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9世態,哄着我妹妹胡鬧 - 東方圖書-免費在線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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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9世態,哄着我妹妹胡鬧

169世態,哄着我妹妹胡鬧

林二春跟薛桐花在後山屯山腳下的河邊見面。

張小虎查探過了,這裡安全,而且視線開闊,不怕有人躲在附近偷聽,現下正是春江水暖的時候,流水淙淙的聲響亦不小,能夠很好的遮蓋住說話聲。

薛桐花是個聰明的女人,林二春只點到爲止,她就完全明白了。雖然不知道林二春究竟是出於什麼目的要幫她,她也很有眼色的沒有多問一句,總歸就是各有所圖罷。

原本薛桐花對半年多前林二春的許諾不抱什麼希望了,都過了這麼久了,林三春和她的那個尊貴的夫婿都不見人影,就算真的像林家說的兩人會成親,可那個承朔少爺會不會再來康莊,還會不會記得她這個不詳人?薛桐花是半點底氣都沒有的。

雖然想起來的時候,心裡難免會有些失落,但是當初她也只是將東方承朔引去鄧家的山頭之下,並沒有什麼損失。

這會兒,又見林二春重提舊事,原本她已經對改變命運冷下來的心,又重新變得火熱起來,並未思考太久,她馬上就答應了。

“清明時我一定會去,就在那裡等一天也行,我明天就出發。”也就是多跑一趟康莊的事。

林二春還是多囑咐了她一句:“你別被人抓到什麼小辮子,這段時間最好謹慎一些,我那個妹夫喜歡的是安分守己,乖巧懂事的女人。不然,不僅沒有機會,反而會惹人厭惡,說不定還會因此丟了命。”

想了想,又補充:“有什麼事情可以等到人走了之後,不會再關注你了,你再去做也不遲。”

東方承朔這個人對康莊的事情有很深的心結,若是他發現薛桐花如此“情深意重”,肯定會幫她解決名聲上的麻煩,這也就是他一句話的事,這一點林二春還是有把握的。

但是,如果叫他發現薛桐花當面一套、背後一套,只是拿死人做筏子來算計他,不管她之前給陸家掃了幾年墓,守了幾年寡,那下場也是可想而知的,鐵定會比現在更慘。

林二春也覺得藉着陸家的事情來算計東方承朔,對陸家亡靈來說有些不道德,不過,她卻不會放棄。

童觀止爲了陸家的事情在奔走,如果他因此而陷入困境,落得上一世那樣的下場,她林二春別說是利用死人了,就是更過分的事情,她想,她也是能夠做得出來的。

這一世從清醒之後開始,坑蒙拐騙,報復和借刀殺人,見死不救她都做過了,只要能夠過得更好,她不在乎什麼節操和手段,她要在能力許可的最大程度內讓自己痛快。

薛桐花緊抿着脣,她知道林二春的意思,是讓她在那個承朔少爺離開之前都不要再跟廖秋明有聯繫。

從康莊被滅門到現在,她做得最出格的事情,唯一違逆家人,唯一違背婦道的事情,也只有廖秋明。如果被人發現了,外人尚且不論,就是她的爹孃兄嫂說不定都會拉她去沉塘。

她沒有任何的尷尬和難堪。閉了閉眼睛,等再次睜開,目光比方纔多了幾分柔軟,語氣卻比方纔還要硬氣:“林二姑娘,他之於你來說是砒霜,對我來說卻是蜜糖。”

林二春正看着她,她也很好奇,薛桐花無疑是個聰明的女人,長得也楚楚動人,可她卻看上了廖秋明,現在居然還用蜜糖來形容他,還真是......

她覺得說薛桐花跟廖秋明是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那都是侮辱了牛糞。

薛桐花的命在這個時代來說是悲慘了一點,但是在林二春看來沒有廖秋明,她也不是沒有別的路可以走。

似看穿了林二春的想法,薛桐花柔柔一笑,她不疾不徐的道:“人沒有被逼迫到一定份上,是永遠也不會明白的。我知道二姑娘看不上廖大哥,在你眼中他或許就是個一無是處的無賴漢吧?”

