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爲國陪葬！
轟！
黃石公被那隻大手攥緊，全身爆響！
下一瞬。
大手的五指鬆開。
這位引動了浩大天象的天下奇人，渾身已經經脈寸斷，神魂破爛，一腔氣息，全都化作了東流水，從天穹之上狠狠地砸落到了地面。
砰。
落在了韓非不遠處的地面上。
黃石公微微擡起頭來，望着那庭院廢墟之中，還在書寫着東西的韓非，再掙扎着擡起蒼老的頭顱，望向蒼天，慘然笑了：
“天，天啊……”
這句尋常百姓最喜歡說的口頭語。
在他此時時刻的嘴裡說出，卻是顯得那樣的悲涼給悽愴。
顯然。
在那雲上的天門散開的剎那，黃石公就知道，自己爲天意所拋棄了，成爲天上那衆多天人們在這人間棋盤上的一顆棄子。
棄子，棄子！
這句當年安期生評價他的話，此時竟然如此應景。
本已經做好的全部打算，在殺死韓非之後，即便是將姜太一招惹了過來，天門之後的意志們，也會在關鍵時刻將他接引昇天而去。
甚至與，還想着能否借這個機會，將姜太一也一併帶上天去。
若成此事。
他當在天門之後，也能夠佔據一個不低的位置。
結果，他被騙了！
當姜太一真的朝着他伸出了那隻大手的時刻，天上沒有任何的人下來幫他，更是連天門也關閉了。
好生無情！
而也就在黃石公滿心滿意都受到了平生最沉重的打擊時刻。
“圍住他！”
蓋聶和一衆秦國諸多勢力當中的高手們，也都來到了韓非的府邸，將那墜落在地面上，柺杖斷裂，深藍色袍子和鬍鬚都染血的老人，團團圍住。
可圍住了是圍住了。
仍舊沒有一個人敢上前，畢竟，所有人都見識到了，這老人的厲害，完全不是普通武林高手可以匹敵的。
這個時候，唯有蓋聶上前，來到了黃石公的身前。
輕輕彎腰。
探了一下黃石公的手腕，平靜道：
“蒙將軍，帶人上來拿下他吧，他的渾身經脈已經盡廢，一點力量都發揮不出來了。”
蒙恬聞言，帶着一衆秦國兵將，頓時鬆了一口氣。
“那就好。”
他大手一揮：
“上鐐銬，穿了琵琶骨，暫押入黑冰臺當中，等候大王發落。”
黃石公被傳入琵琶骨，這點疼痛，對於他而言，沒有任何反應，只是站起身來，看向了蓋聶和韓非，最後望在了韓非身邊的那柄斷劍之上，不由得自嘲苦笑：
“一掌廢掉老夫，卻不來欣賞老夫即將淪爲階下囚的醜相，姜太一啊，你到底在不在咸陽……”
老人敗得這麼沒有尊嚴。
甚至連對方的人都沒見到，這樣他心中更是爲之慼慼然：
“他，當真是已經到了陸地神仙之境嗎？”
這邊，蒙恬看着黃石公被押了下去。
便站在蓋聶的身邊，關心的看向了那胸口嘴角染血，已經散發，卻仍在那方主桌之上，提筆著書於竹簡之上的韓非。
“公子？”
他下意識地就要上前，關心道：“蒙恬等來遲了，你可還好？”
整個秦國的人，都知道韓非的份量。
尤其是今日黃石公以這般天象，就爲殺韓非，更是讓所有的人都在一次在心中將這個年輕人的地位，無限的拔高了起來。
“不要打擾。”
蓋聶用劍鞘阻止了蒙恬，平靜的說道：
“這可能是韓非公子最重要的時候。”
蒙恬停下了腳步。
眸光卻不由得看向了韓非面前的那一堆竹簡。
那堆書。
就是引得黃石公也要來殺韓非的理由嗎？
一時間。
蒙恬的心神也不由得爲那一堆書所牽引，那裡面，到底記載着怎樣的驚世智慧，治國之策？
大秦，會因爲那一堆書，而有望萬世不易嗎？
灰塵瓦礫中。
韓非整個人的心神，都投注在了面前的這本書上，還剩下最後十幾個字。
這時。
心中浮現了姜太一的聲音。
“你身上中了陰陽家的六魂恐咒，先停一停吧。”
韓非的筆微微一頓。
便在心海之上，看到了這位在黃石公手下，將自己救了下來的前輩。
心海之中。
韓非微微一躬身，道：“多謝前輩救命之恩。”
姜太一負手轉身，看着韓非，道：“伱身上的咒，是被那紫女下的吧，咒印上有她的氣息，留在你身上的劍靈，只能幫你壓制，那畢竟只是我的一道分神念頭，不過你也不要擔心，你與我有緣，當年贈你這枚魔種，就是因果，你可以先停下來著書，我來幫你解開此咒，你再著書不遲。”
韓非聞言，微微一笑，道：“關於非身上的這道咒力，我並不怪她，前輩也無需幫我解開。”
姜太一眸光似已經看透了韓非的心神，嘆了一口氣：“你不想解開此咒？”
韓非灑脫笑道：“當年與前輩的約定，晚輩死後，前輩將拿走晚輩的人生，早就定下了，前輩爲何要執意救一個心向死的人呢？” 姜太一望着韓非，也有些沉默。
