,終究認不清那時葉孤城面上的神情是失望還是無所謂,如若是被友人在背後捅了一刀,那滋味怕是不好受纔對。
想起似乎是落在晚膳時分的阿辰,李翊宸慢慢睜開眼,眼底已是一片清明堅毅。
他在心底默默唸着,總要將阿辰找回來吧,那小傢伙還小着。
這樣對自己進行了足夠的心理催眠,李翊宸便起身朝着葉孤城的院子走去。進門的時候完全沒有遭到任何阻攔,丫鬟認真看了李翊宸幾眼確定了這位貴客的身份便恭恭敬敬地將人迎了進去。
葉孤城正坐在桌前,青荇站在一旁給他研墨,墨水暈染開來的香氣漸漸氤氳開來,李翊宸便站在門口看着,心底默默思忖着葉孤城研墨賦詞的模樣。
不知可是看出了李翊宸心底所想,葉孤城站起身來,脣角慢慢泛起一絲笑意:“李兄,老實說,葉某並不是什麼文人雅客。”
李翊宸面上忍不住也添了三分笑:“無妨,”他的目光掠過葉孤城鼻子下頭光潔的皮膚,驀然睜大了眼:“葉兄……”
葉孤城面上神情淡淡,白玉似的手指輕輕在脣畔上頭撫了撫:“颳去了。”
李翊宸這一回的笑意徹徹底底深了,他的頭微微揚起帶出三分戲謔:“葉兄果然適合這般的模樣。”
不知可是自李翊宸這話中聽出了莫名的意味,葉孤城思忖片刻便將頭偏了過去,一伸手撈出自打李翊宸進門就無比歡脫蹦來跳去的阿辰:“李兄可是爲了它來的?”
阿辰睜大了眼,洋洋得意地搖搖尾巴。
李翊宸險些就忘了這個促使自己出門的緣由,特別真誠地言道:“倒也不是,李某此番前來,是想告知葉兄一事。”
葉孤城特別淡定地將阿辰放到一邊去了,沒注意到小傢伙碎了一地的玻璃心,繼而親手倒了一杯茶水遞了過去:“何事?”
“南王可是有何事要挾城主?”李翊宸眉心微蹙,伸手去接葉孤城手中的翠玉杯子。
不知可是因着這話題的緣故,兩人似乎都有那麼點心不在焉,葉孤城手微微往前一送正好和李翊宸的手指碰到了一起,一涼一熱,溫差分明。
李翊宸一怔,將杯子穩住握在手心,指尖又一次擦過了葉孤城的指尖,帶出幾分曖昧幾分莫名。
葉孤城低咳一聲將手指縮了回去,輕描淡寫地生生轉了個話題:“少將軍多慮了。”
這一回連稱呼都九轉十八彎地變回去了。
李翊宸完全沒料到這詭異的走向,擡起頭來看向葉孤城,便見面前的男人面上恢復了那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清冷模樣:“若是無事,青荇還請送李兄回房。”
這算是什麼意思?
李翊宸只覺得一股氣血往上涌,心底那點彆扭意味一瞬間就涌了上來,卻在面對那人涼薄如斯的眸光時再也提不起半點興致,他起身行了個禮,也沒等人就往屋外走了過去。
直到一鼓作氣走回了自己的院子被冷風吹了一路,李翊宸方纔後知後覺——
葉孤城,不會是害羞了吧?
這也太不好調戲了?!
再看看自己空空的手,擋箭牌阿辰……又一次被忘記了。
葉孤城房中,城主輕輕撫着阿辰軟軟的耳朵,適才在李翊宸面前沒有抱過小東西,這時被遺忘的阿辰卻窩在葉孤城微涼的懷裡睡得很是踏實。
青荇看着這一人一寵物安寧的模樣,在心底嘆了口氣小聲問道:“城主,如若少將軍知道了是主子與南王合謀找的殺手埋伏,可會……”
她這話終究是沒說下去,因着葉孤城低低咳嗽起來,俯□去清瘦後背上的骨骼便凸現出來,讓人微微有些心驚。
“城主的嗽疾可如何是好?”青荇心底憂慮,忍不住低聲問道。
葉孤城沒做聲,只將那李翊宸沒動過的杯中茶水一飲而盡:“無妨,孤心中自有計較。”
“如若少將軍肯幫忙會兵,白雲城或可一搏亦未可知。”青荇小心翼翼地敲着葉孤城的後背,一邊由衷感慨道。
這一回葉孤城眼底的涼薄之意現了出來,面上卻是含笑道:“這與他的堅持不合。”
青荇微微睜大了眼問道:“城主如何得知?”
葉孤城沒再說話,只將目光投在涼薄如水的窗外。
暮色四合。
作者有話要說:真相揭露了qaq,其實城主當時就是想殺了李翊宸他們來的,做成荒野江湖劫財或是尋仇的模樣一點都不難啊……畢竟他們兩人都沒穿官服嘛。
明兒放小憶點播番外:西門大大和葉小楓的和諧內容!
放一張年末圖,a了半年多看到這圖忽然覺得好感慨啊qaq,劍三帶給我們的究竟是什麼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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