不等林二春說什麼,她就搖了搖。

“我知道他沒有什麼大本事,又喜歡貪圖小便宜,先前還想着對你騙婚,騙嫁妝.....可他十分孝順,也能夠吃苦耐勞,論勤快不比這村裡任何後生差,重要的是他待我好。

這五年裡,只有他待我好,只有他不嫌棄我命硬,一心想要娶我,當年要不是他拉我一把,我已經一頭栽在河裡了,現在早就成了?土了。就是現在,他知道我愛吃麪食,出去幫工將口糧都省下一半來,給我換細面。”

林二春不知道怎麼接她的話,她沒有想到薛桐花居然突然跟她說這些,不過情郎被人看低了,想要辯解的心情她也是可以理解的。

就像是她自己,前陣子聽多了童觀止的壞話,她就好幾次忍不住想要爲他辯解。

她可以罵他,說他壞話,但是聽別人說起就不高興。

不過,對於廖秋明這個人。林二春不予置評,只是挑了挑眉,“那你的意思呢?”

薛桐花嘆了一聲,垂下眼簾,道:“我會跟他說一聲,這段時間不見面了,謹慎一些。”

爲了堵住林二春說出對廖秋明不好的話來,她趕緊又道:“他都聽我的,也知道分寸。你放心,我們的事情,我從未跟任何人透露過,就連他也是不知道的。”

林二春點點頭:“如果這回沒有見到人......你要是願意的話,可以來找我,別的我不敢保證,不過,至少可以讓你混口飯吃,你換個地方過活應該比在虞山鎮要自在一些。”

薛桐花輕輕點了一下頭,轉身就走了。

鄧文靜探頭探腦的靠過來,好奇又小聲問她:“表姐,你找她做什麼啊?你們有什麼好說的啊?她那人,”

她撇撇嘴,往薛桐花離開的方向掃了一眼。既有些不屑,又有些憐憫。

想到什麼,她突然又一驚一乍道:“不會還是爲了那個廖秋明吧?你可別犯傻,你現在比以前好看多了,何必還找廖秋明啊,他都那麼騙你了。”

林二春點着她的額頭將她推開了些,小姑娘差點都將口水噴到她面上了。

“我是那麼蠢的人嗎?他們的事情你沒有到處說吧?”

鄧文靜跺腳:“我也就那次罵了廖秋明,就被奶訓了一頓,再說,我又不是那麼嘴碎的,到處跟人說這個做什麼,奶要是知道了又得罰我,我要是傳出去了那個薛桐花還能夠活嗎!”

林二春見她氣呼呼的樣子,笑了笑:“這還生氣了?”

“那你跟我說說,你找她做什麼?”

林二春搪塞道:“我是問她能不能去給我幫忙,出去給我幫忙總能餬口飯吃。”

鄧文靜聞言,一臉的躍躍欲試,“表姐,你看我成......”

林二春不懷好意的笑了笑,打斷她:“女子拋頭露面總是會被人詬病的,薛桐花雖然還不是女戶,但是我想她應該也不在意什麼名聲了。

要是換了別人我可不敢隨便去找人幫忙,我那酒坊裡很多力氣活都得男人來做,那些小姑娘萬一在作坊裡發生點什麼,我也不好交代。

那些成了親的吧,年輕些的嫂子家裡看得又緊,這也不能做那也不能做,年紀大些的吧,又得看着家裡,也不能跟着到處送貨,可我要的就是能夠陪我外出送貨談生意的......這招人也不好招呢。

對了,文靜,你剛纔想說什麼?要不乾脆你來跟我幫忙吧?”

過年的時候鍾氏和鄧文靜去了鎮上找林二春,知道林二春買了地,買了糧食,蓋了作坊了。

現在作坊馬上都開工了,牟識丁正在大肆招人手,這個消息早就在後山屯傳遍了,鄧家人這段時間要不是忙春耕,抽不開空,不然早就奔鎮上找她探個究竟去了。

現在林二春自己找上門來了,從她進了鄧家的門,二舅母文氏和大表嫂李氏就不斷的打探她掙了多少銀子,打探她新建的作坊花了多少銀子,打算招多少人,能不能將家裡幾個安進去幫着打點。

大舅母張氏說的更含蓄一些:“......你表妹文秀嫁的秦家就是在鎮上開雜貨鋪子的,你表妹夫人機靈,路子也廣,也省的你送貨去那麼遠,都是親戚他也不會在意你女戶的身份。”

鍾氏顯然也被張氏說動了,也跟着勸,“你大嫂子出了月子,這家裡的活都忙得開,也用不上她,看能不能安排個事,省的她整日走東家說西家搬弄是非?難得她這麼起勁想跟着你幹,她要是不老實,我抽她!”