揚頭吐出一口氣。
“我的確會在你死之後，取走你的人生，但這並不意味着，我想讓你死，像你這樣的年輕人，不應該在二十多歲的時候就死去，你若活下來，還將擁有極其精彩的人生，解開咒印，你至少還可以再活七八十歲，我會等你壽盡而終的時候，再來取走你的人生。”
“前輩……”
韓非微笑，看着自己的腳下，心海之上，泛起了漣漪：
“水面的漣漪雖然暫時消散了，但是仍會有人記得，風曾經吹過。”
“每個人生下來，就爲世間的紅塵所困，究其一生也難以看破，走出去，晚輩更是一樣，不管願不願意，都已經置身在這個名爲天下的權利漩渦之中，這已經無法改變。”
他揚起頭來望着心海之上的波瀾，倒映出了他的人生。
那是韓國的王宮。
那裡有她的妹妹，紅蓮，還有他的王兄，有他的父王，即便是個昏庸的王，但那裡是他的家鄉，是他人生之中的根。
“不怕告訴前輩，就在幾年前，非曾幻想過，或許我可以在自己的國家追求我心目之中的天地之法，一個偉大的治世，甚至還放言之，七國的天下，我要九十九……”
“我曾嘗試想要挽救我自己的國家，甚至不惜在王權之外，創造出了代天執法的私刑組織“流沙”。”
他的髮絲輕舞，眸光中帶着蕭索，喃喃道：
“然而，時代的車輪滾滾轉動，就如同我的老師所說的那樣，凡人如果用一天的視野，去窺探百萬年的天地，是否就如同井底之蛙？”
“三年時間過去了，流沙也並沒有救得了韓國。”
“我的法需要一個強權的王，而這個王，卻居然不在我自己的國家。”
“而在秦國。”
心海之中，倒映出了七國的版圖，那是嬴政的身軀，站在整個版圖之上，他偉岸，霸道，一身冷峻的氣質，尤其是那一雙眼神，正是韓非所需要的那個王。
“秦王一旦和我的法融合在一起，他所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
韓非平靜道：
“滅掉我的國家。”
心海之上。
氣氛微微沉默了一下。
韓非轉眼，看向了姜太一，輕輕說道：“如果是前輩的話，會怎麼選呢？”
姜太一怎會不明白韓非處在一個什麼樣的取捨上。
一邊，是他畢生所追求的道和法，夢想中的天下法治之世。
一邊，是他的血脈親情，家人朋友和國家，是國破家亡。
七尺之身，到底是許國，還是許道？
這一刻，就連姜太一都不免爲這個年輕人感到惋惜，嘆了一口氣：
“你若生在秦國，就好了。”
韓非轉過頭去，輕聲問道：
“天地之間，真的有一種力量，在冥冥中掌握着人類的命運嗎？”
………………
成了。
破壁殘垣之處。
蓋聶和蒙恬沒有移開目光，看着韓非終於放下了毛筆，代表着他所書寫的那最後一卷內容，終於完成了。
這個時候。
“大王駕到。”
蓋聶和蒙恬聞言，頓時心中一動，轉身看向了廢墟之外。
卻見。
嬴政一身黑金王袍，已經來到了這裡，他的第一眼，就看向了韓非，關心道：“先生怎麼樣了？”
韓非抹去了嘴角的血跡。
他緩緩站起身來，對嬴政施禮：“韓非見過秦王，多謝秦王掛念，非無事，如今已經將畢生所學，書成二十卷，共五十五篇，約十萬言，其中不止有在下對秦王那日宮中所言的‘帝王術’，還有助秦王平定六國後的治國之策，以及道、禮、法、術、勢，等五大爲君之道，還請秦王收下。”
嬴政聞言，神色微變。
且不說十萬言的鴻篇鉅著，在整個天下，都罕見有這麼多字的經書。
關鍵在於……
他沒聽錯？
韓非剛纔說的那一句，等他平定六國？
這意思是……
心中認同自己要滅掉他國家的做法嗎？
“滅掉六國？”
嬴政看着韓非，冷靜道：
“也包括韓國？”
韓非眸光悠遠，似看到了遠在咸陽之外的家鄉，道：
“欲要行法制，便要天下一統，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韓國，難以獨存，當一統之。”
嬴政凝重，問道：“這麼說，公子願以助寡人一統天下。”
韓非躬身彎腰，深深一禮，以頭埋下去，嗓音蕭索的說道：
“我只能把我的法教給秦王，而我的人，將會和韓國一起赴死，以此，爲我心目中的大世，拉開一個序幕，願大秦一統天下，百姓安居樂業，永世太平。”
話說完之後。
他緩緩擡起頭來，看着嬴政，面帶微笑，卻是七竅流血。
滿頭散發飛起！
自絕心脈而亡。
到底是什麼樣的人，纔會爲了追求自己的法，取捨幫助別人去滅掉自己的國家呢，殺死自己的親人呢？
不忠？不孝！
唯有一死，爲國陪葬。
既是以身殉國，也是以法殉道。
(本章完)