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誰,推開了一扇窗。
外頭的風吹了進來,花韻閣內的輕紗隨之飛舞,頓時,眼前只覺縵紗輕舞,令人不覺眼花繚亂。
待再將視線移回到高臺之上時,便看到一抹纖弱的身影,慢慢的出現在綢紗之後,坐在了那把椅中。
“那便是甄姬。”身旁的如天突然出聲輕語說道。
容善探頭,想要看個分明。
明明那只是輕柔的綢紗,卻依然掩去了甄姬的容貌,只能看到她的身形,以及動作。
甄姬懷抱着琵琶端坐在椅中,而後手指輕揚拔動琴絃,便聽到一連串輕脆柔和的聲音幽幽的飄蕩出來,縈繞於樑間身旁。
琴音之中,仿若夾雜着一絲若有似無的哀愁,時不時的拔動着心魂,想伸手緊緊抓住之時,卻又遍尋不着。
容善盯着高臺之上的身影,被她的琴音攝住了心神,不由的隨着這哀曲陷入了無邊的回憶之中。
突然,一陣低沉又悠長的聲音突兀的摻和了進來,頓時將容善的思緒從遙遠的記憶深處震了回來。
高臺之上的人兒似乎也爲之一震,手中拔弦的動作未停,只是韻律卻顯凌亂,過了好一會兒才又恢復到原先的模樣,與低沉的琴音合爲一體。
容善循聲回頭,愕然的發現身後方的白衣男子,正雙手拔動着一張古琴,與臺上的人兒合奏着,那一對招人的桃花眼中,盈盈流轉着一抹笑意,像是欣喜,又像是嘲諷。
這臺上臺下的兩股音律,像是兩股水流,一急一緩相互抵制着,卻又像是融合在了一起難分敵我,聽的花韻閣內的衆人是如癡如醉,不能自醒。
以往甄姬的琴聲已令他們難以自拔,不想今日再加上一音,竟有了別樣的情懷,更令人癡迷。
琴聲依舊,只是臺上的人兒似乎開始急切起來,音律也開始變得急促,只是臺下的白衣男子卻依然是不緊不慢的拔動着琴絃,嘴角含着一抹隨性的淺笑,雖然彈出的琴音是那麼的悠緩,但奇異的襯合了那琵琶之聲。
“看來,這男子不簡單。”身旁的如天抿了一口酒,側頭看了一眼男子輕聲說道,視線隨之又投注到臺上,看着輕紗悠悠的浮動着,卻又始終遮掩着女子的面容。
“看他身旁的兩個黑衣男子,我也知道他不簡單。”容善一副你不說我也明白的表情,讓如天看的輕笑了起來,一邊笑一邊端着酒杯碰了一下她擱在桌上未動的杯子。
容善側頭看向她,但她卻又轉回了頭去,顧自喝着酒。
今天的如天,似乎有些怪異,只是她又說不上來到底是何處怪了。
伸手端起酒杯,她纔將杯子抵到脣邊,便聞到濃烈刺鼻的酒氣迎面撲來,毫無香醇的氣息,看來並非好酒,而這滿屋子的男人卻喝得如此盡興,可見醉翁之意的確不在酒。
“當”的低沉一聲,一曲嘎然而止,餘音卻仍緩緩的輕繞在屋內,花韻閣內一片肅靜,只聽到風兒透過開着的窗子,呼呼的吹起屋子,揚起紗縵翻飛,發出噗噗的聲音。
綢紗之後的女子抱着琵琶緩緩的站起身來,準備退場,而場下的衆人仍沉浸在適才悠揚的韻律之中久久回不過神來,而容善只是淡然的看着這一切。反正她對那個甄姬沒什麼興致。
“姑娘請留步。”
突然,一道清冷的聲音將衆人驚醒了過來,而臺上的女子也倏然的收住了腳,止了去勢,卻只是怔怔的側立着,未曾回過身來,而風似乎隨着那道聲音變強了許久,終於揚起了那擋着衆人視線的紗縵,露出一張精緻秀美的側臉。
雖說只是一個側臉,卻已讓衆人驚呼不已。
只那側臉,便讓容善只想到國色天香四字來形容,驚鴻一瞥,那嬌美的側臉已在衆人腦海之中留下了揮之不去的印象。
“啊——”容善不由的驚歎了一聲,喧泄着心中的讚美之意,只因再多的華麗詞藻也無法形容那種美麗,只能發出一聲驚歎。
“唉——”只是,身旁的如天卻是長嘆一聲,似是莫名的失落。
她轉過頭來看着她,卻見她只是垂下了眼瞼,顧自飲着那劣質的白酒,仿若那一眼之後,臺上的女子已失去了吸引她的魅力,甚至還不如眼前的劣酒。
“啊,這位爺,不知可有賜教?”