大家的意思都差不多。上一世的時候,林家作坊成立的時候,鄧家人就去這麼說了一通,現在林二春的人生都瞎晃了一大圈了,她們居然又來了,林二春也是無語了。

拋開還不知道日後是個什麼形勢,會不會連累親戚這一點不提,林二春本身就不願意找親戚幫忙,尤其是李氏和文氏之流。

說重了吧,影響已經薄如紙的親戚情分。不說?這兩人肯定是能夠上綱上線的。她纔不願意給自己添堵。再說什麼表妹夫之流,那就更不需要了,她還用得着他們麼?

就連跟她交好的鄧文靜,她也沒打算走太近,因爲是親戚,日後如果林二春倒黴了,對鄧文靜的影響,肯定比那些無親無故純粹的幫工影響要大。如果安然度過這最初的幾年了,倒是可以考慮考慮。

眼下還是就這樣吧。

果然,鄧文靜聞言,鬱悶的問道:“你就不怕我嫁不出去?”

林二春心裡暗笑了一聲,反問道:“不是說你相看了人家嗎?哪裡還會嫁不出去。到時候咱們一起去賣酒,年輕水嫩一些的賣酒都方便一些,薛桐花長得就好看。”

鄧文靜又震驚又恨鐵不成鋼的看着她:“你,你,你......不會真的像大嫂說的那樣以色示人,靠男人才......”

見林二春笑眯眯等着她下文的樣子,她嚥了咽口水,猶豫了一下,聲音放低了些:“表姐,你一個人在外面很不容易吧?”

林二春點點頭。

鄧文靜重重的嘆了口氣,頗爲老氣橫秋的道:“再怎麼樣也不能作賤自己啊,你現在比以前好看多了,每一次見你都比上回好看,你還是趁着年輕找個老實人嫁了吧,總有不嫌棄你的,能嫁就嫁吧,以後好好過日子。”

林二春“哎”了一聲,“我知道。”

要不是知道這姑娘沒惡意,她都想拍她一巴掌了,什麼叫不嫌棄她的老實人?能嫁就嫁?

不過,這番話成功將鄧文靜逼退了。

小姑娘還怕她鬧心,不提這話了,說起自己的親事來,也是一臉的憂傷:“我娘恨不得將我給賣了,哪家給的彩禮錢多就把我嫁到哪家去,別的都不管,我就覺得自個就像等着出欄的豬。

這彩禮奶都不沾手,不放公中,就是我娘她自己拿着。嫁妝家裡準備一些,她說是不會給我準備了,該我回報她,大伯孃還給二姐準備了好些呢,我怎麼不託生在大伯孃肚子裡。大伯孃對兩個姐姐都那麼好......

還有大嫂,別以爲我不知道她跟娘嘰嘰咕咕的說的話呢,她不知道從哪聽來說鄰縣有個富戶家裡給傻兒子說媳婦,她慫恿娘去打聽......我不想嫁給傻子。”

還一臉稚嫩的小姑娘說起此事都紅了眼圈,林二春心裡也不痛快。

她拍了拍鄧文靜小姑娘的肩膀,給她出主意:“先別哭了,要你娘真的辦這事,你自己先得立起來,還有外婆盯着呢,你爹也不是糊塗的,不會讓你娘亂來,你大伯這人最好面子,雖然跟你隔了一房,你要是真的豁出去鬧開了,死活不願意,他也不會不管。”

鄧文靜抹了淚,點點頭:“我知道,我就是心裡不舒服。”

再不舒服,她也沒有再提跟林二春去了,她心裡對林二春既有羨慕,又有同情,還有些冒出尖來又因爲是親戚而勉強壓下來的鄙薄。

林二春也沒有再多說什麼。對從小學着良家婦女規矩的小姑娘的心理她完全能夠猜透。

“先回去,看你大伯他們商量好了沒有。”

