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丫,我酒醒了,還記着,下次見到我,別想裝作什麼都沒有發生,矇混過去。”
這句話看起來像是童觀止在那天喝醉之後寫的。
她將他送回去了,大半夜他又跑來作妖,作完了留下這張已經過期的破紙這是什麼意思?
強調這是真的,然後呢?
林二春直接將這不負責任的一句話給捏成了一團,用力篡成一個紙團,幾次想要將之投進竈膛裡都忍住了,最後見桌子有些不穩,直接將這紙團用來墊桌子腳了。
她在恍惚中迎來了大哥,看大哥在家裡修修補補,突然想起那張紙條,又偷偷摸摸趁着大哥不注意將它從桌腳下拿了出來,最後還是在做飯的時候給燒了,那紙灰和竈膛中的木柴灰混在一起是再也分不出來了。
等送走大哥之後,林二春又接連做了兩個晚上毫無頭緒、凌亂不堪的夢。又心不在焉的做了幾天的酒心糖,一口氣將家裡剩下的材料全部都用盡了,勤勞的像是一隻小蜜蜂。
弄得牟識丁還因爲幫不上忙而有些羞愧,不好只看她幹活,乾脆將屋頂上的青瓦全部都重新整理了一邊,將殘破的地方也修補了,一時間這破敗的屋子煥然一新。
等牟識丁忙完了,才發現林二春仍舊是一副正在思考高深問題的模樣,想着她可能正在考慮下一步的賺錢法子,他也耐着性子不催促她去嘉興。
直到這一天虞山鎮裡城西茶樓的老闆又派了小二過來催要鹽津橘子皮,正好撞見林二春在做酒心糖,要買一罐子回去,林二春渾渾噩噩的準備賣給人家,被牟識丁給拉住了,之前他們就說好了,這酒心糖只在府城裡尋那些富戶之家婦人的嫁妝鋪子裡賣。別的地方都不供應,她居然給忘記了。
他這才發現這丫根本不是在思考,而是在遊神!
打發走了店小二,牟識丁忍不住問她:“難道他現在的情況已經很危機了?”
林二春被他冷不丁沒頭沒尾的話問得莫名其妙:“什麼?誰?”
牟識丁看她這大夢方醒的樣子,氣結:“還能夠有誰?你在想誰我就問的是誰?”
林二春揉了揉額角,對上牟識丁瞭然的視線,呵呵笑了兩聲,雖然她腦袋裡想的不是童觀止一個。但是她也知道牟識丁問的就是他,答道:“沒有。”
見牟識丁橫眉冷對,她趕緊岔開話題:“我們明早就去嘉興吧,東西也都準備好了,接下來咱們只想着發財就行了!”
牟識丁見她有了些精神,哼了一聲,也不再多問,到院子裡逗狗玩去了。
還是林春生送過來的那隻?狗??,這狗似乎是明白了前主人林春生對牟識丁的不喜,又或者是那天被牟識丁扯着繩子扯出仇來了,反正對着林二春的時候就搖頭擺尾,十分熱情,看着牟識丁就一臉冷漠,或者乾脆拿屁股對着他,無言的表達不屑跟他親近。
滿院子都是牟識丁衝着??喊“二?”的聲音,??不也是?的意思嗎,他就覺得“二?”更好。
林二春無語的收回視線,心裡吐槽:真是幼稚鬼!
這幾日她一直在想那些夢裡零零碎碎的畫面,畫面中除了那個終於露出真面孔的男人,正是童觀止,還有她自己,陌生的她,也許是她全部忘掉了的她,拼湊不出情節,只有一閃而過的一些畫面,塞得她腦仁都覺得疼。
明明都已經決定不再去想那些已經過去的事情了,將上輩子和這一世全然分開,可她心裡被這畫面撓得發癢,又忍不住去想,去猜測,去拼湊那時到底發生了什麼,去比對童觀止究竟是個什麼人。
明明現在的他很幼稚很無賴,喜歡捉弄人又容易害羞,可夢裡總是他擋在自己前面,有時候是抱着她遮住她的眼睛低聲說話,有時候親吻她的額頭,拍打她的背心,護衛架勢十足,她像一個看客看自己的夢,都能夠感受到他身上散發出來的安全感。是個能夠保護她的男人。
或堅毅,或冷肅。有時候溫柔,有時候決絕。
總之,就是跟現在截然不同。
拍了拍有些發脹的頭,林二春??的發誓:這次真的不再想了!童觀止是不是夢裡那個童觀止無所謂,反正她也不是夢裡的她,再說,童觀止又沒有明確的跟自己承諾過什麼。她想這麼多做什麼?眼下還是賺錢要緊,溫飽都顧不上了就思淫慾,真是浪費了這大好的光陰!