只因白衣男子的突然出聲,將適才的女老闆又引出了場來,站在高臺的紗縵之前,看着白衣男子問道,神情有些緊張。
也是,看着男子的衣着打扮,不像是尋常的百姓,若是不小心引來個高官富賈的,即使是臨山最大的風流處,她們也是惹不起得啊。
“賜教到是不敢,只是今日有幸聽得甄姬的琴聲,實在令人驚歎,在下還想與之多切磋一下,畢竟知音難求啊,不知甄姬可否賞臉一敘。”
“你這外鄉來客好生無禮,不知我們甄姬可是從不與陌生男子相敘的嗎?”隔壁一桌的男子拍桌而起,一手指着男子大聲說着,頓時引起了衆人的共鳴,紛紛出言討伐。
原本靜坐在一旁的兩名黑衣男子見狀,立刻站起身來,只是白衣男子卻輕揮了揮手,兩人即刻又恭敬的垂下了頭去站着。
“在下的確是外鄉來客,故而不知這規矩,只是,千金難覓一知音,我對甄姬姑娘的愛慕之意,適才已透過一曲琴音表達,還請姑娘與在下一見。”
男子含着淺笑,不屈不撓的說着,絲毫不肯退讓,似乎今日不見上一面,他便不會善罷甘休。
一時之間,花韻閣內私語之聲四起,幾個仗着自己有些皮毛功夫的人站起身來,“咔咔”的按着自己的手骨,不懷好意的看向他們,兩方勢力徒然對立起來。
“幾位雖說是來聽甄姬姑娘彈曲兒的,心中卻都是另有所謀,大夥兒都心知肚明,不需在下多言吧。”
“你,我看是不想活了。”一個紅臉大漢怒吼了一聲,容善估摸着怕是被說中心事了。
“爲紅顏而死,在下也心甘啊。”男子長笑一聲,戲謔的看向大漢,那狂浪不羈的模樣看的衆男子恨不得一手掐斷他的脖子。
“喂,瞧這仗勢怕是要打起來了,我們跑不跑?”容善扯了扯如天的衣袖,問着。
“怕什麼,靜觀其變吧,”喝了一口酒,她說着,“放心,我會護着人你不讓你受傷的,否則回到府裡,那蕭家兩兄弟還不要了我的命。”
容善看了她一眼,撇開臉去。
高臺紗縵之後的女子動了動,不如和另一女人說了些什麼,轉身匆匆走下了臺去,餘下臺下衆人咧齒笑着白衣男子。
“瞧吧瞧吧,真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
白衣男子只笑不語,對於眼前衆人訕笑起鬨,依然是那副無所顧忌的模樣。
“這位爺,甄姬請您至後院相談。”高臺之上的女子朗聲叫道。
頓時,臺下一片肅靜,皆被這話震的啞口無言。
而那男子,只是輕輕一挑眉:“多謝。”
衆人還未回過神來,男子已邁動步子,緩緩的向後院而去。
容善看着那道遠去的背影,秀眉不禁微皺起來。
“咱們也走吧,若是被你大哥知曉我帶你來這種地兒,終歸不妥。”如天飲盡了杯中之酒,而後起身說着。
她沒好氣的瞪了她一眼,輕嘆了口氣,“你也知不妥,適才便不要將我也拖進來。”
“哦,我好心好意帶你來開眼界,你到好,還嫌棄起來了,着實傷了我的心啊。”如天捂着自己的右胸口,狀似傷心欲絕般的說着。
“呵呵,我怎知這人心長在左側,如此說來你那不是心痛,是沒良心的痛。”說罷,容善掩着脣偷笑起來。
“唉——”如天看了她一眼,無奈的嘆着氣,而後伸手拉着她急急的往回趕去。
還是快些回去吧,若是被蕭善祁發覺她帶了容善來這種地方,還不鬧的天翻地覆。
兩人急步行着,皆沒有注意到身後不遠處,正有一雙眼牢牢的注視着她們,直到她們消失於街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