她跟鄧大舅說了可以幫忙賣酒,鄧大舅有些猶豫,她就趁着這個時間出來見薛桐花了,現在天色都發暗了,她得在城門關閉之前趕回去。

林二春打的是雙贏的局面,她有把握賣出去的價格絕對比鄧大舅自己去賣價格更高,她也沒打算將這酒冠上“兩度春”的名頭。

當然,林二春也不是善男信女,別怪她不厚道,她是打算藉着榮繪春的渠道,將這些酒送到外地去探探路,等着自己的酒能夠跟上了再搶佔市場。

前提是鄧家的這些酒是嚴格按照她的要求來辦的,質量不差才行。

鄧大舅考慮再三,還是拒絕了:“二春,這些酒我們就自己去賣吧,你一個姑娘家家的,我們家裡人多哪好意思給你添麻煩。”

林二春聞言也不意外,更談不上失望,當作生意夥伴對待,說話就方便多了。

“柿子酒到現在也就差不多了,我要履行的承諾基本上也兌現了,剩下的就是窖藏的問題,有些注意事項,我待會再跟大舅詳說,至於酒釀得好不好大舅都不能怪我,畢竟我沒法整天盯着,後面都是你們自家弄的。”

鄧喜忠一臉正色:“那是當然。我想二春斷不會哄大舅的吧,之前你教的酒方肯定沒問題吧?”

他也沒有想到那酒都窖藏了,還那麼多事,林二春離開後山屯後又陸陸續續囑咐過他們幾回了。

林二春笑了笑,繼續道:“我這次沒有釀柿子酒,不過卻釀有別的果酒,明天就打算運出去賣掉了,雖然說都是果酒,但每一種果子釀酒的配方都是不同,這柿子酒的配方屬於大舅,我不希望再傳出說別的果酒也跟大舅有關係。”

果酒的釀造的方法步驟其實大致是相通的,只是因爲水果糖分不同,成熟的時節不同,氣候不一樣,加入的東西在配比上有些不一樣,而且發酵用的菌種也不只是一種提取方法,也隨着時節的不同可以就地取材。

要是套用也不是不行,不過口感上會有欠缺就是了,林二春一點也不擔心鄧家釀造別的酒會搶她的生意。

鄧喜忠這就有些尷尬了:“二春放心,大舅......”不是那麼不要臉的人。

從林二春這裡要了一個柿子酒,鄧喜忠是喜愁參半,尤其是,他自以爲是的認爲林二春就靠着一個十分簡單的露酒就賺回來一個作坊之後,他對自己“創造”更復雜的柿子酒就更有信心了。

這不僅是錢財的問題,更重要的是臉面!讀書人的臉面!

愁的是,這事他也自知做得不地道,心底還是有些心虛的。

林二春擺擺手,不聽他這些虛套的話,她拿出早就準備好的契書,“那就勞煩大舅籤個名字,按個手印。”

鄧喜忠看着那紙契書面上簡直青紅交錯,難堪不已。

林二春在契書裡只提了兩點。

第一,她將給鄧家的柿子酒配方和注意事項完全羅列下來了,如果日後鄧家釀出來的酒不對味,或是出了問題,不夠好,都得後果自負,與她無關,不得糾纏。

若鄧家耍無賴。她願意將配方公之於衆,讓人按照這上面的配方來釀酒來驗證。

釀酒是個特別精細的活,林二春在這方面更是吹毛求疵,務必精益求精,不客氣地說,她幾次過來叮囑,卻依舊懷疑鄧家的執行力和重視程度。

別的不說,就說在大冬天保證酒水的溫度就要耗費不少炭火,還要時時調整。

第二,林二春的果酒配方跟鄧家沒有半點關係,契書中交代了柿子酒配方到鄧家手中的前因後果,如果在鄧家沒有違約,而是林二春曝光柿子酒配方的內情,則賠償鄧家白銀一千兩。

如果鄧家違約,她自然就這一紙契約去公堂上見了。

“大舅,我這是先小人再君子,畢竟有些事還得防微杜漸,在這之前我也沒有想到這柿子酒配方就成了大舅的了。當然,現在如果大舅不認賬,不肯簽字的話,我也沒有辦法證明說這柿子酒就是我的,不過。這柿子酒的後續注意事項我也就記不起來了。”

鄧喜忠的那點心虛頓時就被不忿給壓下去了,怒道:“你......我可是你親舅舅,二春,你怎麼能這樣!”