第二天一大早,林二春給了小?狗準備足夠兩天吃的食物,牟識丁又跟隔壁陶家兄弟託付了一聲,兩人就租了馬車帶着大包小包往嘉興趕過去了,剛開城門的時候就出了城,直到下晌林二春才揉着被顛簸得痠疼的骨頭進了嘉興城。
這裡牟識丁以前來過,後來收果子的時候也來過,對這裡的市井之地也算是有些瞭解,找個乾淨價廉的客棧是不成問題的,不過要問起有那些是富戶之家女眷的嫁妝鋪子,他就不清楚了,先前府城的那些也是打聽了一段時間才清楚的。
林二春以前也到過嘉興,她要賺錢,自然是不會放過這距離虞山鎮不遠又富庶的嘉興,早年還在虞山鎮的時候,也是常來這裡的,後來跟五皇子東方承朗合作也在嘉興城中有鋪面,雖然不用自己出面經營,但是也是實地考察過的,可是因爲過去的時日已久,對這裡的大街小巷的細節也忘得差不多了。
不過,總有一兩處還有印象的。
現在林二春就帶着牟識丁先往熟悉的那個地方去。只在街上跟路人打聽“南湖怎麼走”,問清楚了方向就讓牟識丁駕着馬車直奔目的地,南湖邊上商鋪林立,牟識丁也沒有多問。
林二春是知道嘉興榮家長房如夫人程氏在南湖邊有兩處嫁妝鋪子,一間是茶鋪,另一間賣南北雜貨,種類繁多,林二春覺得這兩間店鋪都可以去試一試。先做了這一單,說不定還能從這裡又打探到一些消息,也免得再費勁到處打聽。
她不認識程氏,但是跟程氏的女兒榮家三姑娘榮繪春卻是相熟的,上一世榮繪春是五皇子的側妃,因爲很受五皇子喜愛,每次出門五皇子都願意帶着她,還帶着她回孃家省親了一次。那次正好林二春也在嘉興考察,因此知道這兩個鋪面,那時鋪面已經是榮繪春的嫁妝了。
林二春和她都來自江南,兩人的名字裡又都帶了一個“春”字,而且在身份上,林二春是村姑出身,榮繪春是庶女,雖然也是公侯之家。但畢竟是庶出,她們倆在皇室裡都是身份墊底的,兩人都一樣受到排擠,還常常被扯在一起擠兌,倒是有些同命相憐之感,在林二春跟着東方承朔去西北之前,在皇室中也就是跟榮繪春走得近一些,等到離京之後。也就疏遠了。
不過,這榮三姑娘也算是林二春知根知底的“熟人”了,別說眼下榮繪春還沒有嫁給五皇子,就是她已經嫁了,林二春也不怕跟東方承朗扯上關係,現在團結東方承朔的對手也不全然算是壞事,只是一個皇子側妃的嫁妝鋪子,也不太起眼。
正胡亂想着這些事情,牟識丁打斷了她的思緒:“南湖邊到了,這裡一條路上都是商鋪,你有目標嗎?還是咱們挨家去問?”
