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雲國史記,瞿雲一百三十七年十二月二十,易王皇后薨逝,舉國哀痛。
正當朝官爲羣龍無守,急於尋回大皇子冰玄辰之時,卻從邊陲傳來消息,大皇子冰玄辰因病猝死於溪平。
消息一出,震驚朝野。
而這皇位的承位之人,自然成了二皇子冰玄寒,只可惜,易王薨逝之日開始,便無人再見過冰玄寒,自然,便暫時將之摒棄於承位人之外。
而三皇子早在年幼之時便已爲夭折,再往下,便是民間呼聲最高的四皇子冰玄卿了,而他手中亦握有傳國玉璽,自然由他即位便成了名正言順之事,根本無人去探究玉璽爲何會在他手中一事。
瞿雲一百三十七年十二月二十八,冰玄卿登基爲帝,號洐王,封蕭容善爲後。
黑墨般的內襯衣衫,外頭,是用金線鑲邊繡花的棗紅色外袍,衣襟外的寬邊繡着金鳳銜珠,高高梳起的髮髻正中,用銀質髮針彆着大大的一副金鳳開屏釵,從金鳳嘴中吐出一根珠墜,掛着的一粒紅玉粒子正好墜於額間,與掛於髮髻兩側的珠墜渾然一體,髮髻後方,只是簡單彆着一雙玉蟬,掛着兩根紅穗,映在黑髮之中別樣顯眼。
腳踩朝靴,容善擡頭仰望着高高的臺階,而臺階的上頭,便是朝殿的大門。
“娘娘,走吧!”柔兒站於她的身後,輕聲說着。
是,如今,她已是皇后娘娘了,不再是秋錦容,更不是那個處處受制的蕭容善。她,已是一國之母,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受人敬拜。
然,她卻絲毫都歡愉不起來,心如止水,她不知還該爲什麼而歡喜。
在心中幽幽地嘆了一口氣,緩緩地向一側伸出了手,順勢搭在了柔兒的手上,舉步踏上了臺階,向着朝殿一步步地邁去。
那洞開着的大殿門,漸漸顯露於她的眼前,滿朝的文武百官正立於殿內,迎着她而站着,大殿的深處,那個同樣身着棗紅色衣衫的男子昂首立着,雙眼炯炯有神的與她遙遙對視着。
她看着一身棗紅衣衫將他襯得越發肅穆的臉,越是覺得他是天生的君王之命。
而他,亦是一改往昔歷代君王延襲而用的明黃之色,改了這暗紅的顏色作爲他帝王的象徵。
鬆開了搭着柔兒的手,她邁步越過了高高的門檻,踏入了殿內,微揚着頭,向着他一步步的行去。
行過之處,百官低垂着頭,隨她轉身,而後看着站於高處的冰玄卿大步邁下御座臺階,到了她的面前。
冠頂外垂落的玉珠隱隱的擋去了一些他的眼神,她只是從珠簾的空隙間看着他的雙眼,看着他,向着自己伸出了手來。
她平順了視線,看到他的掌心之上的一個個厚繭,以及那清晰深沉的紋路,許久,久到這滿殿的人都開始不安的燥動起來,她這才緩緩地提起了手來,放入了他的掌中。
他衝着她微微一笑,隨即又不着痕跡的斂了去,牽着她的手,踏上了臺階,向着御座高處而去。
容善站於高處,隨着他轉過身來,垂首向下看去,映入眼中的,卻是一個個低垂的頭,以及那一頂頂官戴。
“臣等見過皇上皇后娘娘,願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衆人齊齊大聲道賀,曲膝趴俯在地上。
那便是他一直想要的?高處不勝寒,看着他人俯首稱臣那又如何,難道,他便不會覺得孤寂麼?
身處高位,掌握生殺大權,又有幾人願傾聽他的心,又有誰願與他說盡人間世事、喜怒哀樂!
側頭,她望着身旁意氣風發的男子,長嘆了一口氣。
“娘娘!”
一旁,福公公派人搬來了一把大椅,放在了龍椅的側後方。
稱帝封后,皇后可與帝王同坐朝堂,聽堂下百官奏稟國事,卻也只有這麼一日,待加冕之日一過,皇后便只能打理後宮之事,不得干涉朝政。
而福全搬來椅子的意思,便是要她同冰玄卿一道兒共坐朝堂。只是,這位置卻並非是她所求的,坐在上頭,她只會覺得無趣。
她從他手中抽回手,卻並未走向大椅,而是在衆人的注視之中,徑直越過了大椅,向着御座一側行去,從側殿一旁顧自己離開,拋下了一干人等驚訝得忘了反應,而那冰玄卿卻只是望着她遠行的背影,閉了閉眼,便一撩袍擺坐在了龍椅之上。
她一路行去,從側殿而出,喚上了一直在殿外候着的柔兒,領着一羣人浩浩蕩蕩的向着自己的寢宮而去。
穿過花榭樓臺,越過花叢盆影,繞過假山之後,那一汪深潭便呈現於眼前。
她放緩了腳步,雙眼牢牢的注視着平淡無波的湖水,一邊看着,一邊由着柔兒牽着自己向房門走去。
他,可有回到那個他來的地方,亦或是,他便這樣死去了,若真是那樣,卻又爲何從不曾入她夢中。難道,是他的魂便也被一道困在了這湖內難以掙扎,奈何她卻偏偏答應了讓他留在湖中陪着自己!直至最後一刻,他仍是在替她着想。
撇開了視線,她進了殿門,而後穿過前殿入了內殿,行過正中的小廳,再入內纔是內室。
伸手便扯下了綴於發上的金釵金鳳,素淨得再找不到任何一物,而後退去了一身顯現着皇后身份的衣裳,她從廂底翻出了一襲白衣,白綢白紗,除了白便找不到任何一色。
換下朝靴,順手從妝臺之上取過了一枝花形白玉簪束起了長髮,側頭,便瞧見自己映在銅鏡之中的身影。
眉間的那一抹哀愁憂痛,這是她唯一能爲明少痕的吧。
深吸了一口氣,她喚來了柔兒命她備好馬車,準備出宮。
“娘娘,此時出宮怕是不妥吧!”
今日纔是皇后初登後位,急於出宮,只怕有欠妥當。
“去吧!”
她不願多言,只是淡淡地對柔兒說了兩個字,打發了她出雲。
她,只是想再去瞧瞧他曾住過的地方,只怕日後,想再去便是越發越難了,不只是她的身子,還有她的身份,在無形間又都成了一個又一個的禁錮。
原來,她只是掙脫了一個困境,又陷入了另一個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