林二春神色淡淡的看着他,她連親爹都能逼迫,連前世對她尚可的母親鄧氏都可以不要,何況只是這麼個舅舅呢。

“親兄弟都得明算賬,大舅,我也是沒辦法,要是什麼事都沒有自然好了。”

鄧喜忠見她如此,憤然簽了自己的名字,按下了手印,這契書上面林二春不知道用什麼手段,居然連衙門裡的印章都蓋上了,只要他簽名了就能生效了。

他不籤還能怎麼辦?

“二春,我們怎麼說都是親戚,我站在長輩的立場上勸你一句,做人不能太沒有人情味了,你這樣的孤拐性子也難怪你爹孃都不要你了。

再有,你這契書怎麼來的,我就不說了,免得你難堪。不過還是要勸你一句,你是個婦道人家,還是自愛自重一些吧,餓死事小、失節事大,你這樣......”

毫無疑問的,鄧喜忠也覺得林二春是攀上了什麼男人,以色示人。

林二春收了契書,也不反駁,反正這也算是真的,這些契約紙她多的是,的確是靠着某個男人弄來的。

縣衙的,府衙的,臨府的......不管遇到大事這契約能不能頂用,反正比之口說無憑,她更信任這個,至少對鄧大舅這樣的人還是有用的。

自重自愛嗎?她嘲諷一笑,都隨自己高興吧,沒必要跟別人反覆強調。

“那就多謝大舅教誨了。最後我要給大舅說的是,酒在陳釀的時候時間可以加長一些,口感會更醇厚,不過切記溫度差異絕對不能太大,要是保存條件不能達到要求。還是別陳釀了,半年就拿出去賣掉吧,這樣也行。”

這話她以前就提過很多次了,鄧喜忠早記下來了,此時聞言更加氣惱,就拿反覆提過的話來威脅他這個親舅舅!

他不悅的衝她擺手道:“你走吧。”

林二春從屋裡出來,見李氏幾個在門口探頭探腦,一會打探一會拿話酸她,見她不肯接話,陰陽怪氣的“喲”了幾聲。

林二春回頭又朝鄧喜忠補了一句:“對了,大舅,這契約的事情勞煩大舅跟舅母和表嫂這些家裡的女眷都說一聲,畢竟她們也是鄧家人,萬一她們違約了,那也是要對簿公堂的。”

“你......”

林二春從鄧家出來,吁了一口氣,正準備上馬車的時候看見鄧文誠小胖子巴在門框邊上,眨巴着眼睛望着她這邊,他年紀小,欲言又止的小模樣根本掩飾不住。

林二春衝他招手:“過來。”

他蹬蹬蹬的跑過來:“表姐。”喊了一聲就垂下頭來了。

“有什麼話直接說,磨磨唧唧不像個男人。”

小男人鄧文誠撅着嘴擡起頭來,鼓足了勇氣問道:“表姐。他們說你被官差下過大獄了?”

林二春愣了一下,這事都過去好幾個月了,她都快忘記了,現在這是傳到後山屯來了?

在大夏,女人一旦被打入大牢成爲女囚,便等於從此失去了貞操,輕則會在堂上被裸體笞杖,重則被脫掉褲子游街示衆,至於牢房中的齷齪事情就更是不用提了。

別說成爲女囚了,只要是見官,對村裡人來說都是不得了的大事了。林二春記得以前就聽說過有婦女在公堂上,不等判罪行刑,就當堂碰死的例子。

見鄧文誠繃着臉很是認真的樣子,她“哦”了一聲,“是有這回事,當時衙門裡查案子,讓我過去問話的。”

說罷,雙臂環胸,靠在車廂上,衝鄧文誠揚眉,“還有問題嗎?”

林二春積威很甚,鄧文誠搖頭,他不敢不信。

不過,面上還是有些小糾結,猶猶豫豫了一會,才一口氣道:“表姐,我爹說但凡女子要正身立本,行事規矩,不可拋頭露面,更不可輕浮隨便,尤其不能與外男......這都可以算是姦淫罪了。”

鄧文誠雖然年歲小,對他自己說的這番話都還不理解,但是他的記性卻是極好的,林二春之前可沒管他的年齡和理解力,一股腦的跟他提過,讓他背誦下來。

再加之,最近他家裡可沒少議論林二春,他爹說的話他聽了,都能記得大概,不過中間的那些話太複雜他就不記得了。

林二春輕笑了一聲,小小兒郎看不出林二春究竟是高興還是不高興,她在笑,但是他卻直覺的覺得那笑有些不太對。

林二春問他:“姦淫罪按律令當如何?”