林二春撩開車簾子,就感覺到撲面而來的潮溼空氣,她先往店鋪那邊看了看,道:“先去煙雨樓,到了那打聽一下附近有一間如意茶樓,咱們先去那裡。”
牟識丁點點頭,林二春說完了,又透過車簾子看另一邊的湖面,先看遠處,只見這湖面輕煙薄霧,幾艘小舟盪漾其中,只能看到模糊的影子,兩艘大船朝着岸邊過來,船頭上的人?點兒似得看不真切。近處沿着河岸點綴着八角亭,靠着岸邊還有畫舫、私船停泊着。
林二春跟牟識丁感嘆:“現在已經進入冬天了,要是夏秋之際過來,纔是南湖風光最好的時候,起碼有半湖的水面上都飄浮着綠油油的菱葉兒,那才叫一個賞心悅目。”
牟識丁頭也沒回,只淡淡的“嗯”了一聲,目光往旁邊一瞥,旋即擡手一指:“你看是不是那家,如意茶樓。”這就已經到了。
“就是這裡。”
馬車一停,林二春就率先下車,先活動了一下痠軟的四肢,然後才從車裡往外拿東西,牟識丁道:“還是我去談吧。”
林二春也不跟他推讓,牟識丁在推銷這個職業上的確是有天分,不能浪費,她笑眯眯的將手中的小罈子遞給他,他一把抱着就進去了。
林二春留下來看着馬車,這茶樓裡有說書先生,這會正是熱鬧的時候,牟識丁進去了好一會都沒有出來,茶樓前人來人往,店小二出來指揮林二春把馬車趕到了茶樓邊的一個小夾巷子裡,這邊有茶樓的一個側門。馬車就正對着這個側門口,讓林二春等着,一會牟識丁出來卸貨。
看樣子牟識丁是談成了,林二春趕緊從荷包裡摸出一塊碎銀子遞給店小二,又塞了一個牛皮紙包的酒心糖用來賄賂他,也算是提前打好關係了,有時候是閻王好見,小鬼難纏。
那店小二果然喜笑顏開,林二春又趁熱打鐵,在他這套了幾句話,這樣的茶樓可不給代賣,是直接從牟識丁手上買了五罈子,林二春剛纔看了這茶樓的人流量,又從店小二那探了話,若是賣得一般,這幾罈子也就夠賣上半個月的。如今距離過年還有一個多月,過來嘉興府提前準備年貨的商人很多,要是賣得好,小十天也就賣完了。
心裡有了數,林二春最後還跟這店小二談妥了一筆生意,讓他上茶的時候跟客人隨口提一提酒心糖,不管賣得好不好,都給他辛苦費,每天十文錢,若是以後賣得好,這茶樓的掌櫃買的多,還給店小二提成,林二春早就算好了利潤,直接給了店小二他們利潤的半成,要是店小二能夠介紹別的生意,拉一單給兩倍提成。
這店小二賊精。心裡的算盤打得噼裡啪啦響,這也就是說一嘴的事就有錢拿,笑嘻嘻的應了下來了,當即就跟林二春說了去茶樓裡跟她問一聲。
等到牟識丁送完貨結了賬出來的時候,店小二已經跟林二春“大妹子”的喊起來了,看得牟識丁目瞪口呆。林二春這一趟還真沒有白做,從這店小二這裡就得到了不少的消息,爲接下來可省了不少打探的事。
等從如意茶樓出來。兩人都舒了一口氣,今天也算是開張大吉了,因爲準備去的鋪子並不遠,這會人也實在是有些多,牟識丁牽着馬車緩緩的走,林二春也不願意再坐馬車了,便跟他並排沿着湖邊走,一邊看看湖邊的景緻。
沒走多遠。馬車就被攔了下來,原來是前方有貴客將要下船,出行的車馬很多,前面的路暫時封了,閒雜人等都在這裡等着。
反正今天也沒有打算能夠趕回去,林二春便也不着急,擠在最前面聽人羣裡大家閒話。
不多時,只見就見兩艘大船靠岸了,距離得近,她能夠清楚的看到那船屋上雕龍畫鳳,披紗掛彩,端的是富貴無比,船頭上站了不少的人,陸陸續續的下船來了,清一色的都是男子,正中間被擁着的人看不清楚,但是那些保護的人,林二春一眼便知道這些都是當兵的,她以前見到最多的就是兵將,哪怕是沒有身披甲衣,只觀他們的動作都能認出來。
她心中胡亂猜測,也不知道這來的是什麼人,竟然有士兵護送。
隨着那貴人上了岸,不少人便探頭墊腳的往那邊看熱鬧。一時間推推擠擠好不熱鬧。
眼看那貴人要上馬車的時候,這時,突然聽見一聲驚呼聲,“有人落水了!”這聲音格外尖銳,一時將熙熙攘攘的喧譁聲統統都壓下了。
聲響是從貴人的馬車後方傳出的,瑤光循聲看去,那邊也率先吵鬧了起來,應該是在岸上迎接貴人的主家人裡出了事。
又是那個聲音哭道:“是三姑娘,三姑娘落水了。”
林二春聽得詫異,那些大戶之家是不會讓女子外出這麼遠來迎客的道理,也不知道是哪家人竟然這麼不講究。想到以前見到的或是聽說的宮中女人的種種手段,林二春踮着腳看熱鬧。
謝謝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