他頓時神色一正,這是被林二春考校了一段時間,他都形成習慣了。

“法令中除了有姦淫擄虐者,輕則杖一百,流放三千里,多人犯案情節嚴重者,爲首斬立決,同案犯絞監候,而雖爲同謀,但並未參與的,也判處流刑。”

林二春滿意的點點頭:“還沒忘。”

鄧文誠吶吶道:“表姐,我爹說朝廷不止有律法,還有《女戒》。”

見林二春目光微垂看着他,靜靜的等着下文,他繼續:“我大姐、二姐出嫁的時候,爹都讓娘給她們說過了,過完年奶帶着三姐進鎮上去了,她回來,三哥還給她讀了一遍。”

林二春問他:“你知道我是女戶了吧?”

鄧文誠點頭,“我爹說女戶更加要避嫌,雖然不得不拋頭露面養家戶口,但更得規矩本分,免得外人說閒話。

我外家那個村裡就有女戶,家裡的男兒都死了。柳大娘就靠給人做繡活和縫補,從不接觸外男,路上遇見了都不擡頭的,也養大了兒子。還有春曉表姐,也沒人說她什麼不是。”

林二春又輕輕呵笑了一聲,鄧文誠茫然的問她:“表姐,我說錯了嗎?”

林二春看着面前七歲的小男娃,一時心中說不出是個什麼滋味。

她知道他是誠心誠意的發問和不解,跟她探討,並沒有任何質問的成分,卻讓她恍惚想起前世也這麼被人問到臉上來。

公衆場合裡,一羣滿口仁義道德,衣冠楚楚的衛道士,當衆衝她發難,一個個巧舌如簧、舌燦蓮花,就是想讓她看看她是有多不堪。

“一個拋頭露面、舉止不端、有滿身銅臭的村婦,怎麼配得上高高在上,恍如天神的東方承朔,那是多少京都貴女心目中的如意郎君!”

當年她據理力爭,也算是舌戰羣雄了,將人問得、訓得面紅耳赤,可跟東方承朔鬧翻的時候,他卻舊話重提,覺得娶她是一個笑柄。

現在她再回想起來,覺得那場面既混亂又荒唐可笑,她吵架是贏了別人,可最後還是輸了。

林二春覺得現在真跟一個孩子討論《女戒》其實也挺可笑的,可她卻沒了當初跟人爭辯的興致。

大多數人覺得怎麼就怎麼吧,她不在乎,也不想去改變別人的看法,總不能所有人都是志同道合,正是有這大多數的人,她才更覺得自己重來一生遇見那個少數支持她的,其實挺幸運的。

她放下手拍了拍男娃圓呼呼的腦袋,反問道:“你爹是不是還說了餓死事小、失節事大?”

鄧文誠點了點頭。

“那我問你,你爹可有跟你說過什麼是氣節?”

這個就超出了鄧文誠的理解範圍了,他搖了搖頭。

林二春目光微暗,扯出一抹笑意來,“我問你,那柿子酒是不是表姐弄出來的?並不是你爹弄的吧?”

鄧文誠垂下腦袋:“是。”

他年紀雖小,但是這個還是知道的,林二春當初多寶貝那些罐子啊,都捂在被窩裡,不讓人碰,柿子酒也是她先做的,後來不知道怎麼的,爹孃就都囑咐他說,這些是自家做出來的,讓他別在外面亂說。

他被林二春三兩句帶偏離了話題,渾然不覺。

林二春道:“那我告訴你,氣節是一個人志氣和德行操守,是正義、正直,是頂天立地,也是骨氣。現在你不懂不要緊,你記着我這話,以後你長大了,就明白了。

餓死事小失節事大,你爹說的也對,不過,這不單單只是針對婦人的,對男子也是如此,對所有人都是如此。不是說男人比女人厲害,有本事嗎?怎麼能夠要求沒本事的女人有氣節,就不能要求本事大的男人了?”

林二春哼笑了一聲,一點也沒有當着孩子的面說他爹的壞話的自覺,繼續道:“能夠說出這話來。首先得說話人自己能夠做到,一個自己都立身不正,做不到的人,憑什麼去要求別人呢?

像你爹這樣強佔別人的東西據爲己有,就是失節的一種。失節事大,他自己怎麼不先去死呢?”

鄧文誠被她說得一愣一愣的,有些懵了,一會搖頭,又一會點頭。

林二春讓他緩了緩,才收斂了面上抑制不住的諷色,按住鄧文誠的雙肩,直視他的眼睛,認真而嚴肅的道:

“鄧文誠,我一直跟你說要遵守法令,讓你揹着那些條例,今天還有一句話要你記着,律法雖然必須要遵守,這是立身之本,但是也不是所有的律法都絕對正確的。你長大後要有自己的判斷。

日後你再說別人有錯,說別人該死,給人量刑的時候,你得先想想你自己是不是可以做到,換做你是不是就能夠比別人做得好,要是你也做不到,就別一開始給人定罪。”

以後,她也沒有沒有什麼再能夠教給他的了,這男娃能夠記得多少,能不能被約束不再重蹈上一世的覆轍,她也管不着了。

“記住了嗎?”

鄧文誠懵懂的點點頭。

一直到多年之後,家裡早就不許再提林二春這個犯了重罪而早逝的表姐了,鄧文誠甚至連她長什麼模樣都記得不太清楚了,卻依舊記得在後山屯祖宅門口,表姐霸道的扣着他,喊他的大名,跟他說的這一番話。

她最後跟他說的這番話影響了他的一生。

彼時,他已經成爲一方父母官,每當他給嫌犯量刑之前,他會習慣性的去自問,如果是他自己呢,他能不能做得比這嫌犯更好?

大夏朝是使用重典,對嫌犯判罪只需要“莫須有”即可判定是有罪,不過,看似嚴肅古板、又對律法字字斟酌、異常嚴苛的鄧文誠,卻偶爾會暗中利用律法的空白地帶。竭力爲嫌犯脫罪,尋找他們輕判的證據,力求從輕發落。

甚少有人看出他隱藏在嚴苛表象下的所作所爲,那些嫌犯因爲到底還是判罪了,也不會因此而對他多一分感激,而這個信條卻被他??的堅持了一生。

......

當天夜裡就下起了雨,好在緊趕慢趕,作坊已經都蓋好了,剩下的就是薰一薰屋子,收拾收拾,再將東西都搬進去也就行了,人手也都招得差不多了。

第二日雨還淅淅瀝瀝的下着,林二春依稀記得清明就有一場大雨,那天東方承朔喝了酒回來被大雨淋得透透的,還病了一場。

趁着大雨還沒有來,她讓小福娘方氏帶了幾個招來的利落婦人,去山上摘野桃花,趁着雨打花落之前,將花瓣都採回來。

去了半日,小福就興沖沖的回來說,在虞山鎮附近還有一處桃園,方氏已經跟桃園的主人說好,只取花瓣,不會影響結桃子,將那些將落的花瓣都買回來了。

桃花酒是用已經釀好的老酒再加工的,老酒直接買回來,只需要兩個月就能成了,這些耗時短的花釀,林二春自然而然將其納入計劃內了,用來做女人的生意,這些肯定是十分合格的。

她將桃花的清理工作都一一教給小福了,小丫頭興致勃勃的滿口應了下來。

之後,林二春就準備出發去一趟蘇州府了。

榮繪春在蘇州府的那個新掌櫃有事情要商議,還催得很急,似乎她不去,榮繪春在蘇州的鋪子就不開張了。

牟識丁還催了她一回,不管是作坊還是招人手都不需要林二春操心,讓她儘快過去解決了,等她回來了,他再去嘉興府送貨。

除此之外,林二春還需要去蘇州府親自挑選桃花釀用的老酒,那邊的貨源要更多一些,另外牟識丁前陣子去了趟蘇州府打造釀酒器具時候,跟一家南北雜貨行訂好了不少青梅。是釀造梅子酒用的,現在第一批梅子也熟了,林二春這次也正好帶人過去拉回來。

她一堆的事兒,在清明前一日就帶着張小虎出發了。

臨登車的時候,小幺也跟着竄了上來,跟張小虎一起坐在車頭上。

這一個多月,小幺有人伺候着,好生修養着,比在醫館得到的照顧精細多了,他恢復力很好,身上的傷已經好得七七八八,早就可以下牀了,只是胳膊之前骨折了,用木板固定着,今天才拆下來。

清理乾淨了,小幺也是個長相端正的少年,就是臉上沒肉,臉色還有些蒼白,乍一看上去最先讓人關注的肯定是他的眼睛,這倒不是說他的眼睛生得有多美,而是他的眼神足以吸引人的全部注意力。

那是毫無波瀾、毫無情緒起伏的冷,看得讓人心裡一哆嗦。哪裡還記得去打量他的長相。

林二春有時候暗暗嘀咕,就他這樣的眼神,就是去當乞丐都混不下去,沒人會給他食物和銅板,聽說他肚獨自漂泊了幾年,小小年紀,能夠熬下來也是奇蹟了。

她對小幺的來歷也有些好奇,不過,別想從他嘴裡問出什麼話來,他依舊很少吭聲,只在清醒之後跟林二春說了句:“有人跟蹤着你,有功夫。”就不肯再說什麼了。

小幺能夠下牀之後,總是不遠不近的跟着林二春,起初他還會不時警惕的打量四周,應該是沒有再發現什麼了,林二春又跟他說:“那些跟蹤的人沒有從我這裡發現什麼,已經走了。”

如此,他倒是放鬆了一些,只是偶爾牟識丁在外面忙完回來,他又會警惕又防備的看着牟識丁,不過,卻並不說什麼。弄得牟識丁很是焦慮了一陣子。

好在他常在外面跑,很少跟小幺打照面,在罵了他幾次卻沒有迴應之後也就作罷了,只不過,他回到虞山鎮,也對這個少年沒有半點好臉色。

對於這一點,林二春既無奈又不解。

她也發現了,小幺對她和小福沒有什麼防備心,這倒是好理解,她給過小幺銀子和幾個餅子,送他去了醫館,也許就是這一點讓他記住了,這是個懂得感恩的孩子。

至於小福,那還只是個心無城府的小丫頭,乾淨澄澈,很難讓人防備,林二春對着這樣的小姑娘,時不時逗逗她,覺得心情都會好很多。

小幺對旁人也有着防備和戒心,他會保持距離,但是卻都沒有對阿牟來得嚴重和充滿敵意,這就讓林二春有些想不通了,問不出什麼來,就只能作罷了,她是見識過這少年的倔強的,強迫他顯然是沒用的。

這段時間以來,林二春對這眼神冷漠至極卻一心護着她的少年,心裡也難再生出排斥來,讓他安心住着,現在她也不是不能多養一個人,至於其他的,慢慢來吧。

上回林二春去嘉興,他就要跟着了,林二春以他的胳膊還沒拆夾板,幫不上忙爲由,也沒有將他給勸退,還是張小虎跟他打了一架,見識了張小虎的本事之後,他才留下了。

現在他胳膊上的夾板已經拆下來了,是以,一上來就直直的看着張小虎,兩個話不多的人,開始無聲的以眼神交流。

林二春撩開車簾看着,覺得詭異的看懂了這一對的目光語言。

這個說,“你瞅啥?”

那個道:“瞅你咋滴!”

“瞅你妹!下車!”

“不下!有本事單挑啊!”

然後突然就雙雙伸出了手,眼看要打起來了,林二春一吼:“都老實待着!”

馬車一抖,她衝張小虎道:“趕車。”

又朝小幺道:“能搬東西嗎?”

他點點頭。

“能趕車嗎?”

少年遲疑了一下,還是點頭。

“那就老實坐着,回頭幫忙扛東西、趕車。”她打算再買一輛車拖東西回來,趕不走就帶着吧。

之後,三人安靜的上路,林二春歪在車裡揉頭,車簾子是開着的,她看着車外,很好,兩少年都很規矩,一人坐一邊,都平靜的看着車頭的方向。

清明這天一大早,天陰沉沉的,林二春按照牟識丁給的地址去找新掌櫃,這店鋪不管是位置還是佈置都是極好的,林二春被迎進去帶上了雅間。

等了半個時辰,喝了一肚子水,她已經等得不耐煩,那店小二打着圓場強留她。她正打算離開的時候,門被推開了,先是撲面而來一股酒氣,然後才見到了人。

林二春目光一閃,居然是他!

來人打了個酒嗝,徑自走進來,他的腳步有些不穩,被店小二扶住了,他歪着頭,脣角歪着,笑得有些邪氣,一雙細長的眼睛上上下下的打量她:“就是你,哄着我妹妹,讓她在家裡鬧騰的吧!”

鐵柱哥哥這一章還是被關了,下一章我放他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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